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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寅安消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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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残句、只言片语。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11-10 19:18回复
    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但又确实有点东西要讲。
    一个没头没尾,不完整的故事,一些不知来历的人。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11-10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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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白发簪花君莫笑。”】
      江北入春了。
      不知名的野花争奇斗艳地盛放了遍野,他涉入一片枝繁叶茂中,躬身摘取一朵。
      早春的寒风余威犹存。他信手将明艳的花朵簪入鬓间,抬眼漫看,草长莺飞的时节,绵延不绝的草木铺排远去,乍起的风带过一阵阵波澜,亦是一副壮景。
      这山河仿佛还是旧时一样温柔。
      花草从中忽然蹿出一群孩童,对他做着鬼脸,指着他头鬓间的红花笑他是个老不羞。
      他脸上浮出一丝淡笑来,手上的竹杖抬起来在地上敲了敲,道:“黄口小儿,你们懂得些什么?”
      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地笑闹着远去,手里扯着的纸鸢在空中跌跌撞撞,惊起一片南归的候鸟。
      ·
      “那还是许多年前扈都的早春,人们素有簪花的习俗。花朝节前后,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簪一朵花在鬓间。”
      炉上的茶水渐沸,对面的人伸手挥开一阵水汽,捡起一旁的竹夹拨了拨盆里的炭火,漫不经心的低语。
      “当时的扈都谁人不知谢郎风貌?那时的春日宴上我初见他时,他早已不胜酒力,醉倒在花丛,信手拈来一旁的海棠簪在鬓间,纵使士家子弟该有的仪态抛的半分也无,却也如此恣意潇洒,风流俊赏,不知引来多少娘子侧目,就连男子也不禁悄悄打量。”
      “如今数年过去再没见他,不知谢兄现在过得如何了。”
      “敢问谢先生名讳?”
      “谢青山。”
      ·
      对于谢兄我一向知之甚少。他似乎是个神秘的人,不知来历,不知行踪,相熟的朋友提起他来,纵使对他百般欣赏,却也只能说出只字片语。
      他的确是个很有风骨的人。我虽然只与他见过寥寥几面,有过几次浅谈,却总是油然而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没能有幸与他有过深交,想来也十分遗憾。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崤江,我谪发江北而他游历南下,发舟之际在岸边相逢。
      我与他浅聊了几句,他问起我的近况,我便简略地同他讲了讲。其间船家数次催促,最后不得不同他辞行。
      临别时他解下佩剑来赠我,未等我推诿,便上船离去。
      从此一别数年未曾得见,那柄剑也一直伴我至今。
      想来当初他赠剑的原因,只是因为一次闲谈,我讲起梦中所见,他看出我的恳切与向往,摇了摇头淡笑不语。
      那日淆江临别时我未曾告诉他我此行是谪发,但或许他早已猜出一二。
      但他仍然解下佩剑,与剑穗一同塞入我手中。
      那句话我同他说起,数年后淆江重逢,他又将这句话连同那柄剑一起赠我。
      三尺青锋剑,一曲定河山。
      他举手投足永远都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又极为郑重。
      但是那柄剑,我最后拿它换了数斗粮食,只为了维持生计。先贤说士不为五斗米折腰,不知他知道我的做法,会不会大失所望。
      亦或他早知今日之结局,只是明白我此心难死,于是退而作壁上观。
      江北的春来的晚,百花盛放时早过了花朝节。今日出门踏青,看到漫山盛放的野花,也信手摘了一朵,簪在鬓间。
      大抵是现在的人们早抛却了旧俗,再无人春时戴花。那些孩童笑我年老不知羞,不知为何我却想起前朝春日宴的盛景,想起谢兄曾鬓间簪花醉倒芳丛,仪态风雅曾一时传为佳话。
      大概是改朝换代,所有旧习都该一并抛却,连根拔起,才算是百废待兴的好气象罢。
      不知谢兄于今如何了。他大抵还在江南游历,又或者去了某个不知名的村庄,见识了许多美景,结交了更多的知己,过的肆意而潇洒。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隔世经年之后,崤山依旧婀娜多姿,而他大抵也不再认得出我这残病弱躯满头华发的老叟了罢。
      冬去春来仿佛故人归,一切都是旧模样。
      只是江山已经不是去年的江山了。
      人间好景岁岁同,江山不复旧时春。
      ·
      “我赠他的那柄剑,他后来换了粮食。”
      “为何?”
