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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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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天开》
作者:岛田庄司


1楼2019-03-01 10:35回复
    作者简介:
    岛田庄司(1948年出生),日本推理小说界“本格派”推理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一九四八年出生于日本广岛县。武藏野美术大学毕业后,从事过各式各样的工作,三十三岁时以本格推理《占星术杀人事件》初试啼声。从此技惊四座。被誉为“日本推理小说之神”的岛田庄司,在日本推理小说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当代所谓“新本格派”的推理作家,没有一个不受到他的影响,绫辻行人甚至把他尊为师。
      在80年代社会派推理小说盛行的时代,岛田以每年都推出一部话题作品的速度,另辟蹊径,开启了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另一片天空。因此被尊为“新本格派小说的开山鼻祖”。
      岛田的推理小说主要有两大系列,一个以御手洗洁为主角,代表作包括《占星术杀人魔法》、《异邦的骑士》、《魔神的游戏》等;另一个则以吉敷竹史为主角,代表作包括《异想天开》、《北方夕鹤2/3》等。除此之外,他还有不少备受好评的单篇推理杰作,例如《被诅咒的木乃伊》等等。
    跳舞的小丑怪
    雪肆虐,而且这种暴风雪绝对会持续一整夜,直至东方天空泛白为止。
      一辆夜行列车顶着北海道山间的这种暴风雪,朝北疾驰前进。
      如果自黑暗的上空俯视这列夜行列车前进的情形,隔着飘飞的雪片,看起来就像是条扭动身体、在一望无际的洁白地面上一寸一寸爬行的黑色蚯蚓。这是由札幌朝石狩沼田北上的札沼线夜行列车。
      列车车厢内充满各种各样的声音。
      由于是在暴风雪肆虐的深夜于一片雪白之中前进,速度并不快,不过亮着黄色小灯的朦胧车厢内可听见咔哒咔哒列车碾过铁轨的单调声,时而还有晃动整辆列车的车厢连结器碰撞的哗啦声,另外也有让外头的黑暗颤抖、仿佛由地底涌出的风吼声,以及吹在车窗玻璃上的雪粒声,甚至还有车厢内疏落坐着的乘客的打鼾声。
      但,除了这些声音,其他却似死亡般的静寂,完全听不见乘客的说话声。
      既然是夜行列车,当然每个人皆以不同的姿态睡着了。有年轻男女依偎着熟睡,也人以唐松图案的包袱为枕,占据两个座位打鼾;还有人把鸭舌帽住下拉盖住脸,靠窗沉睡……简直是姿态各异。
      乘客既是这种情形,车掌也就很少巡行整辆列车了,他只是很慢很慢地从一节车厢走到另一节车厢,然后就无事可做,回到最后一节车厢自己的狭窄小房间内,接着也睡觉了。这辆载着几乎无醒着之人、如同死亡般静寂地行驶于暴风雪中的札沼线夜行列车,驰在雪原上,形成似乎即将有某种恐怖事件发生的气氛。
      就在此时!
      黄色灯光模糊照着的车厢走道上,忽然跳出一条阴森的红色人影。
      那时马戏团表演时经常会出现的小丑:大嘴厚唇,厚唇下清楚可见未刮的络腮胡,脸上敷着白粉,妆化得怪异且恐怖,有张两颧很宽的大脸孔、双眼圆睁、大圆鼻。不过却似在胡上敷着白粉。
      另外,这个小丑头上什么也没有遮盖,头发三七分梳,抹发油,紧贴头皮。身穿宽松的小丑装。
      车窗外是呼出的气息仿佛会结冻的寒冷,所以尽管车厢内暖气开放,仍旧相当冰冷。证据是,座位上熟睡的乘客们,每个人都将大衣或外套紧拉盖在颈部以上。
      但——
      这位小丑涂满厚厚白粉的额际却微微浮现汗珠,那是因为这位小丑自方才就一直在跳舞的缘故。他额际浮现汗珠,嘴唇浮现阴森微笑,在没有任何人观看、所有人都熟睡的夜行列车车厢走道,全身浴满黄色灯光,从刚才就专注地跳着舞。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他所跳的是很难以形容的奇妙舞蹈,有些类似泡沫舞,可是手脚却时而痉挛般剧烈颤动,有时却又像西班牙女舞者般做出高级动作,既似临时想到什么就跳出什么动作,又像事先编排过一般。


    2楼2019-03-01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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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丑的舞蹈绝非醉鬼般临时起舞,他的舞能令人感受到有既定的动作,更似长时间练习过的动作,很明显并非第一次跳这样的舞蹈。
        但,即使是这样,在接近拂晓、疾驰于国土最北端的夜行列车中,在大多数乘客皆熟睡的列车车厢走道上,小丑究竟有何种理由必须跳这样的舞蹈呢?是小丑发疯了吗,抑或是这景象乃噩梦中的一幕场景呢?
