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8.20
03:00A.M.
生日快乐，阿尔泰尔。
Abyss
Staring.
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从不喜欢回到森罗万象的瞬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它的主人究竟如何称呼这片孤寂空间的。但穿越那些刺眼色块组成的光棱时——骑士总觉得这个由军服公主亲手创造亦真亦假的世界似有生命，令人不安。
扭曲溶解的世界桎梏背后就是阿尔泰尔自己创造的夹缝空间，外界碎片触碰观测不到的宫殿。这里看起来和神代之地的废弃球场无异，但边角有残垣横立的教堂，空旷天台前无底的黑雾，以及黑雾尽头石壁上排列密满如陵墓棺口的匣室。
就连场顶都像被天坠陨石洗刷过一般遍布大小不一的似圆缺口，爱丽丝特莉娅完全可以想象这里一切的残破都源于主人笑容下藏着的盛怒。
阿尔泰尔不曾在自己目视下发怒，至多只冲自己流露过失望的冷笑，但爱丽丝特莉娅直锐地认定那身军服下燃烧的都是足以吞噬万个世界的怒焰。
如果“能敏锐嗅到他人需要花时间或后悔来意识到的诡异“是高良田为自己添加的“设定“，那阿尔泰尔便是第一个让爱丽丝特莉娅恼火这份直感带来的不是预警、而是无尽困扰的人。
“呼、呼——”
连古尔法兹都在打不安的鼻响，还低头蹭她的脸颊，爱丽丝特莉娅抬手抚摸爱马的脖颈。
布里兹和新来的家伙们高枕无忧，但马是对危机敏感的生物，至少古尔法兹的反应侧证了自己的排斥并不是空穴来风。
空气中漫飘晶莹的颗粒让爱丽丝特莉娅回忆起自己的世界，邻国陆地尽头的精灵花园。那些调皮的精灵们从温特威尔特现世前一百年就不再信任人类，它们伪装作同这一般的星星光点，窃窃私语地观测经过家门口的旅人与追寻者。只要它们不愿意放来者进入妖精的国度，就会用魔法令花丛生出尖刺，令河水逆流。
这些颗粒也令她感到同样程度的不安，甚至比那更甚。
——军服的公主正透过这些光星监视着自己。
骑士干瘪地哽咽。
无限无缪，也无所不知；布里兹曾这样形容过阿尔泰尔，爱丽丝特莉娅只是不以为然地提枪远离他身上散发的劣质香烟和烈酒的刺鼻气味。走出没几步便听到他提高的音量，
——“我是在警告你，主人公。”
爱丽丝特莉娅只记得自己听完那番本是出于好心却让人气血上涌的警告后走得更坚决，酩酊大醉的中年男性接连发出意料之中的叹息。
“唔。”爱丽丝特莉娅突然停下了前往自己房间的脚步，并让古尔法兹隐去身形。
她望见阿尔泰尔在空旷天台的幽银月光下端举手臂迈出缓慢的舞步，紧跟着脚尖点地旋转又流畅有力。
军服的公主在独舞，转度惊险而大胆，摆荡与倾斜协调有弹性。
......很惊喜。
爱丽丝特莉娅想不起上一次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是什么时候了。
一秒的上升能在中性的程度戛然而止，而下一次邂逅又引出柔然极限的螺旋，披撒钴蓝荧光的发丝随转动流淌如溪，爱丽丝特莉娅一瞬误以为那是飘落至睫毛前的冰丝绸缎。
但那显然缺失了一位恰到好处的伴侣，以至于这场慢舞像什么深陷海底...最后又被黑暗压抑至放弃挣扎的虚无绝演。
“一、二、三......”
