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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谷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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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风柔如绢。
  山谷的寂静,勾起了山风呢喃的心绪。它们象精灵样穿行在峡谷树丛、屋檐墙脚间,在湿润绵软的空气里窃窃私语;又仿佛怕被人听到似地突然停止。静待无声,便又唏唏唆唆掠过人们的耳边、拂过人们的面庞,溜开而去。
  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初始,给人的却不是心灵的安谧,反而带来一种不安、一种惶惑,令人无法安睡。总觉得在这寂静的夜色下该发生些什么离奇的事,才不枉它的神秘。
  我便是在这心情之下难以入睡的。起身,拉开窗帘,远远能看到对面山梁上一丝若隐若现的灯光,近处谷底却只是一片浓墨似的暗。起雾了,原先隐约可见的灯光在雾的作用下活了起来,好象有人手提着灯笼在崎岖的山路上蹒跚而行。偶尔能听到几声如梦话噫语般的狗吠。远山的剪影印在半透明的天幕上,泛起淡淡的蓝光,仿佛有了生命。引得你渴望自己能有一双飞翼,越过这深深峡谷,去看个究竟。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12-03 22:52回复
    我打开门,轻轻地踱出门外,月亮泻满一地银光,透过轻纱般缓缓凝集的雾霭,乍一看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住的这座藏家小院,也是静寂的,只偶尔听到某间客房中传出几声熟睡的喘息。
      明天就要离开这令我根本就未想到会难舍的小镇了。虽然那异域异族般的风土人情,会令每一个见到她的人着迷;仅“香格里拉”这世外桃源的同义词就足以令人心驰神往。但她毕竟只是旅者漫长旅途中的一个驿栈,再美丽迷人的景色,也只能在唏嘘慨叹后存放在心间无奈地离去。
      我不知詹姆斯·希而顿描绘的“蓝月谷”,那神秘世界,是否就是我此刻身处的地方。但我却在这静谧得几乎失真的幽暗中,感受到了他说的“似一副从孤独韵律中颤动而出的幻想”。站在这里,谁的心,可以是平静的呢?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9-12-03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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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整夜未眠,眼看着窗帘由深沉的黑色变为暗红变为枣红变为大红直至透入耀眼的白光。窗外传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7:00的报时声。楼下有人走动,立时惊起一阵高亢的狗叫,只几秒功夫,由远及近,鸡鸣狗吠声破空而来,连成一片。随之,人声车声也融入其中。山谷醒了,勾画出一幅鲜活的生活场景。也勾起我记忆深处童年时代久远的生活。
        半夜时起的雾更浓了,飘在窗外,夹带着蒙蒙细雨,似乎伸手便能揽到。苍郁的山在水洗下染绿了峡谷。山谷里的村庄隐隐约约冒出袅袅炊烟,村中那有几百年历史的寺庙似也燃起了缕缕香火。整个人与自然合而为一的世界笼罩在烟霭雾色中,更加葱茏神秘。
        完成了扶贫助学项目先期考察任务,今天要离开了。喝过醇香的酥油茶,我背着简单的行李,告别热情好客心地善良的藏家小院主人。几天相处,我已喜欢上了他们的豪爽热情淳朴真诚,融入了他们中间。握手道别,都有些伤感。我不知以旅游接待为业的他们是否已习惯了这样的迎来送往。而在我,尽管因为工作性质已过惯了东奔西跑的生活,依然还是每每难过。
        再见了,康巴人家!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吉祥如意”,如他们送我的“扎西得勒”!
        来到车站,送行的老师碰到了熟人。他们亲切地打着招呼,那熟人用急切的语调说着藏语,并连连向我点头。我也向他礼貌地笑笑,准备上车。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9-12-03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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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送行的老师忙拉住我,介绍说那人是县委的司机,县委书记派他专门在这里等我,说他们正好要到州里去汇报工作,顺路,要我一起走。司机还解释说书记昨天开完会本想来看我,太晚了,怕影响我休息。“现在,书记他们在县委等你。”说着他拿过我的行李,带我们去县委。
          县委书记是个年轻的藏族干部,热情健谈,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曾在北京和内地学习过,深知教育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在任几年极为重视教育,被誉为“教育书记”。昨天下午在他简陋到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办公室,我们见过面。
          去县委的路要爬一段坡,不高也不长,顶多二百来米。但在海拔3700多米的地方,却让我气喘吁吁。司机和老师看着我的狼狈像,放慢了脚步。一进县委院,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高声争论着什么。我听不懂藏语,不明白这群康巴汉子们何以有那么大的精神,一大早在这吵架。看到我们来了,争论停了。我看到人群中面红耳赤的书记和昨天一起见过面的几个人。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的争论好象和我有点关系。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9-12-03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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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车,我向窗外的人们告别,却令他们有些不好意思。我笑着问书记:你们刚才吵什么呢?他在前座转过身,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眼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正好车颠了一下,我借机避开他的眼光,向窗外望去。
            汽车从谷底开始往山上爬,“之”字形的山路蜿蜒崎岖。土黄色的路被茂密的植被切割成一段段的,破坏了整个山的完整,远没有了夜色下静谧葱茏的神秘色彩。唯有山腰间缭绕的云雾倒还给人一些昨夜真实的延续,让人产生几分由“蓝月谷”而起的遐想。我放下车窗,深深吸了口山谷间湿润略带丝甜味的空气。
            “你问我们为什么吵?”书记突然说道,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说下去:“你不要生气,我们在说你。”果真!
