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如同杨絮，被风吹开了，处处点染着这古老的四九城。】
【坐在后堂里，掌柜的奉来茶水，绯色衫裙让人鲜姸得如同早春枝头的一朵桃花。纤手把玩着一支玉钗，通体洁白无瑕，莹润通透，触手生温，雕成梅枝的形状，上有几朵半开的白梅，雕工精细，一见就喜欢上了。侧头看了看锦绣，锦绣会意，问掌柜价格。掌柜一脸为难说，这支玉钗已经有客人定下了。】
【锦绣是个嘴尖舌快的，掌柜的话音儿刚落地，便一挑眉道，你这店家好没道理，都给人定下了，还拿给我们看做什么？掌柜陪着笑说，是新来的小伙计不懂事，拿错了。】
【不耐烦纠结这谁对谁错的问题，摇了摇纨扇，抬眼看那掌柜的。】
两倍的价格，卖不卖？
【掌柜的作了个揖，道歉道，实在不是价格的问题，做生意以诚为本，不能失信于客人。】
【侧头看了看那支精美的玉钗，心下还是不舍，咬唇在心里拨拉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神色中露出几分倔强。】
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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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店门时，只有一小厮迎上前来招呼，客客气气的态度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我问他孙掌柜人在何处，他指了指后堂，随后又引我往里走。这家店我常来，久而久之变成了熟客，逢年过节时总会来这里给自家人订几样小玩意儿做礼。
清脆的声音传过长廊，随着春风一同入耳，似是有客人在与孙掌柜讨价还价，倒不知是什么样的宝贝物件竟然让这位姑娘竟肯花下这样的重金求购。见小厮掀开了珠帘，抬脚进门，负手立于一侧，清冷的眼眸往堂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上座那熟悉的身影上。
这世间竟真的有这般的机缘巧合，而偏生还落在我与她身上，见人目光投过来，只稍稍颔首致意，随后将视线对准了迎上前来满脸赔笑的孙掌柜。
“ 孙掌柜，我来取东西。 ”

【“六爷！”掌柜的对我揖了揖，转身去迎人。】
【见哲柏家的六少爷点头示意又移开目光，装作不在意地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团扇，余光注意着他那边的一举一动。】
【掌柜的让人把我瞧中的那支玉钗包起来，亲自捧到六少爷的面前，又张罗着让人把店里最好的钗环拿出来让我看看。】
【待掌柜的退开几步指挥着伙计拿这拿那的时候，才起身与他见礼，抬眼看着他手上黄花梨木雕花匣子，心中那股郁气不轻反重——玉钗再好看不过身外之物，若是他的话，让了也没关系。但问题在于，他这玉钗所赠者谁。】
【团扇掩唇笑了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六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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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玉钗躺铺了锦缎的匣子里，白梅雕得精致又小巧，有绽开了花瓣的亦有含苞欲放的，几乎可以想象它缀在云鬓时是何模样。这家店铺的师傅手艺绝佳，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都爱他家的款式，自家小妹也不例外。
来者手执团扇，遮挡于唇畔，柳眉舒展开，一双秋水眸里蕴着清浅的笑意。将手里的匣子合上，与她四目相对，声音沉沉。
“ 五小姐，好巧。 ”
想来也是，此处本就是这些千金小姐爱来的地方，碰到也算不得意外。那小厮又取来了一排又一排的梨花木匣子，摆放着玲琅满目的钗环步摇。扫视一圈，目光又回到人身上。
“ 可有看中的？ ”

也就……随便看看。
【含糊地回答——总不好说我看中的就是你手上的这支玉钗。他神色冷淡，但是垂眸看过来时，能让人感到专注与尊重。】
【这家店的后堂常用与招待贵客，朝向很好，春风裹着阳光把厅堂绘成一幅浓墨重彩的西洋画，画师毫不吝惜地层层铺上暖色，而他在此间长身玉立，眉目清冷目光端凝，仿佛是被最用心描摹的所在—— 一室的暖意与热闹都为了衬托他独一无二的冷。】
【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团扇，目光在精细绣成的兰草上游离，不时轻轻瞟一眼那装着玉钗的匣子。】
六少爷这玉钗，可是要赠予知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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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是最有眼力见儿的，见她似乎兴趣缺缺，便赶紧撤了眼前这一批，着急忙慌的去取别的来，毕竟此处最不缺的便是样式新颖的珠花首饰。听她询问，这才将目光投向静静躺在匣子里的玉钗上，开口回答道。
“ 知己算不上，只是年前就答应要送她一支钗。 ”
年前就答应了越龄要送她一支玉钗，为此还亲自画了图样——这只白梅花簪上的每一朵花都是我一笔一笔画好的，然后拿到店里选了上好的白玉请人打造，历时一个月，今日才算取到成品。
她的目光始终都聚集在手里的团扇上，绯色衣裙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段，如同迎着春风盛开的桃花。云发绾成精致的髻，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暖意，低下头时刚好看见二人被拉长的影交织在一处，如同亲昵的依偎。
心弦一荡，如同泛起涟漪的湖泊，而后又自觉不妥，稍稍往后撤了一步，拉开些许距离。