步伐里细微的刚劲完全能满足男步的带动性，下降时也充斥女步的柔软延展。毫无疑问，她习惯了一人独舞。
爱丽丝特莉娅一边默数节奏一边判断阿尔泰尔正在扮演的角色。
舞步与目光突然剑锋般刺来自己驻足观察的阴黑角落。
“你在看什么？骑士殿下。”
呼吸停了一秒，但爱丽丝特莉娅仍旧扳着一张石刻一样严厉的脸。
“明知故问。”
说完这句用词高雅的非礼字句后骑士选择性地无视阿尔泰尔往原定的方向走，脚步频率与先前没变化，倒是那身重甲移动的哐啷声更像它发怒时的主人了。
要不是布里兹和白亚翔指着鼻子的谴责，爱丽丝特莉娅经常没有自己脾气很差的自觉，她本想辩驳但又不确定这样的扭曲是否出自创造主之手，所以她冷静下来不理会他们或嘲讽或厌恶的挑刺。只是有些悚然地意识到这份冷静是以前的自己不曾有的身外之物。
——但自己绝不是这里脾气最差的被造物。望着阿尔泰尔那张一度想让爱丽丝特莉娅冲上去摁住的笑脸，她仅凭直觉如此肯定。
“恕余冒昧，你眼中所见像是别的什么景象。”
隔着一段清冷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尖锐裸露的目光，爱丽丝特莉娅突然想认同两个臭男人的粗鄙话语了。
尖锐脚铠转锋向那抹目光前进，最后站定在军服公主面前，隔着一段明朗的光晕。
金发骑士的下眼轮廓被她堆耸起的脸颊肌肉挤弯，阿尔泰尔饶有兴致地交叉双臂抱胸，像是对方的怒气是她愉悦的养料。
“你这样窥视我的内心想法，令人讨厌。”爱丽丝特莉娅居高临下地言出直白的话。
阿尔泰尔挑挑眉，但不是因对方一句直白的讨厌，而是爱丽丝特莉娅对自己变了的称呼。
在这之前都还是用的“贵方”。
“今天这么火大吗，骑士殿下。余以为给你更多自由能让你不再随时随地都像要大发雷霆。”
“你不是我的君主，本就无权约束我。我们只是利害一致而已，不要错会了。”
骑士刚说完就看见了对方眼角的笑意，不由得一阵恶寒。
“你刚才的话也许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服，”阿尔泰尔微微仰首，“你已经不是来这里前那个只会愚忠的骑士了。你已经改变了，你得承认这一点，骑士殿下。”
爱丽丝特莉娅噤声偏头，她想直接转身就走，但对方的目光似乎还在纠缠，如可视的猩色毒雾。
“一个人跳华尔兹？”
骑士还是没走，但她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但说出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无疑的是这句询问是一个危险的试探，她不想过多了解阿尔泰尔，更不想在那堵布满机关的城墙。
不过她没花几秒就又想通了，自己本就不介意行路于刀尖上，反正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是要硬着头皮爬过，不如庆幸神代之地的社交圆舞与自己的世界同出一辙，名字也没有改变，让她能不动其他心思地和阿尔泰尔进行跨越世界的交流。
“那你愿意当余的舞伴吗？”
“我拒绝。”
还没开始动脑思考过来为什么阿尔泰尔接受了这种自己都只觉尴尬得心痒的转折，爱丽丝特莉娅先反射性地拒绝了。
“真是绝情。”阿尔泰尔笑容不减，缓缓转身面向月光姣好的一方。
“你不是可以随意幻化出一个理想的舞伴吗。”
“有些舞伴遥远到余不敢擅自臆想，而有些不完美的舞伴反而是恰如其分的。”
“......”
