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野兽怒吼般凶猛的风声被阻隔在了坚固的玻璃之外,客厅里灯光苍白,家具显得颜色浅淡,像温柔地落了薄薄一层细雪。
欧阳零很乖地阻止了要去收拾客房的杨天乐,自己自觉地合衣往沙发上一倒,眨眨眼道:“不用麻烦,真的,我随便凑合一下就好了。”
“你确定?”
“嗯。”
欧阳零手长腿长,在不算窄小的沙发上依旧伸展不开,看起来确实挺憋屈。杨天乐皱皱眉,对方却已经规规矩矩地躺好了。
此刻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疲惫和困顿早就争先恐后地爬上眉梢。明知对方多半是不好意思麻烦他,杨天乐却没想再反驳。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实在懒得再顾全什么“招待客人”的礼数——况且对方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客人”,干脆随欧阳零去了。
“那行吧,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也睡了。”
洗漱完的杨天乐穿着件灰蓝色的睡衣,额发微湿,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柔软。他微微弯下腰,将胳膊上抱着的薄毯抖开,轻柔地盖在了少年的身子上。
欧阳零看他半晌,把脑袋从蓬松的抱枕上挪起来一点,轻声道:“谢谢你,你人真好。”
杨天乐抬头望了眼狂风乱作的窗外,又转回目光,露出个暖洋洋的微笑:“没什么,还让你挤沙发了呢。”
“我就喜欢睡沙发!”欧阳零立马睁大眼睛,一脸信誓旦旦的真诚,“是真的。”
“噗嗤,”杨天乐没忍住笑了声,“行了赶紧睡觉。”
他踩着拖鞋,慢悠悠地晃到墙边关了客厅的大灯,然后朝着房门半开、透出些许光亮的卧室走去,没有发现在一片黑暗中,沙发上的那个男孩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的背影,上下逡巡,像是窥视猎物,又更像是在细细描摹一幅让人心醉神迷的画像。
其实欧阳零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杨天乐竟然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只因为肆虐的台风便愿意将他收留,甚至还温柔至极地替他盖上毛毯,关上顶灯。他看着视野中颀长的身影渐渐没入门缝中的那一丝光亮,继而随着轻轻一声关门的响动,周遭一切又重新浸入黑暗,窗帘严丝合缝,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但这个背影欧阳零实在记得很清楚,不需要眼睛看也能清晰描画。想起五六年前的事情,他不禁挑了挑眉——他对杨天乐的好感最初就是极为肤浅的“以貌取人”。杨天乐的相貌实在太显眼,在一群穿清一色校服、整天咋咋呼呼的青少年里格外出众,叫人无法忽略。
欧阳司令家的小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自己也天生一副好皮囊,自然是“眼高于顶”。从小到大欧阳零什么漂亮的人没见过,却偏偏练得清心寡欲——反正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他不觉得谁有什么特别——直到他看见在礼堂讲台上发言的杨天乐。
那个人清清爽爽地穿着全校统一的校服,讲话时眼梢和嘴角都会流露不经意的笑意,皮肤极其白,耳廓有一点不明显的微红,薄薄的,在灯光下近乎透明。那一瞬间,欧阳零那颗从不为“美色”所动的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思了凡。
原来世界上还能存在这样好看的人,举手投足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当时年纪还小,想不到要蓄意接近的法子,与杨天乐的接触自然就算不上太多,只记得对方挺冷清的,虽然总是笑脸迎人,身上却又笼罩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格外吸引人。可惜那时已经高三的杨天乐很快就离开学校,去了遥远的H市念大学,从此便猝不及防却又理所当然地消失在欧阳零的生活之中。
那之后,欧阳零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世界重新又变得无趣,之后遇到的所有所谓的“俊男美女”依然都是从前他眼中普通的芸芸众生,甚至比从前还要更让人提不起兴趣多看——总之任谁也再入不了这位少爷的“法眼”了。
呼啸的风声犹在耳边,还伴随着突然降落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敲打在落地窗玻璃上,很重,仿佛一砸一个坑。
外面真真是风雨飘摇,一片狼藉,街道被席卷,黑夜撕开狰狞的裂口,万物正惶惶地等待台风真正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