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尽远还须去
再次回到医院轮班实习的时候,他照例跟在身为住院医师的导师身后查房轮班,而素来严厉的中年男人看着他时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满意的颜色,“比上周状态好了很多啊,你小子上周就像是失恋了一样,做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我都不敢让你上手术台。”
萧忆情不免苦笑了起来,“如果真的进了手术室,我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
导师挑了挑眉,眼神里分明是不相信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只是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上午的bullet points,看到舒靖容早上给自己留言今天去博物馆,让他不必等自己一起上西政思的reading lectures。
男生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温柔掠过,苍白细瘦却冷定的手指习惯性在太阳穴慢慢按压了几下,直到被大厅廊口激烈的喧嚷和纷乱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dying”这个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疾步赶过去,却听见导师冷静的声音压过了场间的全部喧闹慌乱,“Keep Quiet please. I’m the cardio surgeon. ”匆匆嘱咐了几句,让护士人员安排伤者到最近的二号手术室,“萧,你快速看一下病历稍后给我brief一下,准备刷手上台吧”
心率,血压,出血指数,昏迷指数……身高体重人种……既往病史……姓名一栏是空着
越往下看便心底一阵一阵发凉,有慌乱逐渐漫过心室,似是想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这体貌特征,太像了……
匆忙拦住一个随行过来的护士,“刚刚送来的伤患,是在哪里出事的?”
“好像是国家博物馆门口那条大街上,出了车祸。”护士被他眼睛里孤狠冷厉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便去跟着旁人帮忙了。
“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tothe moment…”打给舒靖容的手机也是无法接通,而他知道,她向来是手机不离手的。
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脑中白茫茫一片迫得他无法思考,右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紧紧攥住,却又徒劳的张开。
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明明空无一物。
请你……不要死,千万不要。
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爱你。
“She’s got 2 Liters’ of IR, 2 unit of packed cellsand intubation. We pushed one of the atropine, one of AD. We got a pulse afterCPR, but BP’s dropping…”
“How can I save her? My shaking hands…it will killher!”
“Push another atropine, and start CPR. Xiao,listen to me! Get the paddles ready, charge to 200, clear…Get me an O.R. Rightnow!”
“BP’s dropping, she’s in v-fib, no pulse!”
仪器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尖锐得足以刺激人因为悲伤和恐惧早已麻木的神经,他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尖锐的曲线迅速转为一条直线,血压骤降。
“We’ve done everything we could…I’m really sorry foryour loss”
“No, save her please! Save her!”
“Time of death…”
“Shut up! Save her!”
“I’m good enough to tell death…”
迟了,迟了,终究是迟了……
难道就连这一次,他也依旧无法守护住自己的情之所至,仿佛一生的眷恋,都在这一瞬间,化作死寂和虚无,消逝不见。
“阿靖!”他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重衣,心底仍有余痛袭来,比起先前梦里那绯衣白影刀剑相向,血薇夕影连续相击六次,彼此杀招俱出最终血色漫湿了彼此的衣衫时,心肺间仿佛被刺了一剑一般的尖锐的剧痛,这样痛失所爱的感觉,便仿佛是钝器在心上磋磨一般,痛得他不由得眉心紧紧蹙起,俯下身去。
白日里好在自己还算冷静,舒靖容的情况在手术后也稳定了下来,明日如果观察不出意外就可以从EICU转到普通病房,只是眼下还尚自昏迷不醒。
白日里犹自可以用忙碌掩盖自己一切的担忧,焦虑与心痛,只是到了晚上,所有脆弱的情绪仿佛夜间才会出没的魑魅魍魉,一点一点探出头来,将自己笼罩在这样不安而茫然的愁云惨雾之下。
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方知命重。(对我也忍不住quote Mr.往哪里去和庆余年了)
What if everything dies…
What if everything you cared, fade away…
既然已经死去二十余载的那半颗心又死灰复燃般一点一点鲜活了起来,再纠缠于是谁的感情,爱上的是谁,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要紧的是,那个清丽干练的舒靖容抬眼看向他时目光里的冷定清澈,她看出他心底罕见的软弱不安时一语中的的开解,以及他在知晓她车祸重伤时,恨不得代其受之的心疼与强烈的痛楚。
要紧的是,他知道他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而无论是哪一个自己,便不再重要了。
Follow your heart, 他想,不过如此。
从枕下取出血薇,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剑柄,看着剑身在夜色下有清浅的流光,于他而言却那样熟悉而令人心生安稳。
有些问题,是该有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