已经不是毛骨悚然的程度了。
爱丽丝特莉娅上前一步，微微仰首甩甩鬓发，金色卷曲的发丝松软地搭在脸颊，几缕挂在眼角的睫毛上。
......也许这样能少看见一点阿尔泰尔脸。
——抱着这样骑士自己都不知是扭曲还是坦诚的心态，她隐去包裹着左臂的沉重臂铠背在腰后，挺胸收腰，高举邀请的右手。
“你不介意铠甲吧。”
“彼此彼此。”
军服少女搭上骑士的虎口，那对奇妙甲胄的手套比想象中硬很多。爱丽丝特莉娅微微撑大眼睛，这种触感像是碰及漆黑海底的坚石。
阿尔泰尔轻轻搭在爱丽丝特莉娅的臂膀，骑士捧上女孩儿肩骨底端，缨红绶带之下。
独舞者与她不完美的舞伴，直至后踏带起一舞新曲的首三步，爱丽丝特莉娅都没有实感。
金发骑士很久没跳舞了，更从未披着战甲煞风景。腿铠很重，脚尖触地时杂音刺耳，爱丽丝特莉娅还没来得及适应，以至于落地的重轻重听起来像是泄愤的重重重……
但阿尔泰尔都跟了上起伏明显的开头，不紧不慢，也没有追赶的意味。
而且她那双夸张的马丁靴落地也比自己轻太多了。
“不要分心，爱丽丝特莉娅。”注意到舞伴的顾虑，阿尔泰尔轻声提醒，暗光下虹膜里的幽蓝皆被血红浸染。“华尔兹需要你去融入。”
白发女孩儿说着细细地推动依附着的有力手臂，爱丽丝特莉娅便起步前进。一进一退交换舞步，骑士半掩碧瞳扫过舞伴线条优雅的侧脸，微光下似在散发浅香的白皙肤色透明到让她感到惊艳，情不自禁雏鸟观世般抿紧睫毛。最后爱丽丝特莉娅正色高雅地睁开眼睛，与阿尔泰尔并齐观点。
“没有音乐的华尔兹？”金发骑士在几组三拍后细声问。
她没有立刻得到阿尔泰尔的回答，所以一边带动旋转一边尝试在脑海里寻找一些音律。她听惯了宫廷中悠扬或喧闹的圆舞曲，亦或是军中那些沙哑的拍唱，从未在这样只有彼此呼吸与脚步的生命空间里舞蹈。
但不知是不是没有那些不适的视线，爱丽丝特莉娅感觉即使是身着铠甲，即使是阿尔泰尔这个不理想的舞伴，还有这个不大的场地，她也跳得前所未有的自然。
“你的眼睛，”又两组舒缓三拍后的冗慢回复，爱丽丝特莉娅警惕地眯起双眼。
“它能看见迷茫的他者注视不到的东西，”比以往的诡秘笑容平和很多的侧颜多了一样东西——那双难以看透眼眸的侧瞟，“你的双耳，此刻也应当倾听着别人不可触及的旋律吧？”
......像是在谈论另一个世界。
心思慌乱了一瞬，爱丽丝特莉娅一不小心引出了个大些的转度，反应过来后暗自叫糟。但阿尔泰尔自然地进右、松腰，本应顺应男步节奏的她举起舞伴的手臂，缓缓下斜——
她们同时往相反方向横出左右腿，爱丽丝特莉娅推腰捧着阿尔泰尔下沉，脸庞沉入阴影，目视着更多水银光芒倾倒于深渊。一个开放地旋转，像是要亲吻身下柔软的女性。
......不可能的吧。
爱丽丝特莉娅收起自己顺应气氛的凝视，拉起舞伴并脚上升。
阿尔泰尔缓缓回头，从圆舞的起始到现在一直是放空的平缓神情的她终于又挂出了平时那种饶有兴致的微笑，嘲弄般盯着高出自己一头的舞伴。
“那么，你听到了什么？绯色的爱丽丝特莉娅。”
“浪声，风和落叶。”几乎是脱口而出，爱丽丝特莉娅急不可耐地下降，催出新一组节拍。
“真羡慕啊。”阿尔泰尔也不停顿地回应。
似乎不满先前那个突兀的转度，爱丽丝特莉娅在前两个小节埋下明显的过渡，阿尔泰尔一如既往地读懂她的舞步，就像她轻而易举地读懂一根筋骑士的心思一样。
同时延展腿脚，再定住。重心平衡地稳在两人中心，然后徐徐左旋。她们身上都挂着沉沉的甲胄和装饰，所以这个重倾斜是一个挑战。