      “江北战乱,瘟疫横行。匪徒流窜,烧杀抢掠,当地的百姓断粮了多日。他最后用那柄剑,同一个厍丘来的富商换了吃食。”
      我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他坐在案旁,斜斜倚着一旁的书架,将目光投向一旁。
      我遂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一旁的剑架上横着一柄长剑,剑鞘泛着幽幽的冷光,玄色的剑穗吊着一枚玉珏,静静垂在一旁。
      “我倒不是怪他。只是他这个人,实在是……”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认真的神情,尤其是在提及哪一个人的时候。
      他最后还是没将话说完整,只是打了个呵欠,神情有些倦怠。
      他捻了捻手指,低声道:“我应该再去见一见他,只怕他又认不出我……可他时日已经无多了,我要是不去,又会后悔许久。”
      我看着他喃喃自语,一旁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温和又明亮的光辉。
      谢青山的确是个十分不同的人。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初时我只是一个愣头青,以为他与陈将军是一样的年纪,于今二十多年过去,陈将军已经两鬓花白,而他却与二十年前无异,仿佛一直是当初那个芝兰玉树意气风发的青年。
      “寅安,我要去一趟江北。”
      他忽然道,“我要约他喝酒。”
      我静静的看着他。
      “你替我去要好酒来,要青城崖边的小镇上,去寻西街一个姓魏的卖酒郎。”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11-10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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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而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靠山的小镇上冷冷清清,路上来来往往没有几个行人。
        我在这里找到了那个姓魏的卖酒郎。
        “姓魏的卖酒郎?你说的莫不是咱们镇上西街的魏无知?”我刚一问出口,那个路边面摊的老板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魏无知?”我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他刚来我们镇上的时候,似乎还不叫这么个名字。只是大家有意同他热络,问起他的事来,他却是‘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一问三不知。时间久了,便传出魏无知这么个名字。大家都这么喊他。”
        “现在太阳快要下山了,你若是现在赶去,或许还能赶上魏无知的最后一场赌局呢。”
        ·
        斜阳漫染的街道旁,挂着一张半新不旧的招子,随着路过的风张张颻颻。
        树下的摊上摆着一排高矮不一的酒罐,在向晚的斜阳下无人问津。
        卖酒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时突然蹿出一个少年,大声嚷嚷着跑到树下来。
        “魏无知魏无知,东边村头上的桃花开了,拿酒来!”
        树上的枝桠窸窸窣窣地动了动,垂下来一片淡青色袍角。
        “哪里来的桃花?”
        “东边村头,今早初放的!”少年扬起手中盛放的枝桠,大声道:“你赌输了,说话要算数,拿酒来!”
        我这才看到树上的人,他坐起身来倚在一旁的树干上,面容隐在斑驳的树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得一个漫不经心的的青年音,慢悠悠地说道:“早上开的桃花,如何到现在还没有谢啊?你定是骗我。”
        “我骗你干嘛!这是今早我去私塾时路过东村的田垄摘下的,我的同学也可以作证!你定是舍不得你的酒,你想赖了这赌局!”
        “小娃娃喝哪门子的酒,赌哪门子的局,回家喝奶去吧。”树上的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一声轻笑,换了个姿势,似乎又要睡去。
        “魏无知,你又欺负小孩了!上次我偷了你的酒喝,你定是在记仇!”
        “我同你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那你说,春来第一枝是村东头还是西头?”
        “不知。”
        “你昨日才开的赌局,这就不作数了?”