            “哦?”我轻声问。看着前面书记头顶浓密的卷发。他没再转过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有些人不信你们的‘扶贫’,说你是来旅游的,和以前的一样。”他又有些激动,“我的汉语说得不好,我不多说了。反正我和他们吵了,说你不是。你是真的!”
            “是吗?为什么呢?”我轻声问道,看着那头卷发。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这里来过几次‘考察’的,还来过外国人,都说要帮助我们建学校,还要帮我们做这个做那个。我们好好接待了,他们走了,没有消息了。”他突然转过头来,深深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目光,直透我心底:“你是真的?我和他们说了,你是真的!”
            “当然!当然!”我的口舌突然笨拙起来,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我避开他的目光,求救似地望着坐在我身边的宣传部长。小伙子没说话,只是礼貌地笑笑,那笑容却证明了书记的话。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9-12-03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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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说什么,心里被一种莫名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我深深能理解失望带来的感伤。我不知那些滥用别人信任和真诚的人,在信口雌黄地骗取别人信任时,心里是否有过不安和愧疚?
              我想伸手去摸摸那头卷发。
              车里的空气有些沉闷,细心的藏族司机打开了录音机,深情悠扬的藏族歌曲在车厢里回响。是那首《香巴拉并不遥远》。
              车在崇山峻岭中走了很久,回头望望,已看不到昨夜的峡谷。云雾和细雨都被甩在身后,偶尔在山的后面露出一线镶着荷叶边样白云的蓝天。峰峦叠障,掩蔽了远离现代化都市的“世外桃源”。汹涌的金沙江一会儿在脚下,一会儿在身边,轰鸣的浪涛声撞击着人的心。老使我想起书记那刺人又含义颇深的目光。
              好象爬到了一个高山顶,耳膜有些懵懵的。我问司机这儿海拔有多高?他从倒视镜里望了我一眼,说:“四千多,马上就能看到雪山了。你进来的时候看到雪山了吗?”
              说到雪山,我兴奋起来,顾不得难受了:“看到了。当时车上的人看到我高兴的样子还笑我呐。不过他们说我很有福气,没多少人能一进来就看到雪山的。是吗?”
              “是啊。你是给我们送吉祥和幸福的‘女菩萨’嘛,是‘贵人’呐!”半天不吭声在前面假寐的书记冒出一句。我捉摸不出他这话有多少真诚多少嘲讽。昨天谈话时他就这样说过,可那会儿我可不知自己尚处于被怀疑的地步,还很是感动和不好意思了半天。
            说话间,车到了山口。奇怪,刚还镶着白云的蓝天竟变得灰暗,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我吃惊地看着在雨幕中被遮蔽得隐隐约约、只剩模糊轮廓的雪山,想着书记刚说过的话,一时竟愣住了。
              “呀,”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情,机灵的宣传部长说,“雪山不想让‘女菩萨’走,哭了。”他的话逗笑了大家,书记回过头来用藏语冲他说了句什么,他们笑得更高兴了。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9-12-03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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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再引火烧身,只好看着窗外的雨帘给天地间拉上一道帷幕,把一切都遮盖住。
                猛然,一阵恶心袭上来,头疼欲裂。我闭上眼睛,强忍着这高海拔带来的反应。
                车慢慢下到了一个谷地,这是一个小镇,窄窄的街道依傍着奔腾的金沙江。石头路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很干净,这在藏区是少见的,让人想起丽江的古城。我们要在这吃午饭。
                一下车,我捧着塑料袋蹲到路边吐了起来。妈呀,差一点儿没把我的心吐出来。鼻涕眼泪,狼狈不堪。抬起头,一车人都不见了。我正纳闷,路边食店的老板娘招呼我:“来,进来休息。唉呀,看你难受的。”一边给我倒杯水来。见我东张西望,忙说“他们到前面去了。下雨,泥石流把路冲了,他们看路去了。你们今天走不了了。”
                我无力地靠在铺着鲜艳炕毯的藏式座榻上,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一家很简单的“大排档”式的饭店。柜台上摆着四川泡菜,透明的玻璃坛子里泡着红红白白的菜。老板娘是个很漂亮的藏族女人,热情中透着精明。她见我缓过劲了,拿过一小碟泡菜,说“吃点,会好些。你们汉族城里人,不习惯。我们,没事的。”说完,坐到临街的一张桌子旁,磕着向日葵籽,和旁边店的老板娘聊天。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9-12-03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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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地,听到嘈杂的人声,是书记他们回来了。看来他们和这几家店的老板娘们都很熟,一路嘻嘻哈哈,虽然我听不懂藏语,但从他(她)们的语气和表情上,看得出是在开一些成人之间的玩笑。
