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离开后，我缩在姑姑怀里不知哭了多久才沉沉睡去。后来接连几日睡得都不安稳，这夜更是，梦中一直在下雨，翌日睁眼时头痛欲裂，尚未彻底清醒时脱口喊了声）姑姑？
（姑姑应声而至，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勉力笑一下）我做梦啦，梦里头淅淅沥沥个不停，可烦人了……外面是真下雨了么？
（说话间，思绪也渐渐从混沌到清明，耳中的模糊摘去，很快就听到一阵落雨的声音，故才有此一问。姑姑点头称是，旋即问：福晋要不要用点粥，才熬的肉粥，又香又稠，还热着。迟疑一下，轻轻颔首）
好。
（自打那事过后情绪一直低迷，经不得一点刺激。起初觉得这种事不能往外讲，后来又不知该同谁说，一直压在心底，稍微空下来些就忍不住去想，想着就开始难过，眼下坐在桌边吃粥都能吃出一趟眼泪，边擦还要边笑着跟姑姑说我没事）
（没事吗？怎么可能，但有事又如何，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膳后休息了小半日，一个人数日来到底憋得慌，眼眶一直酸胀。见雨停的差不离，打定主意便着人备车，带着姑姑和伞出府门登上马车。车内，姑姑小声询问要不要告诉国公爷一声，隔着车帘瞟一眼府门大致方位，沉默着摇头，驱车往哲尔齐府）
@哲尔齐扬仙

【听闻国公福晋来府拜访之时我正学习如何烹茶，从来是对茶味十分抗拒，人人都说茶是先苦后甘，可我品来只有苦味儿，上回得了一块儿福建的大红袍，刚好拿来练练手。门房小厮来报时，身前的茶壶正沸着热气儿，一听是微微来了，哪儿还顾得了那些，起身拍拍衣裳，匆匆忙跟人前去】
【前头已有下人将人引来院中，含笑迎上前，煞有其事的行了个礼，笑嘻嘻道】福晋登门，未能及时远迎，还望福晋恕罪啊！

（随下人登门入院，猝不及防对上扬仙笑意盎然的脸，那些在车里酝酿许久的倾诉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将它们全部吞咽回去，也顺她所言低低一莞尔）
好啊，你既都说了自己有罪，便容我来想想……该算你个什么罪好呢？
（与她挽手搭肩进屋，才一迈过门槛儿就嗅到一股子味儿，不由又吸了两下鼻子）
你这在屋里头忙活什么呢。

凭你定个什么罪，我都甘之如饴——【抬眼一笑打趣，勾着她的藕臂一块儿上里屋里坐】
我在学习烹茶呢~你瞧——【顺手指了指临门处的小盏，自个儿实在不精于此道，只好叫人撤下去再泡过一壶来，闻着这一屋子的茶香似乎也不太正宗，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
兴许方才失败了，你且先等一等，我叫下人煮了拿过来。我煮的茶连自己都不敢喝，更不敢让福晋您品尝了。

（仔细瞧了瞧她一应烹茶用具，准备的倒是齐全，还挺有模有样）
怕什么呀，又不是茶里落了砒霜毒药，既是烹了就拿出来分一分尝一尝，左右喝出哪里不适，生你个气十天半个月不来寻你便罢。
（声音轻轻柔柔，灌入自己耳中就莫名听出几分清灵，也不知是不是几日没好好吃饭的缘故，说话儿都像在飘着。敛衣落座，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别一口一个福晋的，我听不习惯。

【我绝口不提把旧茶端来的事情，没得惹她笑话。小坐片刻，底下的人端了煮好的大红袍来，不同于自己煮的茶汤，色浑浊，而端上来的这两盏色泽清透分明，香味四溢】
【给她端上一杯，自行先尝了一口，依旧是一口苦味，忍住不发作，捡了一颗蜜饯塞入嘴中，听了后话，有些疑惑，蹙眉问道】
我正奇怪，你最近怎么频繁来我府中，是和暄胜吵架了？

（最近时常愣神，譬如现在。手里抱着扬仙塞给我的茶，一口没尝，眼神失焦落在屋内不知名角落。虽然好友就在身旁坐着，可我依旧没注意到她任何举动，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偏偏脑中一片混沌空白，我越是努力去探知自己的想法，越是深陷迷惘）
……嗯？（她一开口，击碎了我徒劳而无功的探索。先是一字疑惑之音，犹疑一瞬，又定定转为陈述）嗯。
（许是前几日眼泪流的太厉害，这会儿眼里只觉得干涩，心内虽持续愁苦，却半点儿没有想哭的感觉。如是想着，伸手揉了下眼睛）
我和他——现在好像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