        “不知。”
        “你说小娃娃不能喝酒,那之前王婶婶家的小表哥来找你讨酒喝,你怎么给他了?他难道不也是小娃娃?”
        “不知。”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果然是个魏无知!”
        那少年气呼呼的跺了跺脚,手上的桃花枝狠狠地摔在地上,愤愤的去了。
        树上的人又打了个呵欠,信手拂去身上几片树叶,转过身去将胳膊枕在脑后便又要睡去。
        树上扑簌簌掉下几片叶子,落在了酒坛上。
        我有些忍俊不禁,俯身捡起那束桃花枝,抬头喊他道:“老板,买酒!”
        树上又传来一阵窸窣,一只胳膊伸出来极不耐烦似的摆了摆,说话的声音带着总也睡不醒似的倦意:“客官自取。”
        “那你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酒?”
        “不知。”
        “那我便随意了?”
        树上的人不再说话,似乎是的确倦了。
        我随便取了一坛开封,一阵醇香扑面而来,熏的人莫名的生了几分醉意。
        的确是坛好酒。我抬头问道,“这酒如何卖的?”
        “随意。”
        这便有趣了。
        我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扔进一旁的竹篓,抬头道:“老板,我还要买你这里没有的酒。”
        “不卖。”
        “谢先生让我来你这里买酒喝,他说你定会有的。”
        “有也不卖。”
        “你就不问是哪个谢先生?”
        “我认识的先生倒多了,别说什么谢先生,沈先生,张先生吴先生,什么人都是个先生,先生便高人一等了?”
        “我说的是谢青山。”
        树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坐起身来,抬起一双惺忪的醉眼,撇了我一眼,问道:“谢青山?”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靠了回去,仰头嗤笑一声,“如今他也成了个先生。”
        ·
        也许是早春的寒意太过凛冽,那日独自去踏青,回来便染了风寒,在病榻缠绵多日,神志不清时做了许多的梦,梦里全是一些故人,还有一些原本早就模糊不清的旧事。
        我想起许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典故,一个老叟临终之际做了一个梦,梦见年少时的快意,一时心神激荡,从梦中惊坐而起,清醒之后再看眼前之景,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少年人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罢了。
        记得我当时还同子殷笑这人不知所云,竟也能被梦境迷了心智,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于今子殷已经长眠于泉下多年,我也命不久矣,再看时才知老来多梦旧生平,但愿长醉不愿醒。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谢青山。他还是一二十年前的旧模样,坐在桌案上的烛台旁皱着眉看我。
        我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会,只是握着那只旧的剑穗,轻轻的摩挲。
        我盯着那只曾被我换出的剑穗,上面的玉珏在烛火旁泛出莹润的光泽。
        说来我与他也不过点头之交,他却拿出十二分的真心待我。而我拿他送我的前程换了粮食只为饱口腹之欲。
        他果然是对我失望了。
        昏黄的灯火下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不真切,这使他看起来竟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这又是幻境了。我兀自笑了笑,说来奇怪,最近总是梦见这些旧人,今日是谢青山,前日是李甑,昨日还同子殷策马同游,射箭比试。也许正如别人所说,我定是时日无多了。
        不过倘要如那典故中所讲,我倒宁愿是早点睡去,也许到了泉下时年少踪迹尚未远去,二三好友仍伴吾身。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11-10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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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那时,诗狂酒烈,策马扬鞭,知交倾盖,春来花满扈都,定是好时节。
          眼前的身影晃了晃,再看时人已经没了踪迹。
          岸边的烛台流尽最后一滴泪,倏的一下灭去,惟剩一缕青烟,数声虫鸣。
          窗外繁星烂月,山河沉寂。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11-10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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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孔雀缘何东南飞?”
            “只因西北有高楼。”】
            斜阳暮色里弥散最后一声钟。
            林外一声马嘶惊醒籍籍山中草木欲眠。
            革制的马靴踏过几层泛出土色的石阶,红色裘衣的少年将小道观的柴扉支呀一声推开,怀中一束娇艳欲滴的寒梅轻轻巧巧插入道长案前的白玉瓶中。
            “言道长!”
