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堰去了半年，兴许还要久，久到我都忘记自己曾经的全部身家还漂泊在千里之外的地界上。他的来信压在书房的几案上过了一整个凛冽的冬，贝勒府廊下的树枝上开出一簇簇小而稠密的花，风尘仆仆的赵之堰携着数倍于本金的银两，意气风发的模样同他走前的倾颓对比鲜明。我将整日的闲散时光分与他大半，得知了他此行的全部，期间有险有难，好在他大赚了一笔，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四九城。待他告辞前，忐忑的问我是否还要继续，大抵于他眼中，我合该不屑于此道。本该如此，可那厚厚一叠银票是烈火上浇的滚油，疯狂的助长了我贪婪的欲念。】
【我将得到的银两分成三份，其中之二，再次归与赵之堰手中，余下的一半记在了账上，一半收于匣中，先递了话，便往庆王府去。我来的回数多，两府上下皆知我与庆王亲厚，无人阻拦，面熟的小子一路引去府中的书房。意料之中的不见正主，我一向对书房里的书感兴趣的紧，倒没等着我抽出来一本，熟悉的脚步声便传进了耳朵里。我站在原地，贪恋了几眼架上的卷本，方转过眼去】
今儿个我等的时候不算长，想来是营里甚清闲罢。

【回府时天色还不甚晚，是近年来少有的清闲，陈常安躬身称吉勒章阿已在书房候了一阵子。因我二人亲密，他出入我的王府，一惯与出入他自个儿的贝勒府没什么区别，便吩咐道】
不妨，先回卧房换了常服再说，我书房里的书他自会挑拣着看的，闷不着他。
【长展两臂，小婢子伺候脱靴换衣裳，待人一颗一颗系好对襟儿的扣子。腾出两手，于小苏拉跪捧的铜盆中净了手，又招他投来一块浸了滚水再拧巴的帕子，搭在脸上歇了一刻时晌，才算解了乏，兀自往书房来】
事儿还是那些事儿，只是掌理的久了，不再似从前一头雾水，万事即再难，有了条理自然效率也提上来了，【往椅背儿里一躺，没骨头似地伸了个懒腰，仍可瞧出疲色】你倒是真闲，隔三差五地往我这儿跑，今日又为得什么？

万事需**劳，还要户部大小官员做什么，哪有事事要我这个贝勒过眼反倒他们清闲的道理？倒是七哥，总不至于三天两日拿这个挤兑我。
【信口扯了个理由，用以开脱这些时日里的不上进，我是诸多兄弟里的异数，身上的荣耀归结于觉罗氏的尊贵与母亲的护持，皆因一切来的太过容易，正经事上不上心，歪路数上反倒用了不少心思。只这余下的不敢再细说，撩袍在他身边落了座，宝贝了一路的匣子推递到他的跟前】
年前用银子用的急，不得已麻烦了七哥，眼下那生银子的路数暂且铺就好了，我手头也宽裕，便想着这银子要还给你。
【笑意愈发深了几分，指尖往匣盖上点了点，炫耀之意不掩】
七哥点点，看看数目上可有出入？

@爱新觉罗列秀

赚回来了？【耸肩呵呵儿地一笑】挺好，回本回的还挺快，什么门路？
【我是没那个心思特意掀开匣子去看的，只吉勒章阿偏要我看，没奈何地如他所说，两张银票躺在匣子里，整刚好是我借给他的二倍之多。“嚯”了一声，便又没看见似地合上了，眼皮都不带夹一下】
小子出息了啊，看来赚得钵满盆盈，可我记着，我借你的不是这数儿啊。

【一盏茶捧在手里，做出欲饮得姿态，腾腾水烟隔着一道，眼神儿总往他身上飘，但凡有个笑脸，我便能兴高采烈的同他将这事儿的头尾讲个明白。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这点儿东西放不进眼里，漫不经心的抬了手，渺渺水烟随之挥散——分明他连眉都懒怠的动一动。】
行商趋利，我巴不得干的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准备好的话按在腔子里，不上不下，哽的难受。嘴角微微抿下去，慢条斯理的】我还有别的进项，七哥的银两反倒用不上了，我便将这些银子存在了帐上。今儿帮我跑腿的奶兄弟回来交了帐，我便按着利润算了一算。
【一顿，骄矜的扬了下颚】这是哥哥该得的。

【在宫里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即便早已立业、自负阖府开销多年，天潢华胄的性子也半分不会改，这点儿银两，谁又真会当个事？但吉勒章阿还年轻，还会有“一本万利”的抱财之想，也还能因此志得意满，了然地一笑，拍抚了几下他的后颈】
吉勒章阿，你找我借钱，我若和你说不用还了，那是打你的脸；你还来二倍，这也是打我的脸，【木匣子一推向他】惟有借有还、分利不取，这才是——兄弟相处之道。
【我一惯愿意，也有这个耐心教导他，但点到即止。端起白底瓷胎画珐琅的茶碗，心道仅这一套茶具都比匣子里的数儿不少，眉峰一舒，没事人一般笑道】
我今儿只当你没提过这事，来日自己算好了数，知道该还多少时再来销账。晚上一道吃？叫厨房加几个你爱吃的菜，昨日府上收了吉林xx孝敬的鹿舌、鹿筋、鹿尾，今儿再加些珍贵的药材，熬一锅大补汤，正好便宜了你的嘴！若是嫌腻，还有新鲜的山里红，沏成果子茶解油。

【我没有搭茬，那点拼了命拿来炫耀的得意顷刻间灰飞烟灭。便是因为他的一句不要，觉得整颗心都被委屈浸透了，就连外头啾啾鸟鸣，都带着嘲讽的调子。我低头看着皂靴上不显眼的一抹尘土，老半天没言语，小腿抬起来踢了一下袍角尽然有些随性，已是我在这里显露发泄不满的最大的动作。我向来有个毛病，但凡心思起伏不定，必然要捉来什么握在手里才好，是而缨饰的玉佩便成了我翻来覆去把玩的对象。】
七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少年好胜又脆弱的自尊心被蒙头敲了个稀碎，尽然，有那份将好东西送给敬重的人的心思，可好听讨喜的话又不屑于说出口】
……总跟我说些大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
【颈子上倏然一热，脊梁骨都挺直了不少，杂陈的委屈就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里散去了七七八八。倔强的坚守着我那说来就来的脾气，溜圆的眼珠子往他那头一转】
今儿是你留的我。
【言下之意，可不是我要留下蹭吃蹭喝的。】

大道理听腻了？你何时成人了，我何时不跟你念叨了。
【茶壶蓄的半满，又将见底儿的茶碗续上一盏新茶。来往密切的兄弟里，吉勒章阿算是非常听话的，几乎从未违逆过我的意思，事事不见他多心，总是十分信服的样子。少有今日这般，也知是挫了他的面子——人在年少听不进兄长的话很正常，我惯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
【别过这话不提，另起一话由道】
上个月往你府上送了两个美妾，可还称你的心意吗？

趁多尼还小，还不敢嫌弃你，收着唠叨留给你儿子去。
【听到耳朵里的话浑然不愿往心里去，没精打采的把玩着缨饰的玉佩，没什么兴致的模样。骨子里带来的优越，活生生的人在我与他的手中，也不过是闲言后用作消遣的玩物。只是我委实没有想那么多，一时的兴致下，娇媚的好女还不如眼前惯爱吃的蜜枣能引住我的目光。探手去捏来一个，无意道】
都是好颜色的丫头，可连赶着户部滕记各地纳粮，一连半个月早出晚归，你不提我都给忘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