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楼巅，清风徐来。大抵起意晚了一些，从景阳行至慈宁，白驹渐暮。天边挑染着几抹殷红，胡乱叫风一吹，或白或粉总不显眼。我将自己至于寒瑟之中，久而久之，清醒。)
(甫来时天还乍亮，周遭宫灯未点，亦无察觉。继而就变了颜色，毫无征兆的燃起橘灯几抹，赤影幢幢，无原则地随意摆动。可一切，都被门扉阻拦，佛祖跟前，双手合十，自有女傍身，还提什么潇洒——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皆是虔诚。)
(叩拜，继而沉默。跫音乍起扭头睇去——欢喜，便是缘分，憎恶，即为叨扰。)
是瑞姐姐。

我本孑然一身，无拘无束。而现下多了记挂——自然是不一样。
(旧时穆卢府上，也未见哪个虔诚。大抵人无所求，但凡自个儿能办妥了，哪个又肯兴师动众。亦或是看得太透，深知无能为力，身置泥淖多扑腾几下，只怕弄巧成拙。不过是入了这紫禁城，妃嫔媵嫱多拜谒，我终究端它不住，随波逐流未能免俗。)
(素闻佛祖通透，想来未必肯信。)
(请香三支，左手过额，万佛归一炉，三拜作揖。清香既焚，敬佛敬法敬僧。其他无妨，唯图心安，免叫时时、事事愧疚。皆罢，扭头睇她。)
姐姐不也一样，赴此，总归不为了赏景。

那事儿——传得极快。
(焚香燃得极快，我说不上来是风在助力，还是所谓心诚则灵。灰烬一节一节，隐约闪了闪火星儿，瞬息又变得惨白。我盯着它，直至掩埋鼎中，才如释重负一般，不再言说。)
瑞姐姐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那事儿——我知道了。
(十余年的缘分，若说起知根知只怕远胜瑞妃一筹，可惜宫闱之深，所谓赤忱，听来始终像个笑话。只是三人之局，互相利诱，岂能哪个亟亟退出，且不论是非对错，先走的那一个，势必背负所有的指责，人性如此。)

若不是为了舜和，我甚至都不会与她去说。
(妇人弱也，为母则刚。所有的行为总有归结，我深觉理所应当。便是自个儿事事忍下，怀胎十月诞下舜和，合该是要给她好的。)
(吉云楼的夜，不尽人意。再晚，耽搁了时辰，只怕更需惹来麻烦——我这厢三跪九叩，俨然是诚了心，旁的不多奢求，或许今夜能睡个好觉，足矣。)
我在外头等姐姐，或许——还能走上一段。
(黛眉一压，徐徐道来，说也奇怪，分明无人三令五申，只是每一个人似乎都已习惯，佛祖跟前噤一噤声，生怕扰了何方参与——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知道，知道了。
(骤然有些不耐烦，亟亟堵她的话，我极少在她跟前显出什么叛逆性子来——总是平心静气的，听之任之。换言之事事克制，不同于角楼之巅跋扈的言辞。其实哪样都会疲惫，或因为虚伪地妥协，或因为恣意之后，尚需和善收尾。也罢，为这鸡毛蒜皮坏了情分，恐怕是不值当的，算盘珠子未必擅打，至于这点儿利害得失，倒还能算得清楚。甭说杆秤儿哪边偏颇，但凡停住了，都是平衡。)
过去了。
(终了，一声长嗟。它那样轻，混入风中，呜咽着盘桓着，散了。)

2.
【舒妃一来，那眼眸里头带着的几分踌躇，还有犹豫，正中我下怀，本以为她该是出身世家，行事魄力尤甚，却没想到，这鸡窝窝里能飞出个金凤凰，那满园的芍药里头，也会有一束小雏菊。】
【再观豫妃，若比起那魄力与为人来，舒妃却是不及。】
豫妹妹。
【然而于我而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而更要的是“听话”，故而舒妃就算再怎么外强中干，只要有一句听话在此，她便注定翻不出去。】
4.
【素手焚香，规矩守得认真，若说虔诚有之，若说心中有所求亦有之，吉云楼里，算不得是一个心思纯粹之人，全然靠这佛祖庇佑？不成，终归不够，到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素来喜她聪明伶俐，我说一句，她便懂了后头，只如今借她一手，观舒妃，亦是如此。】
豫妹妹向来是个顶顶聪明的，只一言，便也明了。
【如今舒妃心思已然清楚，皇后那儿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只消她听我的话，这景阳，便如我囊中之物，她也好，豫妃也罢，端看谁用得顺手。】
景阳宫里头的事儿，不过小事，倒是传得极快——然而，传得也是太快了。

6.
【吉云楼里头的香，若是无风，便是能烧上好一段时日，慢慢悠悠的，而后见底，没有人晓得曾经发生过了什么——然而偏生有了风，一吹，便叫烧得更快，那背后的气息，藏都藏不住。】
【她的这般作为，亦有我的一份推波助澜。】
姐姐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你委屈了。
【都不过是初为人母，为母之心可解，而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8.
【我上了一炷香，不知道是为了安她的心，或是为了安我的心，然而细想来，我委实是不需要有什么愧疚的，此事不过是利用了舒妃的疏忽，和她的心急罢了。】
【若真说伤了什么，那便是伤了她和舒妃的姐妹之情。】
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总不会让你和舜和受了委屈的。
【其实事情不大，况舒妃——想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好笑，怕是她心里头，比豫妃还要紧张几分。】
10.
【她那句“过去了”，带着几分赌气，我晓得的，这件事儿她怎么可能没有想法。然而这景阳的事儿，或是她，或是舒妃，总要有个人来管，今儿个是我利用她护着舒妃，说不定哪一日，便是她把舒妃拉下来。】
【两个，我都不能放过。】
【一炷香悠悠然的在吉云楼的夜空里头散了，我出门之时回头看了看，风，该是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