        的确没错,各位应该认为这样太过于不现实了。事实上,这或许是重症精神病患者做作之梦也未可知。
        咔哒、咔哒地发出刻板声音,行驶于札沼线铁道的夜行列车继续朝北前进。
        车窗外,暴风雪更大了。
        蓝白色的光线从车窗外照进来。是月光!暴风雪的上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候呢?可以见到上弦月。
        但是,小丑根本不理会这些,仍在车厢内边跳舞边前进。走过一节车厢后,他打开门,同样边继续跳舞边跨越连结器。
        站在连结器的位置,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更响了。由于这里很暗,隔着列车车门上的玻璃,外面的月光照入车厢内,再朦胧映照出涂满白粉的中年小丑男人的脸孔,感觉上更是恐怖万分。
        踩过如同印刷工厂内般震耳欲聋的连结器上方,站在隔壁车厢门后,尽管无人观看,小丑仍独自一面继续舞蹈一面握住门把,推开车门,然后同样继续舞着进入车厢内。
        隔壁车厢的乘客大部分也都睡熟了。
        随手掩上车门时,乘客的鼾声似乎又更响亮些。
        浓妆的小丑同样在这节车厢走道上疯狂般继续跳舞。不过,这儿却有一位乘客并未睡着,不,本来是已经沉睡,却因座位距车门很近,在小丑随手掩上车门时,微微睁开眼皮。
        是五十开外的男人。隔着盖至鼻上的高顶帽,此人见到令他惊骇之物。他不停眨眼,仿佛以为是梦的延续,但,马上知道是现实景象,双眼圆睁了。接着,他在座位上撑起上半身,凝视正专注跳舞的鲜红色身影,动也不动。那条红色身影恰似一闪一灭燃烧的小火团。
        未几,似微胖小学生般的红色身影边跳边来到另一端车门前,迅速拉开车门,身影霎时消失于门外,同时,车门也关上。
        事后,只留下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的静寂——除了铁轨的咔哒声、外头的暴风雪声,以及乘客的鼾声。
        戴高顶帽的男人虽凝视着小丑的舞蹈而目不转睛,却仍无法相信自己刚刚所见,不住眨眼,然后又感到有点可笑,将双膝前挪,把帽沿拉下盖住鼻尖,交抱双臂,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
        小丑自该节车厢消失后到底经过多少时间呢?五分钟?不,也许已过了十分钟。男人留连于半梦半醒之间地听着规则的铁轨碰撞声、在黑暗里呼吼的风声、列车最前端的机关车时而响起的汽笛声,忽然,中间夹杂着一声巨大的异响,他惊讶地一跳而起。
        跳起来的同时,男人的高顶帽掉落地板,但,男人忘了拾起,致使茫然呆怔,不久才缓缓伸出右手,捡起自己灰色的高顶帽。
        男人把帽子放在膝上,凝视前方刚才那个小丑边跳舞边消失的车门笼雾的窗玻璃良久,逐渐地,他脸上浮现事非寻常的表情。
        这是因为,刚刚那声巨大异响怎么听都像是枪声。
        男人有在军队里待过的经验,绝对有自信分辨出枪声或其他声音。尽管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仍能肯定那绝对是枪声,而且是手枪的射击声。
        其他乘客似也有人被刚刚的响声凉醒,却仿佛觉得难以置信般地静坐不动。
        戴高顶帽的男人继续侧耳倾听,但再也停不到疑似枪响的声音了。考虑到可能是错听,个性一向爽朗的他,忍不住起身,沿着走道住前走——那是小丑刚才走去的方向,男人很快走到笼雾的车门玻璃窗前。他戴好帽子,拉开车门。
        立刻,他听到强烈呼吼的风声,同时连结器的咔哒咔哒响声也传入耳中。
        男人随手关上车门,走向连结器。左手边是洗手间门,紧密关闭着。
        男人很快发现为何风吼声这样吵人的原因了。列车靠站时,乘客走下月台所使用的门留有一道细缝,并未紧闭,外面冰冷的风以疾势吹入,夹杂着细雪飘舞,在黑暗中剧烈旋转,发出巨响。


      3楼2019-03-01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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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洗手间锁住了。”
          “可能有谁在里面吧?”
