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楼，云色潮涌飘散，刹那间浸染霞光——梦。）
（大风忽起，直吹的人衣带飞扬，仿佛冯虚御风。而我还来不及掀开身旁人的面具，看看是谁在梦中陪我看云，便在风中悠悠然醒来。梦中的最后一眼，我记得是——昆仑奴。）
（而我在睁眼前，便抱住了为我扇风的白腻臂膀，娇娇嫩嫩的唤她。）禾。（一口一口，细密地、不停地。）好姑娘，俏丫头。

（ 好风光。）
（ 当日娘问我，即便是最普通的女儿家，入宫也得有些盼头，我有什么盼头？我说没有，就是因为活着什么盼头也没有才入宫的。却不想当日庭下一面惊鸿，心心念念的女娇娥成了我的主子。我生性顽劣些，但只要看着她的脸，一句胡话也说不出。这大抵是书里那，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 送风。）小主是做了什么好梦？看起来心情好得很！（ 她柔荑纤纤，这是肌肤之亲，让我脸红了。）禾可能一听？

（出了些汗，睫发具湿。容颜上黑的愈见深艳，白的愈见皎洁，只唇上淡淡一点菱红。）我不记得了——（恃宠而骄的，得寸进尺的把玩她细腻柔白的指尖。）只记得，昆仑奴。
（惊鸿一瞥，只记得有一面具黑如锅底，宽鼻厚唇——昆仑奴。）好似《盗红绡》中那样，是崔生座下磨勒。（梦中的情景愈发淡了，笑说。）你听过《盗红绡》吗？

（ 我不识字。）
昆仑奴……（ 觉着有些羞愧，便低下头去，往日里即便写个崔字都能让我犯难，最大的幸事便是我名禾，也就几笔，好记。我常觉那人生无趣，若是自幼习字，大抵会让我觉着有趣得多。）
没有，但里头那人，和我一个姓氏？
（ 若我是大家闺秀，便能识字读书，可我所拥有的盼头，不就是嫁人，不肯早早定了半生，于是就进来了。）
（ 还好啊，见了她，我说不出她有多美，是我所识说不出的好看，说多错多，不说了。日日让你看还不够？）

（翻身起来，支肘撑腮，笑盈盈望她，眸间藏星。）是呀，与你一个姓。（歪头去勾她绿鬓散落的几缕发丝。）不过这崔生可不是甚么好人。
（我是爱逗弄她的，像逗弄一直雏鸟。）我与你分说呀。（于是拖腔拖调，吊足了胃口，从故事的最开头开始说起。）这原是唐大历年间的故事了，这崔生是官员之子，在宫中任职侍卫。

（ 脸更红。）
（ 本有到了年纪便出宫嫁人的打算，兴许那时候便知道自己的盼头是什么，但这短短几日来，总觉着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我是伺候她的第一个人，到头来她独自一人，真可怜。）
（ 那就不走了。）唐？那是很久以前。
（ 到底有多久，我也不知道，那些街头的说书先生娓娓道来，便让人觉着沧海桑田了。）都是姓崔，他却是官员之子，同人不同命！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了。（一眨不眨的凝视她，眼中有星辰。）那时朝中有个一品重臣抱病，崔生便去探望。这大臣使家中姬女伺候崔生吃桃，崔生年轻俊朗，姬女亦貌美不凡，二人便对上了眼。（这是我在苏州时看过的杂剧，如今说来颇有些隔世经年的滋味。）姬女暗传妾意，崔生却不解其意，回去害了相思。
（正说到兴头，打榻上坐起来，取了个软枕垫在腰间，舒舒服服的倚靠在床头。）却说崔生有个昆仑奴名磨勒，他发现了崔生烦恼，便问他：“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学舌男子，压低了嗓音。）

（ 未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
（ 可论谁，在这个年纪，皆是憧憬的。却有过来人与我们说，这些事儿百里挑一，还不如行善积德，日后说不准能遇见个好人家。）
（ 不知我遇着她，是不是行善积德的果。可这样说，我是不是往后嫁不着好人家了？）
（ 慌。）那个昆仑奴比我厉害，能解主子的心结。我要是哪日也能这般，小主能再快乐些？

你可比那昆仑奴貌美可人多啦！（笑嗔她一句，余下无非是与她说那磨勒英姿如何非凡，智计如何过人。轻易解了姬女暗语，杀那曹州孟海猛如虎的恶犬，再背那崔生入一品内院，见得姬女，解相思之苦。）姬女与崔生述生平，求崔生带她出逃，亦是磨勒相助。
（而后话呢，却是恩将仇报的戏码，徒叫人意兴阑珊。）姬女在崔生家中过了二载，春日游曲江时却被认出。一品重臣召来崔生追问此事，崔生便出卖了磨勒。这一品重臣便使五十名侍卫围捕磨勒，道是为天下人除害。（偏头去望她，问道。）你说这崔生岂非恶徒？

（ 人心。）
（ 其实这些恩将仇报的事情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她兴许是深闺里长大，觉着是穷凶极恶。这样一想，我更需好生保护她了。不过我这脑子，也不知能保护成什么样，尽心尽力就是了。）啊！是是是。不过若是在前头这故事就停止了，真是皆大欢喜。禾还是更喜欢听皆大欢喜的故事。
（ 二人谈天，觉着时日飞快，她说有些饿了，便去厨房捧了小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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