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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雨摧竹林,偏与风漏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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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2-07 20:32回复
    城外十里,破庙残垣,长夜骤雨。
    殷恒浑身湿透,高束的长发湿淋淋地贴在颈脖,鬓边,凌乱得不成样子。夜雨凄凉,他立雨中,却心火难平。
    长剑斜指,他沉眸望向不远处的故人,声色凌厉,
    “让开!”
    “我再说一遍,卫则宣!让开!”
    他又重复一句,狠狠克制着自己在那张与卫跃七分相似的脸上划出血痕的冲动。


    IP属地:江西2楼2019-02-07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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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西北军营中得知殷恒消失,已有月余。卫则宣在城外必经之路留了眼线,直至今日,他于路旁撑着伞,静候殷恒出现。
      飒沓马蹄溅起积水如星,那人劈开夜色寂静,在他面前勒马,一声长嘶,剑出鞘。
      卫则宣无傍身利器,惟有一把伞,薄衫缓带,只身立于林中路上,目光从凌厉剑光移至那人淋湿的鬓发。声音沉稳,穿雨而不散
      “我不让。”
      他甚至知道殷恒今日为何而来,只是他不能放任他草率入京,意气用事
      “我不想看见你送死,你若执意前往——”
      “杀了我。”
      伞从他手中骤然坠落,夜雨立时湿透他单薄的衣衫。卫则宣一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殷恒。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2-07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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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雨未歇,雨势渐急,卫则宣话音未落,殷恒长剑已动——
        剑气激荡,破雨而去,银白剑光劈开夜幕,划破伞面,直取卫则宣咽喉所在!
        雨滴落在银白的剑刃之上,被切作两半,自两侧剑身缓慢滑落,一滴一滴跌进地面水洼。水洼里倒映出残破的伞面,在咽喉前一寸堪堪停留的剑尖,僵持的局面,以及……那一双因强忍着杀意而逼红的眼。
        “什么叫送死!”
        殷恒艰难开口,声色喑哑,狠狠盯着眼前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我殷恒有何面目存活世间!”
        他闭了闭眼,雨水打湿眼睫,水珠自眼角滑落,剑尖往前推进一寸,抵上对方的喉。
        “最后一次,你还当我是朋友,还当我爹是你老师,就给我走开!”


        IP属地:江西4楼2019-02-09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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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锋划破伞面,带起水渍,直迫面前那一刹,卫则宣猝然闭眼。待他睁眼,原本负在身后的手堪堪停在将动未动之处,目光自剑尖的雨滴,顺着剑身移向那双因怒急攻心而变红的眼,熟悉又陌生。心底泛起一声悠悠叹息。
          为那未起的杀戮,也为了眼前的人。
          “你殷恒,是我共患难的朋友,而殷先生是我的老师,你们父子对我恩重如山。”
          “因此,我不能让。”
          卫则宣不会武,他握住那沾水的利器,将它向身侧稍稍偏移,却不慎错开一寸,虎口的血便顺着雨水蜿蜒而下。
          剧痛让他的手颤抖着,目光却平和如初
          “如若你今日,是率领西北全营逼境,我都不敢定论胜负,而你只身前来,未带一兵一卒。”
          “更何况你不了解卫跃。”
          他的目光霎时锐利如刃
          “你不了解,我了解。你恨他,我更恨。”
          而卫则宣为何恨他,殷恒应当也清楚。
          他今日的一切,皆是卫跃所赐。母后国破、储位被废、恩师远调……从前一切表象都碎如齑粉,那些逢迎都渺如云烟,而他甚至自我厌弃,直至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是他,是卫跃,是你从前最尊敬、最渴望的父亲。
          他怎能不恨。
          “你的仇,要报,但不应急于今日。”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2-10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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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殷恒嘲讽地笑出声,弃剑前行。一步一步,踏着水花往卫则宣走去。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溅起的泥点沾污了他原本便已然布满尘灰的鞋面。
            笑声淹没在风雨里。
            殷恒走到卫则宣面前。五指成爪迅速扣住卫则宣的手腕,就势一拧长剑落地,水花四溅。殷恒手一抬,径直将人甩向树干,手掌捏紧了他的喉咙。
            夜雨浇在他的脸庞,带着彻骨的寒凉散尽血脉骨髓。
            “我如何能等?!”他哑声逼近,咬牙切齿。
            “我爹尸骨已寒,凭什么他卫跃就能多活这么久!”
            手掌逐渐收紧,他能感觉到掌心下血液的喷薄。
            “西北军全营逼境?我是谁?我殷恒何德何能让全营兄弟为我开拔报仇?!我殷恒何德何能让天下百姓为我私仇流连战火?!”
            “报不了仇,我就不报了吗?九泉之下,我有何脸面去见我爹!”
            五指扣紧,已近极致。殷恒看着他,眼底比黑夜还沉。
            “两个选择,你让路,还是我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