                  我站起来,正不知该不该迎出去。只听书记问了句什么,坐在街边的老板娘站起来,大笑着回答着他,一边用手指了指我的方向。书记听了她的话,“啊,啊”地点头,很得意的样子,逗得几个女人一起朝他起哄。一抬头,看到我,他停了一下,脸上露出几许不好意思,含笑的目光躲闪着我,象个毛头小伙子。
                  “这书记还挺有意思。”我想着,一边也“笑容可掬”地问他:“听说泥石流把路冲断了?麻烦吗?”
                  见我泰然自若,他也自然了些:“没什么,一点点,塌方。正在修。”说完,又认真补充道:“不怕的,这一点。你们可能少见。而我们,”他顿了一下,“泥石流已经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什么。”
                  我看着他微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完,不由得心生敬意。
                  好象才想起来似地,他突然问:“你,好了吗?对不起啊,刚才没顾上管你,就去看路了。下午走不了了:一个,路修不好;一个,那边村子几间房子塌了,要去看看。”一脸歉意,很真诚。
                  我问:“你经常这样吗:‘深入基层,体察民情,救百姓于水火’?”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遇到了嘛。”说完他反应过来我的调侃,“啊呀!”大叫一声。  我笑得要命。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9-12-03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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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边上看的老板娘也笑了起来:“啊,他很好的,对你。很关心你的。跟对我们好不一样。他说,你是他的‘相好的’。”
                    我吃了一惊,窘极了。再看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佯装生气地呵斥老板娘,更多地却是在看我的反应。
                    我笑笑,没吭声。我不知说什么。
                    吃完“午饭”,已是四点钟。书记吩咐我在饭店休息。他们去工作。我拒绝这个安排,要跟他们一起去。我想看看这个“父母官”是如何体察民情的。
                    “不行,没有车,要走路的。”我没有理会书记的好意。从车里拿出照相机,拉着宣传部长往前走。“哎,哎!”身后传来无奈的叫声,随即是七嘴八舌的藏话和着“不怀好意”的笑声。
                    到了塌方的路段,阻了十几辆车。两块巨大的落石挡在路中间,散落的泥沙堆在周围,形成一个小丘。靠近江边的地方,塌陷的路基变成一个深五、六米的大坑。江水卷起落在江中的泥沙,带起浊浪,搅出一个个旋涡。不时听到“哗啦”的泥沙落石声。一群藏族汉子脸上带着一筹莫展的愁容站在那里。我窜进人群,原来推土机的履带断了,陷在泥沙里“进退维谷”。我惊异如此多的藏族汉子们在这里围观,或蹲或站,没人去帮忙。甚至见不到一个拿铁锹的。我打开相机,寻找视点。没注意脚踩在松软湿滑的落石上,一个趔趄。“嗨!”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我。回头看到脚下汹涌的金沙江,惊出一身冷汗。
                    “叫你不要来!”一声呵斥,更下了我一跳。面前是书记涨红的脸。周围响起“嗡嗡”的笑声。“你!”我狠狠瞪着那双深深的眼睛。不等我再说什么,抓住我的宣传部长拉着我:“快过来,这里很危险的,你不了解。”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9-12-03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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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转身冲进人群的书记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人们,那份沉着和淡定,叫我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感到惭愧,忘了他给我的难堪。
                      回到饭店已近十点了。大家满身泥水,鞋都看不出颜色来了。老板娘忙着叫她两个漂亮的女儿给我们倒水洗手。闻讯赶来的乡长、镇长早安排好了饭菜。
                      “今天大家辛苦了。书记,你掏钱请大家喝酒。”胖胖的显得有些油滑的镇长大声叫,引得一阵责骂,他却一点也不恼,依然笑笑的,一边真的拿出几瓶青稞酒。他突然讲起了汉语,我奇怪地看看他,却正碰到他狡黠的目光。见我看他便举起手里的瓶子:“对吧,就算为我们远方来的客人,也该喝点酒啊。”边说边冲我点头。我猝不及防,皱皱眉向他笑笑。我的表情惹笑了旁人,有人也改用汉语大声说“你是想沾书记的光吧?那还不赶快自己拿酒,我们嘛就算了,你得谢谢书记,谢谢远方的客人。”
                      说话的人话里有话,又引得一阵哄笑。
