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
我望着黑河突然明白
那是回家唯一的路
我向前冲去
他没有抓住我
草丛吃掉了我掉落的包
以及我披着的他的衣服
他在一旁只是一种树叶被不停掐断的声音
他发现草丛吃掉了我的包
拉起我的手
要我寻包
我说我不再需要我的包
我只需要回家
我的家在那黑河的最深处
我的世界刚开始的地方
河床的底端
是夕阳洒落的木地板
黑色的长条音响放着红蜻蜓
黑河上点点星光
我哼着月光光
说着妈妈快带源源回家
他拉起我的手
想让我离开黑河
去找我的包
我一遍遍告诉他
我不需要我的包
我只要乘着黑河回家
他将我拉回到白炽灯下
我突然恐惧起了所有的光亮
光让人看清了我身上所有的洞
光让我想起那些嘲笑和插进那些洞的人们
光本身就无孔不入的插入了那些洞
以光的名义一次又一次的插入
唯黑暗给予我尊重
我不用注视
也不用被注视
我只是用来静静漂浮
漂浮
沉下
回家
他抓着我让我回到大马路的灯下
灯下
黑河远去
我哭泣着看着它远去
那是我唯一找到的回家的路
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了让我回家吧
回家吧
回到我从未到达过的家
但它还是消失了
只留下眼前一条上海的普通河流
反射着白炽灯光
我感到疲惫
黑河的消失意味着
我需要找回我的包了
他说走吧
我们去找你的包
他打开手电
在草丛口中拉出我的包
我背上背包他依旧抓着我的手腕
因为我还在张望寻找黑河
我的包太重太重了
找到黑河就可以不需要他了
我并不想旅行
只想回家
但我找不到了
黑河不在白炽灯照耀的马路上
我没有力气寻找了
今天就这样吧
回旅店吧
我说
我们回到旅店
旅店的灯明晃晃
这应该是黑河流淌不到的地方
像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脱去衣服
进入彼此如常
他松了口气觉得一切已经结束
而黑河的一小簇支流
忽然从床垫的影子里泻出将我包裹
我抓住床单开始哭泣
他并未察觉第二次进入了我
就算紧贴着摇晃着摇晃着
我与他之间一旦隔着黑河
他将与我无关并且永远在河对岸
光芒笼罩的那端
看不见也听不见暗处的我
或者他看见了
但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因为没有办法渡过河
但我们还是相拥着沉睡了
第二天醒来我忘记了黑河
我只想起了他**丛吃掉的衣服
我拉着他要去找回来
他说不找了他被黑河吞掉了
我说它就在草丛里肯定的
他说他眼睁睁的看着它沉了下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想说它代替我回家了吗？
但我想念那件衣服
尤其我从火车站送走了他
上海没有了他的味道
我发疯的想去坐两个小时地铁
在草丛里把带着他的那件衣服捡回来
一直一直的闻着假装他还在
他永远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我恐惧离别
他不明白每一次的离别都是永恒的离别
他不会再见到此时此地的我
而明天的我是谁我从来不认识也从来不相信
我曾以为
我只要找到他
找到一个固定不变的点
那大概可以把漂浮不定的我定住吧
但实际上只是多了个固定的参照
让我看到自己漂浮得越来越远
再也没办法回家
只有黑河是带我回去的路。
我只想顺着黑河回家
那里温温软软
不需要衣服
不需要背包
不需要出生
不需要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