也许是因为都是女性，她们的身体过度偏离垂直向后的延伸太过柔软，仿佛那些浮夸的铠甲都是无意义的摆设，但她们节奏默契地倾斜时又像下沉。
将罪者投入海底时也会绑上重石，若是两人则只需绑在一起。挣扎间隙教中求生欲会让他们互相把对方排挤进深渊，殊不知自欺欺人的背后只有一同沉底。
刚刚那一幕舞姿就同这一般，爱丽丝特莉娅不禁幻听了锁链的摩擦。
“羡慕什么。”重倾回位，幻想风作品主人公用比她的舞蹈冷淡许多的声线问。
“羡慕余得不到你心思细腻时的宠爱。”
最后一个音节时爱丽丝特莉娅凶猛地回拉，侧头更换目视点又翻转回去，似笑非笑的目光一路敏锐地跟随，骑士不安地抬高了下巴。
“那你先别这样暧昧不清地说话。”
骑士像是在发泄什么，斜下视线落在帽檐边迹的眼角，然后她们的一曲共舞就转成了刀枪相向。
爱丽丝特莉娅用尖锐的舞步反过来刁难跟进的阿尔泰尔，但无论她的引领多么极具攻击性，阿尔泰尔都游刃有余地防守。进退得不多不少，惊险的转角也一律无法贯穿，爱丽丝特莉娅的一切的刚硬都变得像是衬托阿尔泰尔的浪漫飘逸。
金发骑士感到反差，此时与她共舞的舞伴在月光下清冷空灵，时有像要争夺节奏的大胆动作，而献上这一切演艺的又是那柔软纤细的腰肢。
救国骑士尝试在渐走火热的舞步里寻找先前静谧的森林与海浪，但她此刻只能听见象征毁灭的进军喧闹，明明森罗万象里独有她们二人，明明幻听的音律远在另一方燃烧的天空与大地。
——“像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那孩子的。”
也许是硝烟勾起了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厌恶的烟草味，她想起了前刑警一针见血的话。
理解，说得倒轻松。
自己斗胆去窥视了什么？
FIN
03:00A.M.
生日快乐，阿尔泰尔。
Abyss
Staring.
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从不喜欢回到森罗万象的瞬间，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它的主人究竟如何称呼这片孤寂空间的。但穿越那些刺眼色块组成的光棱时——骑士总觉得这个由军服公主亲手创造亦真亦假的世界似有生命，令人不安。
扭曲溶解的世界桎梏背后就是阿尔泰尔自己创造的夹缝空间，外界碎片触碰观测不到的宫殿。这里看起来和神代之地的废弃球场无异，但边角有残垣横立的教堂，空旷天台前无底的黑雾，以及黑雾尽头石壁上排列密满如陵墓棺口的匣室。
就连场顶都像被天坠陨石洗刷过一般遍布大小不一的似圆缺口，爱丽丝特莉娅完全可以想象这里一切的残破都源于主人笑容下藏着的盛怒。
阿尔泰尔不曾在自己目视下发怒，至多只冲自己流露过失望的冷笑，但爱丽丝特莉娅直锐地认定那身军服下燃烧的都是足以吞噬万个世界的怒焰。
如果“能敏锐嗅到他人需要花时间或后悔来意识到的诡异“是高良田为自己添加的“设定“，那阿尔泰尔便是第一个让爱丽丝特莉娅恼火这份直感带来的不是预警、而是无尽困扰的人。
“呼、呼——”
连古尔法兹都在打不安的鼻响，还低头蹭她的脸颊，爱丽丝特莉娅抬手抚摸爱马的脖颈。
布里兹和新来的家伙们高枕无忧，但马是对危机敏感的生物，至少古尔法兹的反应侧证了自己的排斥并不是空穴来风。
