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已非乍暖还寒之季，时值清明，市人多游郊踏青，我不爱登高，便婉拒了别的邀请，独一人来了明镜湖。】
【风越过湖面吹来，拂面微凉，又带着些湿润，醒来本来还有些晕晕乎乎，这一吹便骤然清醒。】
【岸旁的租船寥寥无几，本以为清晨出行人少，可安安静静游个湖，谁知还是棋差一招。】
【我四处张望，总算瞧见一艘只有一位小娘子的船只，已经将要离岸，我连忙提着裙裾赶上去。】
船家等等，能否再载一人？

【梁家人磨破了三张嘴皮子才让梁羡瑶接受了牵着一头小毛驴在汴京街头巷尾游逛，或是在汴水之上泛舟都是一件极不雅致的事情，嘴上好好好，心里跑跑跑。第二天蒙蒙亮就一个人溜出了府，说好的踏青之行全无践行的意思，本以为可一朝扁舟出逃离东京城，可人间船夫，根本不想做这生意。】
【支了船等人上来，怕被骗了似的，又寻了新来的船客确认一边。】
：船家说，明镜湖上驶不汴京的，是真的吗？

【匆匆上船，刚坐稳，还未谢过这小娘子让船家等客，便见她略带了些忧虑询问。】
【凝眸望去，她眉间还带稚气，是与我差不多的年岁，我心里有几分感激，便回道】
船只一般只在湖内游，但若是渡客肯出资，船家亦会驶往西水门外的枫栌渡口。
【此时船已离岸，木桨在水面划过，拨出层层涟漪，小船随波轻轻摇晃，日光从云层中透出，温温柔柔地落在身上，最是悠闲时光。】
【我好奇的看她】
你是想出城吗？

：可是他不肯。
【裙摆下藏着的红色绣鞋，鞋尖偷偷的蹭来擦去。小小的一片湖，又能有什么意趣呢？九华也只是一座山而已，但对梁羡瑶来说，那不一样。声调缓缓慢慢的拖，像念叨着外面的船家欺负人。】
：他说呀，今天会有很多出手阔绰的人来游湖的，做我一个人的声音，比不上做整个东京城贵人的生意。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像是在问，就是像你一样的人吗？拖着腮，没否认她的问题。】
：我是想回家。

【她像是有心事，可面对我这样的陌生人，居然也能直言不讳。】
【她一双眸子灵动清澈，直直地朝我看来时，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在意。】
【我轻轻靠着船栏，偏偏头，补再接船家一事，只问】
他是谁？你的家不在东京吗？
【只手探出船外，随意捧起一捧湖水，又由它流回原处。】
东京这么美，你不喜欢它吗？

我的……家吗？
【双眸里闪了些许的困惑，严格来说，梁府确实该算是家，但情感上来说，却又过于隔膜。不知是该对她点头还是摇头更好，叹了叹气，想着怎样简明的能与她诉说分明。】
应该，也能算是吧？东京有我……
【爹是喊不出口的，拐弯抹角换了个词。】
有我娘的夫君和他的很多亲人在，但我娘，死了很多年啦，我和哥哥从小和我生活在别的地方，那些哥哥说同姓同源的人，我都不认识的。
【东京的繁华，非宣州九华可比，仍是骄傲的一昂头。】
东京很美，但没我从前待的地方逍遥自在。

【她扬起小脸，一扫之前的郁郁神色，我弯弯眉眼看着她。】
我也觉得，东京虽然美，却依旧不如从前待的地方。
我家世代居应天，后来祖父居家迁至东平，我就是在东平出生的，虽然已上京多年，可我还是觉得，东平才是我的家。
【眼眸一转，我又道。】
可现我在表姨家住着，也觉得开心，要是我有一天不告而别，他们肯定会很担心，会满城地找我。
【我不知她究竟是为何要独自一人出城，可东京城外人流混杂，一个刚来京不久的小姑娘，怕是不太安全。】
【话点到即止，我也不再问她缘由，说罢便只冲她一笑。】

对对，是这样的，我也觉得九华山才是我家。
【对方三言两语就说尽了自己的心事，顿觉两人之间一下亲近了不少。可她想得要更多些，譬如，梁羡瑶便从没想过旁人会不会担心这件事。细细的烟柳眉一皱，思索的一本正经。】
梁停云一定会着急的，可他最知道该去哪里找我。至于别人嘛……
【搔了搔后脑勺，仰脸茫然的与人求解答。】
三日五日的交情，会有像你说的那样，会担心我的人吗？

【我提起几分兴致，追问道。】
是“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的那个九华山吗？
【她透露出的信息零碎，可大抵什么情况应该差不离了。】
【我略思索，还是打算先安抚下她。】
出了东京，江山辽阔，就算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可你自身一人，万一迷路了，或者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就算赶去了九华山，也找不见你。
【叹一口气，有意吓回她。】
你刚来，不知道，城内有卫军看守还好，城外就没这么安生了，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天黑了都在外游荡，而且城郊有以前修的排水道，藏人很方便，什么拐人的，大多都是往那里去的。

应该……是的吧？
【歪了歪头，满脸有些茫然。印象里，好似没在山上见到过芙蓉。九华山一入了冬总是很冷的，但不能给师门丢面子，轻咳一声话匣子滔滔不绝。】
不过我们山上没有芙蓉的，只有白鹤和莲池。芙蓉也种过，但是养不活，夏一过便都死了，你说奇不奇怪。
【在她话里的东京城像是个吃人的大怪兽，有点嫌恶的一挡下半边脸。】
排水道……？臭不臭啊……？
【但话还是听进去了些，点头应了应。】
虽然我还是觉得梁停云一定找得到我，但我还是稍微听话一点吧，不然他不给我买糖吃了。
【船游一周靠了岸，先行双足一点轻巧跃上了岸，虽然不甘心，但已经看到梁停云远远等在廊下的身影了。与同舟的人挥挥手。】
哎，真的追来了，真缠人。
【话这么说，却全没有讨厌的意思。笑跃上腮，与人道得空来梁府同玩，与人道别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