          “是好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不过怎么叫都没有应答。”
          “真的吗?我看看。”说着,那位四十岁模样的乘客也用力敲门。
          同样没有回答。紧接着他抓住门把用力转动,当然,门还是没打开。
          “这样看来只好通知车掌了。”一位乘客说。
          “不错,这样比较好。”抓住门把的四十岁左右男子也表示同意。
          站在通道的一位乘客匆忙右转,拉开通住车厢的门,消失了——他是去找车掌。
          留在原地的三位乘客静静站立黑暗中。列车外面还是咻咻的呼吼风声,夜行列车继续在暴风雪里前进。
          三位乘客皆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面听着暗夜中的风声,以免静静等待车掌。
          不久,门哗啦啦的开了,睡眼朦胧的车掌和方才那位戴鸭舌帽的乘客回来。
          “这间厕所吗?”车掌以稍微粗暴的语气说。
          四位乘客一同颌首。
          车掌排开四人,来到门前,开始用力敲门——动作比之前的几个人都粗暴。
          “谁在里面?”车掌大叫。
          但,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有人请出声,否则我要开门了。”——同样静悄悄的——“好,我要开门了!”
          车掌边叫边从上衣口袋掏出金属制的小工具。
          “不回答吗?”他又叫了一声,把工具尖端插入门缝内,“要打开了!”
          他操作工具,立刻,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站在车掌身后的四位乘客都生咽下一口唾液,心情亢奋。
          “要开了哦?”
          车掌似是相当慎重之人,虽然边伸手抓住门把,仍边叫着。可是,照样没有回答。于是,他抓住门把的右手用力,把门拉开。
          瞬间,车掌背后响起惊呼声,车掌自己也忍不住惊叫退后。
          幸好,由于是夜行列车,乘客中几乎没有女性,否则那绝对会大声尖叫,甚至当场晕厥吧!