            他抬头看见一双弯弯的笑眼,那少年正在案前支颐望他,又伸出手去拨了拨瓶中的梅花:“这大抵是今年最后一枝了,我在皇兄的梅园里挑了好久,花匠说今年的梅花开不了多久了,只能再等明年了!”
            他搁下手中的笔,脸上浮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道长,我前几日见到你同我说过的那位李家小将军了!”少年站起身来,神色似乎极为兴奋,“听说他那日只身前往袁营,刀斧胁身视同无物,千万人中取了那袁素项上人头!”
            “现在京城人中盛誉不绝,都说他是大煜的少年英雄!”
            “他回程的时候我正在护城河边同巡防营的统领大哥闲聊,就看见他骑着枣红大马,穿着金色披挂,他手上那杆长枪真是英勇神武,想来他枪法应该十分威风,我真想哪天能够与他结识,再好好讨教讨教!”
            他抬头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年,赤色的衣衫同这眼前冷清的光景格格不入。
            “不过,皇兄似乎不怎么高兴……”
            太过突兀的颜色刺得他眼圈发红。他回过神,低声道:“李家老三,李长慕么。”说着便嘲讽一笑。
            “他一向是个不肯埋没的好料子。可惜了,被个姑娘家迷了去,如今不思进取了。”
            “早先李家老将军夫妇在的时候尚可雕琢。后来也不知他那两个哥哥怎么教养的,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如今?小将军如今不同往日了?”
            “小将军?”他笑了笑道,“小将军如今成了小先生了。李家两个大的跑到边境去躲清静,留下个小的,府中大小杂务都要操心着,但凡老小见了他还得喊声老爷,你瞧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11-10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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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许久没见他了。
              买个酒的功夫,他就突然出现,一身半旧不旧的白袍,站在路边等我。
              “阿瞒,过来。”他看见我,眼角攀上一丝笑意,朝我招了招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将酒罐拎在手里,慢吞吞地朝他踱步过去,“不就是讨的那坛酒我没给嘛。”
              “你也知道?”他一声轻笑,垂眼看我:“我若是想找到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靖秋的事情我知道了。”我转过身去同他比肩而行,抬起手挥去路过的车马带起一阵尘土,偏过头去,“你是为这件事么?”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又问我:“你不是卖酒的么?怎么又自己去买酒喝?”
              我看了看手上的酒坛,漫不经心的同他闲扯:“这不是酒喝完了,懒得酿么。”
              便看得他脸上的笑意又添上一丝无奈。
              他来找我,我的确是高兴的。我虽然结识的人不少,相熟的却鲜有,谢青山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个。
              至于为何独特,暂时想不起来。只是下意识觉得,是很重要的人。
              “最近实在是无所事事,所以来看看你。”他将目光移到我手上的那坛酒上,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口气:“顺便讨一口你酿的酒喝。不过,现今只能喝到这乡野间的浊酒了。”
              “此酒可不比我酿的酒要差多少。”我扬了扬眉,领着他走入我独居的小院,抬手撩起门帘让他进去,“倒也奇怪,有人说我的酒没有味道,偏偏你觉得好喝。”
              “那你觉得呢?”他笑着反问我。
              “我觉得没什么差别,所有的酒都是一样的味道。”
              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总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心里藏了很多事,嘴边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但是却从来不曾言表。
              所以许多人都说他难以捉摸。
              但是我只是觉得他懒得说懒得管罢了。就像我,明明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可是却从没想过要将那些事想起来。
              若是不得不想起来又实在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全凭别人提醒,就像我原本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便是谢青山告诉我的。
              忘记的事情自有它被忘记的道理,顺其自然就是了,又何必大费周章。
              我自觉很有道理,谢青山却管这个叫胡扯。
              想来定是觉得我如此轻而易举的看透了他,恼羞成怒罢。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11-10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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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3-01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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