                      无酒不成宴,酒宴必得闹。还没喝酒呢,这帮人已够热闹了。老天,可别跟我闹。我暗忖。
                      果然,不知是远离了机关或受了部下们起哄的鼓舞,入座时,书记指指他身边的椅子,笑笑地说:“女菩萨可以坐这儿吗?”我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请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就叫我名字;另外,我有一个藏族名字:达娃卓玛,你们也可以叫我达娃或卓玛,都行--如果你们觉得我可以叫这个名字的话。”一边大大方方地坐在书记旁边。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9-12-03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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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娃卓玛,藏语的意思是“月亮仙女”。在离开“蓝月谷”的头天晚上,一个在海外留学归来的男孩子送给我这个名字。他很深情地说“感谢你给我们送来幸福吉祥,就象天上的月亮仙子。就象这首同名的歌里唱的‘美丽善良的达瓦卓玛’,我们相信你也是。”并弹着吉他用藏语唱了这首歌。那份激情那份真诚,令我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少女情怀。
                        此时,坐在一群疲惫已极却依然热情豪放的藏族汉子们中间,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真诚和热情。
                        “倒酒倒酒!”人们大声叫唤着,杯斛交错,每个人面前都放上了一杯斟得满满的清凉的青稞酒。
                        “来,感谢书记和县里的领导为我们流的汗出的力,感谢领导指导工作。我先干一杯!”油滑的镇长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着一边站起来一扬脖,“哗!”那酒倒到嘴里不见了,引得一迭叫好声。我正惊叹呢,满桌的人端着酒站了起来,你伸胳膊我伸手,“叮叮当当”碰起了杯。
                        “哎哎,远方的客人怎么不端杯呀?”有人发现了静坐的我。
                        “不行不行,来来来。”有人已帮我拿起了酒杯。
                        “哎呀,我不行的。”我急了,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杯子,就要往桌上放。
                        “嗨--”几双手竟同时伸了过来“不可以的,我们的规矩:端了杯一定要干了才可以放下的。”
                        我为难了,自己平时一点酒也不能喝的,这60度的酒下了肚肠子还不被烧穿了?我笑着冲这群似乎要出我洋相的男人们举举杯:“真的很抱歉,我确实不会喝酒,你们要不想要我吃饭了,那我就喝。喝完我就去睡觉了。”我认认真真地说。
                        “不对,你一定要吃好喝好。不是的话,书记要批评我们的。”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9-12-03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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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喝了酒,再吃菜,更好吃。”
                        “你睡觉?不行,现在不是时候,不行。”
                        我实在为难了,转过脸向书记求救。奇怪,这半天他倒一声未吭。书记的脸上笑着,一脸的“廉政”:“不行,那是大家的意思,我不能强迫群众听我的,”好狡猾,“不然他们说我徇私情。”
                          “哪来的什么‘私情’!”我愤愤地瞪他一眼,转脸对大家说“我真不能喝酒,谢谢了,否则,我干吗还要和你们推来推去呢?”
                          “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私情’,反正这一杯你一定要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
                          天!我简直不知说什么。看看手里的酒,晶莹透亮,如水,可那“酒香”我真受不了。满桌的人因为我都站着,他们这劝酒的方式我真服了。我举起杯:“谢谢你们的真情厚意,酒我喝了,一会儿醉了还请多包涵。”一口酒下去象点燃了一把火,整个肠胃、嘴里都烧了起来,连眼泪也烧了出来。我忙端起一杯开水一口气喝下去,根本没理会旁人就坐了下来。
                          见我喝了酒,他们才纷纷把酒倒进嘴里,一边还把酒杯亮给旁人看,以示喝完了。一杯酒下肚,他们更热闹了,我却入坠雾中,又似被抽了筋骨一样,浑身软。我还没缓过气来,第二杯又来了。这回他们的说词更多了,我却连听也听不清了。机灵的宣传部长拿起酒:“你可以请人代酒。只要你能说服人。”
                          “对对!”有人听出他话里有话,起哄。
                          我抬起头,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脸也一定成了关公,应该还有一双“恶狼”般的红眼。我难受极了。“好,”我将了他一军:“我就请你!”
