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惯了搽得浓浓的脸、小小红红一点点的嘴，瘦得架不住衣服的身体，就不得不挂住那日的不加矫饰的姝丽。）
（我托青女，青女又托人，一五一十形容了相貌，找不到，说是东瀛来的，拿了庚帖来，说是姓出云）
（出云这个姓很适合她，不流于凡俗。夤夜里独身来访，我就有些忐忑了，有女使认得我，叫出我的名号来，我就很狼狈的找了个借口）
我——迷路了！

【我听葵说外面来了人，是一位号夷陵的公主。我认识的人很少，觉得也不会是坏人，就让葵请她进来。】
【她的脸很熟悉，是那天让我想起若蝉的少女。】
您好。

（夜里蝉鸣不休，月儿也不甚亮堂，我在檐下站着，忽然退后了一步，望见她匾额上书着二字“辉夜”，不晓得是怎样的夜才可以称作是辉夜）
（很扭捏的攥着裙侧，这是我第一回去找一个女人，而不是我的某个姨娘。我抬起脸，很雀跃的说话）
你还记得我吗？

【今夜没有星星，有点遗憾。但她眼中有，所以拂除了我零丁的不豫。】
我记得你，你有点吵。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她会当真吗？我没有愧意，非常期待她露出我预想的表情。】
所以你是愿意来找我的。

（攥着裙侧的手松开，将它扯开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双杏眼弯成鹊桥似的弯，在微薄的月华下，有少女熠熠生辉）您看、我的裙子好看吗？
（金铃玉坠、锦绮珠翘，精心妆饰的脸显出几分惊喜）吵也没什么，您还记得我就好
（切切走近两步）您会画画吗？能给我画一幅吗？

【我本以为宋地的公主都有矫饰的成熟。但她不是，如同仍怀有赤子之心，喜恶都在脸上。】
好看。我却更喜欢你髻上的金铃。
【让我想起他曾握过我的足踝，赞过那一串在夜里凄如鬼魅的铃。他说，很香艳，却让他想起神灵。】
作画？我兴许不如宋宫的画师。

（牵起的裙又放下，落下去的时候堆叠成一朵粉紫的云彩落在我脚边，得她一句赞，我心里便羞刺刺的，上上下下只把眼看在她身上，紧着夸了她一句，好没那么突兀）你也好看
（不愁明月尽，我问她）你不邀我进去吗？只在外边讲话？
（摇摇头）不妨事，我只是想要看你作画。

【我是知道我好看的。阿崇同我开过玩笑，如果不是父上一直将我藏着，估计早就被朱雀院纳为嫔御。阿崇对我，只是对妹妹的喜欢吗，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又在他纳一个又一个妾室的时候打消。】
我知道。
【没什么好隐藏的，美而自知，是优点。】今夜月亮很好看。【我笑着，顺手指了桃树下的石凳。】你坐那儿，我给你画。

（星眸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宋娥是很含蓄的，成了年的娘子便不能不害臊，美丽要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自矜自持的话有一叠高，是婉约、不放旷的。我点点头同意她的话）
（而我这样的年纪是可以不请自来的，是可以月下求一个异乡人为我作画的）
（我坐在桃树下，尽力伸着手够那躯干，还很细弱，就像她一样）往后还会有更好看的月亮的。（我摸到嶙峋，望向她）
你替别人画过吗？

【今夜的月很圆融丰满。】
【因此她倚着桃树，月为她描下寡白笔画。她的眉眼很分明，又带了娇稚神态，显得特别。葵为我掌灯，我还是拿不惯宋宫的春毫。因此我小心翼翼，从金纸中，以墨的黑裁剪出她的轮廓。】
这笔真软。
【我咬了一下尾端，再去画她的眼睛，还不忘和她聊天。】
没给女人画过。

（我晓得作画时是不该动的，可我总是忍不住动弹。是以我用柔嫩的指腹摩挲过桃树的身体，目光从她身上挪到枝干上。就像今夜是为树而来，而不是为她）
（我看见一朵桃花开的很漂亮，趁她咬笔的时候揪下来，躺在手心里是稚嫩的粉白色）所以我都学不会丹青，都怪笔。
（她的眼流连在我的脸上，我就有些控制不了表情，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你会刨了桃树去种晚樱（状似无心的搭问了一句）那个郎君很俊郎吗？

【我回想了一下那个人的脸。他的衣服不繁复，但藏着神态万千。他的眼睛不可爱，藏着不该有的东西。贪色相的美，大概才是我的罪，因此让阿崇去偿还。】
不俊的话，我不会替他画像。
【运笔的时候，手腕上的吉祥结垂了下来，扫在金纸上。】你要是不好看，我也不会替你画，浪费纸笔。【这是在夸她了，偏偏要拐着弯说。】

（她笔也停、话也滞慢，很明显的进入了某些会议当中，我有些不满自己给她这个机会沉溺于与我无关的海里，就出声打断她，娇啭莺啼）也许他入画时才可堪看，平日里丑的很！
（笔又开始舔墨，我却开始倦怠，也许不该邀她作画，该让她和我讲讲东瀛的故事、她的故事。晚风托来桃的味道，我很不喜欢，兰台就没有种花，像花房每日送来的各样总要在我看见它颓败之前送走。托肘支颐）很少有人夸我好看，只是说我可爱。
我晓得丑人也可以可爱（眨眨眼）我叫也宜，你晓得我姓什么吧？

【回忆和溺水没分别。他是我握在手中的剑，但难逃自伤。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把这个梦魇打破。】
对，也许丑的很，是我觉得他俊，画上才有一位俏郎君。
【我慢吞吞的把那双杏眼描摹完毕，才耐心同她解释。我今天真是好脾气。】他们骗你的，因你还没有长大。丑人只能被称为可爱，而永远不美。【我停顿了一下】不美……很多时候就不存在价值。
【也，宜。我叫阿市，他却一直叫我神千代，好像我从来没有长大。】我叫阿市。
【我想起我也是被骗来的。漫天的红，打卦雪白。我握住他的手，以为握住了一生。】
你们宋人是不是都喜欢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