          若在厕所前的乘客中有女性,洗手间内是恐怖的景象,不,与其说恐怖,不如说是不可思议来得更恰当吧,不可思议又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内部狭窄的地板上有不住晃动的小火焰,也因此有些许暖空气飘向站在通道的五人身上。由于位于最北端的寒冷深夜,感觉更是强烈。
          洗手间内狭窄的空间因无数蜡烛火焰而暖和。
          大大小小的蜡烛密布洗手间地板,虽然有粗有细,却全部被点着,火舌在窗缝吹入的咻咻寒风中摇曳。而,似火焰之池般狭窄地板的正中央,躺着庞大的物体。
          是小丑!身穿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装,仰倒在地,背部覆盖住小小的马桶。
          但,最恐怖的却是,小丑那颗看起来很大的头颅,额际正中央裂开一个大洞,仿佛被砸烂的石榴一般,由洞中流出红黑色的粘稠液体沿着浓妆的白粉脸孔往下滴落,连白色头盖骨都隐约可见。他眼眸牢闭,不过厚唇微张,可见到一点白皙门牙。垂落在地板的右手已失去血色,开始泛紫,但,呈怪异浮肿的右手却紧握住手枪,食指扣在扳机上。
          双脚膝盖弯曲。这是因为在洗手间内,马桶位置较高,和地板形成台阶状,小丑身体仰躺在马桶上,曲屈双膝,褐色鞋子踩在下阶地板上,刚好与洗手间两个角成一对角线。
          如此罕见的恐怖尸体,恰似昔日游乐场鬼屋里常见到的情景般,令人战栗不已地静静躺在无数蜡烛所形成的闪灭火池正中央。所有乘客都因恐惧和惊悸,脸孔扭曲了,嘴巴怔张,露出洁白牙齿,同时牙齿开始发出碰撞声,但,绝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车掌虽是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却因基于肩负责任的立场,仍旧力持镇定,他喃喃说道:“这真可怕,一定是自杀哩!”他想伸手向尸体,却被脚边的蜡烛阻碍,无法接近,不过,他反而似松了一口气的缩手蹲立,开始检查蜡烛底部的地板。
          “这是一只一只的点着,滴下熔蜡之后才牢牢粘插在地板上的,这样,就算轻轻晃动也不会倒下。”车掌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来。


        5楼2019-03-01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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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客们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连开门的车掌也忘了放开门把,目瞪口呆。
          望向天花板,他是想象那位小丑或许如同蜘蛛般紧贴在天花板上吧?但,天花板当然毫无异状。
            接着,他跨过烛火,右脚踩在马桶上,检查窗户。
            但,窗户牢牢紧闭。再说,这扇窗户即使打开,也没办法如车厢窗户般大开,它只是向前方开一道缝而已,这道缝仅宽约十公分,人根本挤不过去。
            车掌满脸狐疑地回到通道上,摇摇头。
            “会从马桶跌下去吗?”一位乘客说。
            “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不管身材怎么矮小,成人绝对没办法从马桶跌下去。你看,马桶的孔洞顶多只有二十至三十公分的直径。”
            刚刚开口的乘客也颌首同意了。
            车掌也是这样想。马桶的确只是一个孔洞,可以见到地下的铁轨和枕木,但是洞很小,如果是成年人,连头部是否能穿过都很难说。何况,车长紧闭洗手间门至再次打开,中间不到三十秒,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光只是有那样的想法本身就很可笑。
            若是活着的人还有话说,但,小丑很明显已经死亡,嘴唇变成淡紫色,手臂也呈紫浮肿,最重要的是,额头有个很大的伤口流出黑红色血液,连头盖骨也能见到,像那种情形,实在不应该能活着!
            但是,如果小丑的确已经死亡,为何又能够起来,而且消失踪影呢?
