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就有事没事去找他了。
很刻意地…寻找机会。
不过他很忙。
似乎是在操心着云端下的世界。
满目疮痍,还不断受着掠夺剥削。
……这样确实不好呢。
我向父亲提出了减少进贡的建议。
他很惊讶,不过鉴于这是我难得的一个请求,还是不太情愿地同意了。
这样他就不会经常去找我父亲了吧。
我对此感到满意。
至于云端下?管他呢。
他也很高兴,可高兴的却是以为我父王终于理解他了。
天真,还让人讨厌。
站在你身后的明明是我,你却一味地关注那根本就不在乎你了的神王。
不甘心。
大地得到了短暂的恢复,普罗米修斯总算有个空闲。
我知道他已疲倦太久了,渴望得到休息。
可我忍受不了他不在我身边。我仍旧不放过一分一秒,缠绵在他身旁。
他的心却是很好很善良呢,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仍旧教我医学、预言和其他什么东西。
天真,善良,
这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啊。
随着时间推移,我愈发察觉自己不可救药,已经沦陷。
我渴望那双大海般湛蓝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
我渴望他停留的地方只能是我的怀抱;
我渴望他的唇齿吐露我的名字、纠缠着我的气息;
我渴望着……占有他的一切。
这些渴望——或者说欲望更准确些——如我的身高一般,一天天增长。
逐渐成熟的躯体已不能让我再枕在他的腿上,肆无忌惮的撒娇被禁止,我与生俱来的医学与预言潜能让我离开了我的老师,太阳神担负的职责更是阻挠着我与他更进一步的接触。
而一件事,则彻底斩断了我与他的联系。
那是我十八岁成年的时候。
父亲下令,创造人类。
我在焦黄带点杂草的大地上发现了他,便从太阳神的马车上一跃而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正专注地用他纤白的手指揉捏一团丑陋的泥团,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啊,好久不见,阿波罗。”
他礼貌地微笑道。
我冷冷地杵在一旁,竭尽全力表达我的不开心,可在他看来,恐怕只是我长为成人的矜持与冷漠吧。
我从来没在普罗米修斯身上看到那种痴狂。
那种,不惜耗尽心血、连命都牵系在其中的痴迷与狂热。
我是多么渴望他的这种眼神出现在我身上啊!可是没有,从来都不会有。
上一次,是我傲慢薄情的父亲夺走了他的注意。
而这一次,是新生的物种——人类。
那丑陋的、卑贱的、企图与神比肩的人类。
我不允许。
礼物少了一份,没有给人类的。
我有些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心中隐约猜到可能是我那爱记仇的父亲所为。
干的真漂亮啊,父王。
这种**的生物,就不要希图有什么力量和资源了,就带着弱小的标签死去吧。
你就不要再把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了。回头看看我吧。
你看看我啊,
是我一直在你身边的啊。
和与你享有短暂友谊后将你抛弃的父王不同,
和只会探讨干巴巴学术的雅典娜姐妹不同,
和愚蠢自大的提坦神不同,
更和卑贱弱小的人类不同,
是我一直站在你的身边,是我一直注视着你。
我们有着同样高贵的蓝眼睛,我们有着同样睿智的大脑、学识,有着同样高端的审美和敏锐的洞察力,
我才最有资格、也是唯一有资格和你在一起的啊。
所以你看看我啊,你回头啊,你接受我啊,
你听到了吗,
普罗米修斯?
他没听到。
他为了人类,去盗取的火种。
是我亲手抓到了他。
在那个阴幽的夜晚,我因心情烦躁而徘徊在大殿里,企图用月桂树的芳香来驱散我内心的阴霾。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动静。
不,不是先“听到”的。
是嗅到的。
我最亲爱的、他的气息。
哦,他来了!
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那般兴高采烈地冲进大殿,结果这好像惊扰到了他,等我进去的时候,他消失了。
不,我还没见过他,不能讲消失了。
难道他从未来过吗?这只是我的幻觉?
不是的哦。
我低头看看,捡起了一小节断绳。
幽蓝色的神火燃烧得热烈。
……亲爱的,
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呢。
第二天人类果不其然用起了火种,还相当熟练顺手。
父亲看到了,气得大发雷霆,连声质问普罗米修斯是不是他干的。
我一直默默注视着他,他大海一般的眼睛出现了波澜,我眯了眯眼,我知道亲爱的又要耍小计谋了。
果不其然,他说是从太阳神的马车划过茴香树枝的时候取的。
哟呵,还太阳神?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是会受惩罚的吗?
“等一等,”我说,“他确实很可疑,但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我揉搓着那一小节断绳。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相信普罗米修斯的话了。”
“不过,”连我自己都感觉那急转直下的语调冷得渗人,“如果他说谎,那我一定不会饶恕他!”
我尊贵的父王暂时遏止了满腔怒火。
我看到他疲倦无比地叹口气,苍白的脸庞透明得想让人一触即碎。
我热切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却闭上了。
你为什么还不看着我?
事后,我亲爱的妹妹阿耳忒弥斯告诉我,我当时是笑着的,笑容很可怕。
我很奇怪啊。
我明明满心都想着普罗米修斯,我最亲爱的人,满心都是他,
笑容怎么会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