【我本不善察言观色，可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微微每一个疑似不佳的神情，从而深究】既是不能三言两语说清，那便慢慢告诉我，不着急。
【这些日子他俩之间闹的不愉快我是知晓的，原以为只要深爱对方便没有任何事能打倒他俩，只是不曾想成亲之后的两人居然能生出这么多问题，兴许当初不选择在一块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一切尘埃落定，事已无法转圜，只能好好规劝】
【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问道】还是为上回的事情吗？

（我想朝扬仙笑一笑，想让她别那么担心我，只是感受到来自好友的温暖，垂首看着她握住我的那只手，不知为何，嘴角竟是半分都抬不动）
（上回的事情——他在家里同额娘大吵一架，只想想我就觉得难过。极慢地点了下头）
扬仙，我觉得，哪怕说再多也都……讲不清了。（突然一阵悲从中来，鼻子就这么忽儿的酸涩，眼前很快聚起层层水雾，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一仰脸想把它们都倒回去）你，你先别看我。

微微…【安慰的话就在唇边，可我却不想说出口，大多安慰的话都是骗人的，我不愿骗她，只能沉默。一想到那晚漫天绽放的烟花盛宴，虽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可至少那时他对她的心是真诚的，也不知到底问题出在了哪儿，看到隔壁的人委屈的低着头，只好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外头窗纸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起身去将窗子关了起来，茶已半凉，重新替她倒了杯热的，走到其跟前，蹲下身子，掏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塞进她手中，心疼说道】
微微，在我面前，无须隐忍克制的。

（眼泪惯是不听话，我越想忍，它就落得越畅快。泪眼朦胧中俯看到扬仙的样子，一个啜泣，攥住她递来那块帕子，容得她站起身，然后伏进她怀里，肆意嚎啕）
（等终于开始缓和情绪擦眼泪时，清晰瞧见她衣服上一片湿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却见她一摆手，很是大方地说都是小事。被她逗笑，这方破涕为笑一阵儿，然而很快又落入挣扎的复杂心情里）扬仙……
（一时冲动，极想把那件羞于齿间的事告诉她，可又踌躇，唤她一声，久久未有后话）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瞧她伤心的很，便借此玩笑逗她开心，可不过须臾，那张笑脸儿便又陷入晦暗，不见往日容光，犹带悲伤】
【静静抱着她，如今她身上已是正经福晋的打扮，可这一身沉重的妆扮下显然她是不快乐的，唇边依然在笑，可心里却一阵阵抽疼，默然不语，回想方才她不希望我喊她为福晋，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才会对爱新觉罗暄胜如此失望？竟连一声福晋，也觉得讽刺】
【压住心里的疑惑和不满，先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上回在上街上的烟花吗？真挺好看的，等你下回生辰，再叫暄胜办一场如何？

（那夜烟花——念头跌跌撞撞追回那时他的唉声恳求，再想想如今那个人，好容易止住的泪意再度上涌，一面凄凄摇头，一面泣不成声）
不可能了，扬仙，我们回不去了……你不知道他现在对我有多怨怼，甚至……
（甚至强迫我做那样的事）
（终究按捺不下，将一切和盘托出。那夜的不甘和屈辱无论说多少遍，依旧会颤栗惊怖，话尚未言尽，握住扬仙手的力道已紧到极致，嘴唇轻颤，清泪挂在睫上、坠在面上、淌进心里，一人时不觉有他，可真当拥有了陪伴，才知自己多么孤独。）

【不过一句试探，她果然伤心的泪如雨下，握住她的肩膀逼迫她看向自己，四目相交，她哭红了双眼，眼泪一滴滴砸在裙上，泣不成声】
甚至…什么？【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也害怕听到更加恶劣的回答，她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将事情和盘托出，神色渐渐沉了下去，惊怒之余更是震撼，浑身战抖着揽过微微，从牙缝儿中挤出几个字】
他当真如此——【微微含泪点头，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的加重几分，我丝毫未觉，强压着愤怒敛息凝神，心中却有了自己的盘算——我说过，若负识微，必不留情。忽而手中一滴温热，蓦然之间拉回思绪，颤抖开口】
不怕，微微，有我在呢……【强装镇定，僵硬的扯出一丝微笑，看着她早已哭肿的双眸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别哭啊，别哭，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