【看他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忽然生起气来。】
【说起那个“算不上知己”的姑娘，他居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退开一步拉开距离以示避嫌——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挨多近！】
【且方才那掌柜的提起，这玉钗是客人亲自拿了图纸来让人雕制的，他们也做不了这支玉钗的主。现在想来，还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心思在这玉钗上呢。】
【掌柜的又捧来了一批珠钗，只觉得这不好来那也不好——桃花雕得太呆板、云纹细节太粗陋，还有这白宝珠，莫不是钉歪了吧？一支支看过来，只见掌柜的脸色越发发苦。】
【用余光一次次地瞟他，只见每一次他目光都飘向别处，注意力好似完全不在这头。抿了抿嘴唇，手上的扇子扇起来都带着几分急躁】
不用拿来了呀，没一件好的。
【索性转过身，看着那个不知为何取了玉钗还留在那里的人——越看越让人莫名生气。】
六少爷，您不是问我看中了哪一样吗——如果我说，我看中的是您手上的梅花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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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顺势送她一件作礼，便一直在原地等着人挑，可她似乎对这店里的东西不甚满意，连带着语调都稍显急躁。而后听人一言，便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回手中的玉钗上，阳光下，这支钗被镀上一层温润柔和的光泽，几乎可以想象它点缀于螺髻上是何模样。
我以为孙掌柜这门生意做了十多年，自然是知晓如这般私底下订做的物件是不该拿出来给旁人瞧的。清冷的视线扫过她身后面色不虞的孙掌柜，他身后那小厮更是战战兢兢。碍于修养，不好当场向人发难，只得收回视线，垂眸与她对视。
“ 这店中做工精细的玉钗数不胜数，这一支玉梅钗着实算不得精品。 ”
许是因她是尉煦的妹妹，又或者是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愿直截了当的拒绝她。她早就把这店里最上等的珠花首饰瞧了个遍，却一支也不曾入她的眼。
“ 六小姐喜欢梅花样式的？我记得这店家有一支梅花琉璃簪，乃镇店之宝，与六小姐今日的衣裙极相配。 ”

【听他委婉地拒绝，明知每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珍而重之的东西（这一点非常明显）转赠给某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甲，但只觉心里头又堵又涩——明明身上还带着我的铃铛呢，心里头还惦记着别的姑娘！今儿要善罢甘休，那是不可能的。】
【掌柜的很有眼力见儿地把那支梅花琉璃簪捧了过来，只往那边斜了一眼，很快把视线再次定格在他脸上，便也顾不得他会不会觉得我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手指把着扇柄来回转着，苏绣双面绢扇上的兰草与白梅飞旋间氤氲成江南春日烟雨朦胧绮丽的色彩。天光下泛着深褐色泽的眼珠转了几圈，手指一顿，扇面上的兰草欢快地招摇了几下，清丽的图案趁着唇边狡黠的笑意。】
哎呀……瞧过六少手中的梅花钗后，其他珠花簪环的，可再也入不了眼啦，这可怎么办呀？我是真的很喜欢，方才和掌柜的说啦，即便花三倍的价格，都要买下来的。
【扇子在娇小白皙的手心轻轻一拍，抬眼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
若是让六少把这梅花钗拱手想让，未免过于强人所难。这样吧，我和六少打三个赌，若是技不如人，这事儿呢，我便不再提啦；若是赢了两场，就请六少忍痛割爱，把这梅花钗让给我，如何？当然，不让六少吃亏，若是这钗儿归我了，那支梅花琉璃簪我便赠与六少作为补偿，您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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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掌柜的被她几句话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退到珠帘后再也不敢往这头看，我不愿把事情闹僵，以免往后不好面对她的兄长。不过是一支玉钗而已，倒不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从匣子里取出那支玉钗，透过屏风投下的光照得它通体透亮，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果然是上好的玉石。
往前走了两步，与她拉近了距离，修长的手指扶住她发髻将玉钗戴好。玉簪螺髻，倒也相配，像是冬日里的白梅盛开于繁茂枝桠上，格外的触人心弦。
将匣子递给她随侍的婢女，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眉宇间神色清冷，声音低沉而平静。
“ 不必了，送你吧。 ”
随后转头面向掌柜的，目光却盯着他手里那只放着梅花琉璃簪的匣子。
“ 这支梅花琉璃簪我要了。 ”

【在他为我插上玉钗时，抬起眼睛打量他的神色——什么情绪也没看出来。抬手扶了扶螺髻上的簪子，弯起眼睛粲然一笑。】
谢谢六少爷割爱。
【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明明前段时间才在与大哥的交谈中，确定了他就是我的恩人，结果如今报恩没报上，反倒耍无赖般地从他手中讨了根簪子。】
【鞋尖轻轻蹭了蹭地板，如同花蝴蝶般绕在他身边，看着他签账，再接过掌柜的手中的盒子，手背在身后，歪头看他无甚表情的侧脸，嘟哝道】
其实我不是贪这簪子……我也不缺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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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玉钗而已，倒也谈不上割爱。 ”
那一簇白梅在她发髻上落定时，她眉眼里的笑容呼之欲出，仿佛比此时的阳光更加耀眼夺目，只一瞬便照进了心底，投下了色彩斑斓的影。轻描淡写的开口回应，神色仍是一片漠然，却仓促的低垂了眼眸，不敢去看她此刻满心欢喜的模样。
她围绕在身边，嘟嘟囔囔的解释，只是侧耳听着，顺手将那只装了梅花琉璃簪的匣子递给身后随行的小厮。待她言罢，方才开口道。
“ 女儿家都爱这些，舍妹亦是如此，否则我今日也不会走这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