空气中漫飘晶莹的颗粒让爱丽丝特莉娅回忆起自己的世界，邻国陆地尽头的精灵花园。那些调皮的精灵们从温特威尔特现世前一百年就不再信任人类，它们伪装作同这一般的星星光点，窃窃私语地观测经过家门口的旅人与追寻者。只要它们不愿意放来者进入妖精的国度，就会用魔法令花丛生出尖刺，令河水逆流。
这些颗粒也令她感到同样程度的不安，甚至比那更甚。
——军服的公主正透过这些光星监视着自己。
骑士干瘪地哽咽。
无限无缪，也无所不知；布里兹曾这样形容过阿尔泰尔，爱丽丝特莉娅只是不以为然地提枪远离他身上散发的劣质香烟和烈酒的刺鼻气味。走出没几步便听到他提高的音量，
——“我是在警告你，主人公。”
爱丽丝特莉娅只记得自己听完那番本是出于好心却让人气血上涌的警告后走得更坚决，酩酊大醉的中年男性接连发出意料之中的叹息。
“唔。”爱丽丝特莉娅突然停下了前往自己房间的脚步，并让古尔法兹隐去身形。
她望见阿尔泰尔在空旷天台的幽银月光下端举手臂迈出缓慢的舞步，紧跟着脚尖点地旋转又流畅有力。
军服的公主在独舞，转度惊险而大胆，摆荡与倾斜协调有弹性。
......很惊喜。
爱丽丝特莉娅想不起上一次发出这样由衷的赞叹是什么时候了。
一秒的上升能在中性的程度戛然而止，而下一次邂逅又引出柔然极限的螺旋，披撒钴蓝荧光的发丝随转动流淌如溪，爱丽丝特莉娅一瞬误以为那是飘落至睫毛前的冰丝绸缎。
但那显然缺失了一位恰到好处的伴侣，以至于这场慢舞像什么深陷海底...最后又被黑暗压抑至放弃挣扎的虚无绝演。
“一、二、三......”
步伐里细微的刚劲完全能满足男步的带动性，下降时也充斥女步的柔软延展。毫无疑问，她习惯了一人独舞。
爱丽丝特莉娅一边默数节奏一边判断阿尔泰尔正在扮演的角色。
舞步与目光突然剑锋般刺来自己驻足观察的阴黑角落。
“你在看什么？骑士殿下。”
呼吸停了一秒，但爱丽丝特莉娅仍旧扳着一张石刻一样严厉的脸。
“明知故问。”
说完这句用词高雅的非礼字句后骑士选择性地无视阿尔泰尔往原定的方向走，脚步频率与先前没变化，倒是那身重甲移动的哐啷声更像它发怒时的主人了。
要不是布里兹和白亚翔指着鼻子的谴责，爱丽丝特莉娅经常没有自己脾气很差的自觉，她本想辩驳但又不确定这样的扭曲是否出自创造主之手，所以她冷静下来不理会他们或嘲讽或厌恶的挑刺。只是有些悚然地意识到这份冷静是以前的自己不曾有的身外之物。
——但自己绝不是这里脾气最差的被造物。望着阿尔泰尔那张一度想让爱丽丝特莉娅冲上去摁住的笑脸，她仅凭直觉如此肯定。
“恕余冒昧，你眼中所见像是别的什么景象。”
隔着一段清冷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尖锐裸露的目光，爱丽丝特莉娅突然想认同两个臭男人的粗鄙话语了。
尖锐脚铠转锋向那抹目光前进，最后站定在军服公主面前，隔着一段明朗的光晕。
金发骑士的下眼轮廓被她堆耸起的脸颊肌肉挤弯，阿尔泰尔饶有兴致地交叉双臂抱胸，像是对方的怒气是她愉悦的养料。
“你这样窥视我的内心想法，令人讨厌。”爱丽丝特莉娅居高临下地言出直白的话。
阿尔泰尔挑挑眉，但不是因对方一句直白的讨厌，而是爱丽丝特莉娅对自己变了的称呼。
在这之前都还是用的“贵方”。
“今天这么火大吗，骑士殿下。余以为给你更多自由能让你不再随时随地都像要大发雷霆。”
“你不是我的君主，本就无权约束我。我们只是利害一致而已，不要错会了。”
骑士刚说完就看见了对方眼角的笑意，不由得一阵恶寒。