            IP属地:江西6楼2019-02-16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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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剑锵然落地,在被搅混的泥泞里悲鸣,卫则宣眼看着那个人步步走近,却因那声冷笑绷紧了弦。
              随后他动作势如闪电,脊背撞在树干上,他身体与未曾习武的常人相比,甚至还要稍弱一些,咽喉要害被人压在手掌之下,卫则宣迫不得已闷哼一声,强抑喉头翻涌的血气。
              而丛林中的暗卫仍然不曾惊动风雨。
              卫则宣逆着雨水,抬眼,与殷恒堪堪平视,而呼吸越发凝滞,他将已伤的左手稍稍一张,伤口立时被牵动撕裂,他趁机强提一口气。
              “你为何就等不得?卫跃死了,殷先生便会起死回生吗?还是说你要让殷先生一世清名,殷家百年声望,毁于你——谋逆?”
              “到时候殷府满门抄斩,连累殷夫人与钟氏一族,更有许多无辜者——你这样便有颜面去见殷先生了?”
              生死关头,卫则宣看着眼前人的面容轮廓,思虑却忽然如同不知险境。他一会儿想着,殷恒忽遭如此变故,内心确然不好受,一会儿又想着,自己这般淋雨又内外兼伤,回去恐怕不好交代,而此时此刻的殷恒,像极了十五岁的自己,悲伤,愤怒。
              只是还好,哪怕行事冲动,殷恒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那时的自己,终日迷茫颓废,似乎整个世间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殷恒,似是镇定自若,实已强弩之末,轻轻阖眼,将性命付予,微笑
              “如果你必须要死……那我……陪你一起……”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2-16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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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隐约还算有些清明的神智轻而易举被眼前人一句一句话勾得怒火滔天。
                清名?声望?
                他的父亲,三朝帝师,举国功勋,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天下苍生,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政事朝纲。一世清名他担得起!百年声望他一手造就!可要来何用?!他尊卫跃为王,成就了他的千秋功名,可卫跃怎么对他的?!
                蚕食架空,驱逐边塞……还不算完,连他一条性命都不肯放过!
                如何能忍!如何能休?!
                什么一世清名什么百年声望,人死如灯灭,要那些虚名做什么!
                殷府满门,殷夫人与钟家,那又如何?!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卫跃有本事且灭了殷家九族!看百姓如何评断看言官敢不敢骂看这天下会不会乱!
                风急雨骤。殷恒眼底泛红。骨血之中,眼底心上,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京城,只能看见太极宫内高座的冷血无情的帝王。满心满眼,只剩下仇恨。
                父仇如山,谁敢挡他!
                掌心施力,他要捏断那脆弱的颈脖轻而易举。然而……在下一瞬,分明已然听不进任何话,可那微不可察的声音却轻而易举地透过雨幕落尽耳中打在心上。
                卫则宣……陪着自己一起死……
                他抬眼,看向眼前已然阖上眼眸不再挣扎的人,心头一颤。他记得卫则宣是什么模样,哪怕是被废之后,也是翩翩君子端然而立,他记得边塞深夜帐篷中昏暗油灯下纸页之上字句与自己不谋而合的言辞,他想起他长剑之下这人握着剑锋半步不移的神色……
                卫则宣何时这般狼狈过?他本该好好做他的宁王,日子过得虽然算不得佳,但也绝不至这般性命都堪忧的地步……
                所有的缘由,只是为他殷恒……
                掌心蓦地一松。
                他可以为了父仇放弃性命,可他不能将卫则宣也牵扯进来。
                他背负不起卫则宣的命,更辜负不了这般的深情重义。
                手臂无力垂在身侧,他狠狠闭上眼,任由大雨冲刷。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过去了。


                IP属地:江西8楼2019-02-17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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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道收紧,随后彻底松开。卫则宣撑住树干勉强站直,待慢慢平复了呼吸,双眼才勉强在夜色中描摹出一个人来,那个人静止不动,雨水自他颊边、下颌、垂落的指尖流下,汇入那一方水洼中。
                  他先是捡起那把剑,插回了它的鞘中,随后在两人身侧捡起那把破了一角的伞,掸去其上泥点,刚好能将雨从殷恒头顶驱逐,倒是毫不在意自己淋雨的模样。夜雨敲在伞面,仿若细密的鼓点。
                  他的声音还带些沙哑
                  “跟我回府休息片刻,换身干爽衣服,等雨歇了,你再回去。”
                  他见那人不动也不应,嘴角弯出几分苦涩与无奈
                  “再拖下去,我明天可不一定有命送你走。”
                  他确然已经有些头晕,内冷外热,未曾习武,又常年处静,病来如山倒,不知明日是个什么后果,眼下也确然不希望殷恒再折腾。
                  “殷家就剩你这么一个,我还要替先生好好看顾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02-18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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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刃回了剑鞘,大雨将一切痕迹冲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眼前人沙哑的嗓音,颈间的指痕以及淌着血的虎口昭示着所有的一切真切地发生了。
                    破开的雨伞遮住了头顶的一片苍穹,隔开雨幕,辟出一方空间,宁和又安静。无风无雨,没有杀戮,没有仇恨,更没有那些让人不能接受的消亡和生死别离。
                    这是卫则宣为他辟开的天地。在他几近将他掐死之后。
                    眼角一红,殷恒抬手连人带伞拥入怀中。
                    “对不住。”
                    他低声抱歉。软弱地将自己埋进他的颈边。鼻息之间,是陌生的属于卫则宣的气息。
                    他却久违地感觉到了放松。
                    长途奔袭之下的疲倦终于显露。他的肩膀卸了下去,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倦怠。他想要休息,想要在这个人身边偷得一丝安宁。


                    IP属地:江西10楼2019-02-18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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