            忽然,众人注意到冻凝的车窗玻璃外,雪已停了,也听不见风声,可能风也止歇了。怔立之间,所有乘客开始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古怪的梦,彼此面面相觑。
          吹口琴的老人 (1)
          要由成田国际机场前往首都圈,通常是搭乘自西乡隆盛上野山底下的京成野车站开出、直达机场的快速电车。
            这班列车驶经上野公园地底下,到德川家坟墓坐落的谷中灵园一带才出了地面,途经日暮里、新三河岛、京成町屋和京成本线的车站,一路朝成田前进,又经过京成关屋、崛切菖蒲园、御花茶屋等名称很美的车站。
            但,车窗外的风景却与这些美丽站名背道而驰,似羁留住往昔高度成长开发的创痕般的,显得贫疮单调。若是昔日的江户,这一带应该是幽美的田园风光吧!不过,通住成田还有另一条电车路线,那就是有因赤穗浪人复辟而著名的泉岳寺经新桥、日本桥、人形町的地下铁——都营浅草线。
            浅草线在抵达浅草后继续北上,由本所吾妻桥经过押上出到地面后,自青砥转入前述的京成线,然后直通成田机场。
            在这条路线上,京成线也有从押上发出列车。不只是为提供前往国际机场者服务,实际上,对于浅草附近的居民而言,这条路线也是通往小岩方面的宝贵交通工具。
            平成元年四月三日下午四时,这班经由押上的浅草线京成电车乘客比较少。就在这时,和前面车厢隔开的门开了,一位弯腰驼背的瘦小老人蹒跚出现,进入这边车厢后,他慢慢转身向后,谨慎地关上车门。


          7楼2019-03-01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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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长椅式座位上约莫七成的乘客几乎全部转头,注视着这位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非常瘦小,而且腰很弯,乍看似是孩童。头戴又黑又赃、原本是蓝色的棒球帽,帽檐下方可窥见白发。
              他关上车门,转正身子至能完全看清整个车厢后,堆出满脸笑容,朝坐着的乘客们躬致意。当然,乘客中无人回礼,只是以见到异物般的眼神注视老人。
              老人脸上的笑容如化石般固定住——白色的胡子、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褐色的皮肤等等,也如蜡像一样的固定。
              感觉上是很客气的笑容,但是当笑容冻凝的时间太长时,看起来就象具有其它意义了,也就是说,无法认为这个笑容乃是反映本人内在的意志!嘴唇虽是笑的形状,可是充血的眼眸却充盈着怯惧和恐慌,以致无法区别究竟是笑或哭了。
              老人面向车门附近的座位。
              车窗外掠过盛开的樱花。
              列车地板不住轻微摇晃,老人使力站稳。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校女学生,他保持那种哀求般的笑容对女学生点了两、三下头后,从作业服似的灰色夹克口袋中取出一支脏污的小口琴,拿至嘴边。
              接下来,老人开始吹奏口琴。琴声让车厢内的每位乘客都惊讶不已——是流畅、打动人心灵的音乐!
              与老人那邋遢模样完全难以联想在一起的口琴的美妙音乐已达艺术境界。时而是雀跃似的强力、清晰节奏加入旋律,蔚成抑扬的高音,但,最值得一听的却是其颤音!老人扶在口琴侧方的右手拍击般剧烈颤动,澄亮的高音立刻如民谣名歌手握拳高歌似的颤抖了。
              明明是体力已衰退的老人之演奏,却有足够音量,而且该抑制处也确实抑制。他嘴上的小口琴以委婉优雅的音乐溢满整节车厢,这已远远超越外行人可及的领域。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虽然完美的乐曲就在自己眼前演奏,高校女学生却似无法忍受般站起,拉开通住隔壁车厢的门,消失于方才老人走过来的方向。
              尽管失去听众,吹口琴的老人仍旧在演奏完一曲后,以卑屈的姿势朝无人的空间点了两、三下头,才缓缓转身,面向其他乘客。
              那是带着五岁左右小男孩的肥胖母亲。老人同样面带和善笑容地向这两人点头后,把口琴拿至嘴边。车厢内再度溢满美妙的旋律。
              大多数乘客都觉得这是支曾经听过的曲子,是《美丽的大自然》。
              “妈妈,好脏呢!”小男孩说。
              母亲拍拍男孩膝盖,制止他讲话。
              老人的鼻孔流出少量鼻涕,沾到口琴,而且和口琴接触的两边唇角积满大量白色唾液。那是因为他正全神贯注于演奏上!