“你刚才的话也许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服，”阿尔泰尔微微仰首，“你已经不是来这里前那个只会愚忠的骑士了。你已经改变了，你得承认这一点，骑士殿下。”
爱丽丝特莉娅噤声偏头，她想直接转身就走，但对方的目光似乎还在纠缠，如可视的猩色毒雾。
“一个人跳华尔兹？”
骑士还是没走，但她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但说出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无疑的是这句询问是一个危险的试探，她不想过多了解阿尔泰尔，更不想在那堵布满机关的城墙。
不过她没花几秒就又想通了，自己本就不介意行路于刀尖上，反正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是要硬着头皮爬过，不如庆幸神代之地的社交圆舞与自己的世界同出一辙，名字也没有改变，让她能不动其他心思地和阿尔泰尔进行跨越世界的交流。
“那你愿意当余的舞伴吗？”
“我拒绝。”
还没开始动脑思考过来为什么阿尔泰尔接受了这种自己都只觉尴尬得心痒的转折，爱丽丝特莉娅先反射性地拒绝了。
“真是绝情。”阿尔泰尔笑容不减，缓缓转身面向月光姣好的一方。
“你不是可以随意幻化出一个理想的舞伴吗。”
“有些舞伴遥远到余不敢擅自臆想，而有些不完美的舞伴反而是恰如其分的。”
“......”
已经不是毛骨悚然的程度了。
爱丽丝特莉娅上前一步，微微仰首甩甩鬓发，金色卷曲的发丝松软地搭在脸颊，几缕挂在眼角的睫毛上。
......也许这样能少看见一点阿尔泰尔脸。
——抱着这样骑士自己都不知是扭曲还是坦诚的心态，她隐去包裹着左臂的沉重臂铠背在腰后，挺胸收腰，高举邀请的右手。
“你不介意铠甲吧。”
“彼此彼此。”
军服少女搭上骑士的虎口，那对奇妙甲胄的手套比想象中硬很多。爱丽丝特莉娅微微撑大眼睛，这种触感像是碰及漆黑海底的坚石。
阿尔泰尔轻轻搭在爱丽丝特莉娅的臂膀，骑士捧上女孩儿肩骨底端，缨红绶带之下。
独舞者与她不完美的舞伴，直至后踏带起一舞新曲的首三步，爱丽丝特莉娅都没有实感。
金发骑士很久没跳舞了，更从未披着战甲煞风景。腿铠很重，脚尖触地时杂音刺耳，爱丽丝特莉娅还没来得及适应，以至于落地的重轻重听起来像是泄愤的重重重……
但阿尔泰尔都跟了上起伏明显的开头，不紧不慢，也没有追赶的意味。
而且她那双夸张的马丁靴落地也比自己轻太多了。
“不要分心，爱丽丝特莉娅。”注意到舞伴的顾虑，阿尔泰尔轻声提醒，暗光下虹膜里的幽蓝皆被血红浸染。“华尔兹需要你去融入。”
白发女孩儿说着细细地推动依附着的有力手臂，爱丽丝特莉娅便起步前进。一进一退交换舞步，骑士半掩碧瞳扫过舞伴线条优雅的侧脸，微光下似在散发浅香的白皙肤色透明到让她感到惊艳，情不自禁雏鸟观世般抿紧睫毛。最后爱丽丝特莉娅正色高雅地睁开眼睛，与阿尔泰尔并齐观点。
“没有音乐的华尔兹？”金发骑士在几组三拍后细声问。
她没有立刻得到阿尔泰尔的回答，所以一边带动旋转一边尝试在脑海里寻找一些音律。她听惯了宫廷中悠扬或喧闹的圆舞曲，亦或是军中那些沙哑的拍唱，从未在这样只有彼此呼吸与脚步的生命空间里舞蹈。
但不知是不是没有那些不适的视线，爱丽丝特莉娅感觉即使是身着铠甲，即使是阿尔泰尔这个不理想的舞伴，还有这个不大的场地，她也跳得前所未有的自然。
“你的眼睛，”又两组舒缓三拍后的冗慢回复，爱丽丝特莉娅警惕地眯起双眼。
“它能看见迷茫的他者注视不到的东西，”比以往的诡秘笑容平和很多的侧颜多了一样东西——那双难以看透眼眸的侧瞟，“你的双耳，此刻也应当倾听着别人不可触及的旋律吧？”
......像是在谈论另一个世界。
心思慌乱了一瞬，爱丽丝特莉娅一不小心引出了个大些的转度，反应过来后暗自叫糟。但阿尔泰尔自然地进右、松腰，本应顺应男步节奏的她举起舞伴的手臂，缓缓下斜——
她们同时往相反方向横出左右腿，爱丽丝特莉娅推腰捧着阿尔泰尔下沉，脸庞沉入阴影，目视着更多水银光芒倾倒于深渊。一个开放地旋转，像是要亲吻身下柔软的女性。
......不可能的吧。
爱丽丝特莉娅收起自己顺应气氛的凝视，拉起舞伴并脚上升。
阿尔泰尔缓缓回头，从圆舞的起始到现在一直是放空的平缓神情的她终于又挂出了平时那种饶有兴致的微笑，嘲弄般盯着高出自己一头的舞伴。
“那么，你听到了什么？绯色的爱丽丝特莉娅。”
“浪声，风和落叶。”几乎是脱口而出，爱丽丝特莉娅急不可耐地下降，催出新一组节拍。
“真羡慕啊。”阿尔泰尔也不停顿地回应。
似乎不满先前那个突兀的转度，爱丽丝特莉娅在前两个小节埋下明显的过渡，阿尔泰尔一如既往地读懂她的舞步，就像她轻而易举地读懂一根筋骑士的心思一样。
同时延展腿脚，再定住。重心平衡地稳在两人中心，然后徐徐左旋。她们身上都挂着沉沉的甲胄和装饰，所以这个重倾斜是一个挑战。
也许是因为都是女性，她们的身体过度偏离垂直向后的延伸太过柔软，仿佛那些浮夸的铠甲都是无意义的摆设，但她们节奏默契地倾斜时又像下沉。
将罪者投入海底时也会绑上重石，若是两人则只需绑在一起。挣扎间隙教中求生欲会让他们互相把对方排挤进深渊，殊不知自欺欺人的背后只有一同沉底。
刚刚那一幕舞姿就同这一般，爱丽丝特莉娅不禁幻听了锁链的摩擦。
“羡慕什么。”重倾回位，幻想风作品主人公用比她的舞蹈冷淡许多的声线问。
“羡慕余得不到你心思细腻时的宠爱。”
最后一个音节时爱丽丝特莉娅凶猛地回拉，侧头更换目视点又翻转回去，似笑非笑的目光一路敏锐地跟随，骑士不安地抬高了下巴。
“那你先别这样暧昧不清地说话。”
骑士像是在发泄什么，斜下视线落在帽檐边迹的眼角，然后她们的一曲共舞就转成了刀枪相向。
爱丽丝特莉娅用尖锐的舞步反过来刁难跟进的阿尔泰尔，但无论她的引领多么极具攻击性，阿尔泰尔都游刃有余地防守。进退得不多不少，惊险的转角也一律无法贯穿，爱丽丝特莉娅的一切的刚硬都变得像是衬托阿尔泰尔的浪漫飘逸。
金发骑士感到反差，此时与她共舞的舞伴在月光下清冷空灵，时有像要争夺节奏的大胆动作，而献上这一切演艺的又是那柔软纤细的腰肢。
救国骑士尝试在渐走火热的舞步里寻找先前静谧的森林与海浪，但她此刻只能听见象征毁灭的进军喧闹，明明森罗万象里独有她们二人，明明幻听的音律远在另一方燃烧的天空与大地。
——“像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那孩子的。”
也许是硝烟勾起了爱丽丝特莉娅·菲布拉里厌恶的烟草味，她想起了前刑警一针见血的话。
理解，说得倒轻松。
自己斗胆去窥视了什么？
FIN
两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