              但,老人对此却毫不在乎,圆睁红色充血的眼睛,哀求似的凝视那位母亲,扶住口琴的右手剧烈颤动,专注地吹奏口琴。旁观的人们唇际虽浮现一抹冷笑,却也有人暗自被老人专注、拼命的表情所打动。
              “嘿,老爷爷,您吹得很高明哩!”在曲子即将结束时,那位母亲说。
              曲子结束了。老人的笑容也更璀璨,拿开口琴,用力扭曲积满唾液的嘴唇笑了笑,数次朝那位母亲颌首致意。
              “吹得太好了,太美妙了!”她鼓掌。
              老人拼命点头后,便朝下一位听众向车厢后方移动。他迅速走过自动开关的门前,在一位推销员模样的男人面前。
              老人脸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容,充血的眼角浮现泪痕。恍如裂开般的唇端乳附着唾液白沫,鼻涕也粘在白色胡子上。


            8楼2019-03-01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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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么看,老人都不像正常之人,弯着腰勉强步行的姿势、因车身摇晃而用力踩踏的双脚,时而会痉挛般的颤抖。当他用那种卑屈笑脸和畏缩动作无数次点头后,又将被污垢染黑似的口琴慢慢拿到唇边,以被唾液弄脏的双唇含住小口琴,立刻,能令灵魂震撼般的音乐诞生了。
                只要是有耳朵之人,若目睹眼前的情景,内心应该会被打动,因为,老人那沾满污垢的口琴响起了真正的音乐!
                但,很遗憾,乘客没有注意这些。虽有人露骨讽刺演奏中的老人,不过那还算好的,毕竟还有人大声怒斥。若是有良知者,难道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老人默默地为受冷嘲热讽而演奏,静静地继续不断点头致意。
                两位中年男人远远望着像纸糊的老虎般频频点头、脸上挂满笑容的老人,彼此交谈着——
                “那就是京成线上著名的吹口琴老人哩!”
                “噢,是吗?”另外一人说。
                两人皆愉快地笑了。
                “他经常在这个时间搭乘这班电车。”
                “是老人痴呆症吗?”
                “可能吧!也许因为很善于吹口琴而忘不掉,才会特别搭乘电车吹给大家听。”
                “车掌允许吗?”
                “不,车掌怕给大家造成困扰,发现时会撵他下车,可是他很快又会再上车,而且继续吹奏。”
                “身材很矮呢!是游民吧……”
                “或许是吧!听说在浅草一带生活。”
                “每天会搭电车的游民很难得一见呢!”
                “是很难得!但,出乎意料之外,拥有某种才艺的游民还不少呢!像所谓的街头艺人也和游民差不多。”
                “不过,那位老人好像并不乞讨金钱?”
                “那是因为已经痴呆了,所以忘记钱的重要性。”
                “但,老年痴呆的游民,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是没错!还好我们都不是游民,也值得庆幸了。”
                “哈,不错。但,世事是很难预料的,也许以后会破产,窝在隅田公园里生活”
                “别开玩笑!这种话太不吉祥了。”
                电车由青砥驶住浅草方向,过了本所吾妻桥在押上停靠,然后抵达浅草。
                一直吹奏口琴的老人似忽然想起般,下了车,踏上地下月台。
                下车的乘客相当多,老人随着人群走,不过由于步行速度很慢,没多久就落在人群后头,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很令人佩服的,老人也购买车票。在检票口投入车票后,他蹒跚爬上阶梯。看样子他无法大步行走,那蹒跚的步履既像刚开始学步的幼儿,也像傀儡玩偶,再加上身材非常瘦小,不管步行或爬阶梯皆花费相当时间。
                好不容易来到地面。老人的身影和陆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与汽车噪音慢慢汇流了。
                夕阳西斜,江户街的柏油路面闪烁着泛黄的光线,前方可见到一株烟雾状的桃色小树。老人边以笨拙的动作闪躲来往的汽车群边蹒跚走着。
                路上行人的步伐很快,老人沿着护栏走到柏油路最旁边,以便不妨碍人们的前进。他的脸上虽已无笑容,但是表情却奇妙扭曲,既像是因风而整眉,又像是在轻轻的哭泣。
                他在信号灯前停下来。斑马线的信号是红灯。
                风中带着春天的气息,酷似樱花花瓣的气息,而,暖意里似含有些许轻狂。
                老人与他身旁状似学生的年轻人相比,身高约莫只及对方肩下。
                行人专用的信号转为绿灯,老人仍以蹒跚步履穿越江户街,在他尚未完全通过马路,信号又变成红灯了,像这样的步行方式,就算只穿越一线车道都非常冒险。
                过了大马路,瘦小的老人走向尽头是浅草雷门的马路。远处,可见到悬挂在雷门的红色大灯笼。老人直行于宽广的柏油路上,看来是朝大灯笼走去,他是想回自己的栖身处吗?
                不久,夕阳更斜了,风也开始稍稍带着寒意时,老人终于来到雷门前的T字路口。等人专用步道变成绿灯,他穿越大灯笼前的马路,溶入人群中,过了雷门的派出所前,慢慢走过正在拍摄纪念照的观光客旁。


              9楼2019-03-01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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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你这样,简直就是扒窃嘛!”女人终于忍不住大叫,“等于偷拿价值十二圆的东西!”
                  这时,老人的身体倒向女人。
                  由于过住行人很多,不少人如此证言。妇人的声音很大,所以引起非常多
                步看着的妻子,慌忙跑回店内。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脸色苍白地询问老人。
                  老人被学生模样的男人扶起,呆怔不语,脸上又浮现那哀求般客气、和善的笑容,然后,一次、两次的慢慢点头。
                  风吹掠过马路,周遭弥漫着樱花香。
                  “这家伙脑筋有毛病吗?还是老年痴呆?”中年的商店老板恨恨地说道。再低头一看,妇人已翻起白眼,动作也变得有气无力了。
                  “喂,谁快去雷门的派出所找警察过来。还有,你可别放开那个老头子。”他对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
                  人群开始聚集了,转眼已成黑压压的人山人海。而在人群脚边、心脏被刀刃刺穿的女性已缓缓停止呼吸。
                  老人被年轻人捉住双臂,脸孔浮现愚蠢、空洞的笑容,简直就像电动傀儡般,不住点头——是毫无目标的继续道歉着。
                  “发生什么事?”人群中有人大声问。
                  “这个老头子为了不想付消费税,刺杀店老板娘。”中年男人恨恨地回答。
                  这时,人墙里很多人开始嚷叫了。
                  “岂有这种家伙?”
                  另外一人说:“太差劲了!”
                  “老头子,你不觉得惭愧吗?你看,这人如此痛苦。真是混帐东西!”
                  妇人身体的痉挛愈来愈微弱。老人仍旧脸孔扭曲,以搓成一团报纸般的笑容面向众人,不停地点头,似乎除此之外,他丝毫想不出其他动作。充血的眼角浮现泪痕,扭曲的唇角积满唾液白沫。
                  远处传来似是警察走近的脚步声。人墙慢慢朝左右两边分开,两位制服警察跑进来。
                  不知从何处静静传来莫扎特的钢琴曲声。
                吹口琴的老人 (2)
                吉敷竹史在侦讯室前的走廊问小谷:“命案吗?”
                  小谷稍厚的嘴唇轻蔑似地歪斜,冷笑道:“是的,为了钱……”
                  “是抢劫杀人?”
                  “抢劫……不,不能算是,虽然是为钱行凶,却只不过是为了十二圆。”
                  “十二圆?”
                  “是消费税。凶手的老头子买了一袋四百圆的圈饼和米果,付了四百圆就想离开,而老板娘叫住他,要他付十二圆消费税。”
                  “嗯。”
                  “可是,老头子好像不明白什么是消费税,所以气愤之下刺杀对方。”小谷说明。
                  吉敷很不愉快地闷哼出声。
                  “我一直认为应该不可能,却想不到仍发生和消费税扯上关联的事件,而且还是杀人事件。”小谷以厌恶的语气说。
                  吉敷也无法抑制不快之念。不管如何,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尽管是杀人事件,却绝对不该是必须由调查一课的凶案班出面调查的事件。但是,所谓败坏世间善良风俗的不祥事件,大多是如此微不足道!
                  进入侦讯室一看,身穿粘满污垢灰色夹克的瘦小老人呆呆坐在椅子上。头发花白、后脑勺的头发已快掉光,正在把玩置于膝上的蓝色帽子。


                11楼2019-03-01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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