                          “轰”大家全笑了。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藏话。这下可把小伙子窘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你要顺时针轮嘛。”哈,他可真鬼:第一个就是书记!然后走一步算一步呵,只要抓住了书记,就有戏唱了。
                          我醉眼朦胧地看看书记,他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冲着大家说:“我先谢谢咱们乡长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先为乡长断路塌房留我们干杯!”说完一饮而尽。
                          我愣愣地看着满桌的人,尤其是那个虽然有些油滑但并不令人讨厌的乡长。想这书记可真行,骂人不带脏字。“哈哈!”书记的话引得哄堂大笑,没人觉得难堪,连那挨骂的乡长也一样。笑声中一杯杯酒和着男人们之间的话题、玩笑喝了下去。也许恰因了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能大声开着玩笑不必顾及我的难堪;同时却又因一个女人的存在给了他们一些刺激,看着我为他们的大笑感染而产生的带着莫名其妙感觉的笑容,他们更乐了。
                          感谢书记巧妙地转移了视点,我可以安静地旁观他们的热闹、安静地吃东西了。
                          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多。常常为了一杯酒该不该喝你来我往拉拉扯扯几个回合。我累了,酒精的作用更令我昏昏欲睡。可我不敢告退,我坐在最里边,要走一定会“引火烧身”的。只要不让我喝酒,看他们劝酒也蛮有趣的,简直就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唇枪舌剑、拉拢利诱、忽敌忽友……实在好笑。
                          我正独坐欣赏着男人们的表演,耳边传来书记的声音:“可以给你敬杯酒吗?”我转过脸,看到一双闪烁的眼睛,含着莫名的味儿。“噢,不要说‘敬’,谢谢了。我确实不能喝酒,你没看到我都这样儿了吗?”我拒绝。他看着我,眼里闪烁的光变成了火星,灼得我心跳。“就一杯,你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喝。”未等我再开口,旁边响起了悦耳的歌声:这些康巴汉子们唱起了“劝酒歌”!浑厚的嗓音似乎能穿透人的心。有人伴着歌声跳起了舞。
                          “怎么样?这可是我们康巴人最隆重的礼节了。只有对最尊重的客人才会这样的。”
                          领头唱歌的是年轻的乡长,军人出身,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典型的英俊藏族小伙子。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被浓密的眼睫毛衬托得令人目眩。他走过来,用一声悠扬的尾音结束了歌唱,然后双手捧杯一饮而尽,用空杯朝着我,又唱了起来。
                          “噢--”跳舞的人欢呼起来。我还能说什么呢?心一横,仰头把酒倒在嘴里。原以为这就到头了,谁知,却开了头。“你喝了我们最英俊小伙子的酒,就不能不喝我们的酒。”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理由。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9-12-03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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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杯酒下去,我已昏了头。竟然来者不拒,一连干了几杯。不知是什么支撑着我,头疼欲裂,却没倒下。看看每个人都“敬”过我了,我端起杯,大声说:“衷心感谢你们的热情,也谢谢你们的信任和支持。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但我的心中会永远记住今天、记住你们,记住你们的酒和你们的歌、你们的舞……”我说着话,眼泪竟悄然而出,“这杯酒,我敬你们。先干为敬了!”接着我学他们一样,把空杯底朝天又转向他们,以示诚心。这时,我已泪流满面。
                            大概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局面,刚才还闹哄哄的男子汉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鬼使神差般地,我又倒了一杯酒,转向书记:“你‘敬’的酒,我还没喝。来,和你喝杯‘交杯酒’。为我们的扶贫项目、为我们的孩子们、为你对我的信任;为你们美丽的香巴拉、英俊的康巴汉子、多情勤劳的女人们!”说完,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的激动。对面的眼睛深深的,灼热的目光鼓励着我,我伸出胳膊,绕过书记举杯的胳膊,倾过上身,闭上眼睛,轻轻把酒倒在嘴里。
                            “好!”热烈的喝彩声,令兴奋又不大好意思的书记变得勇敢,他借劲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向他。我从他身上感到了自己迷蒙的双眼给了他错误的信息。借口洗脸,我走了出来。有了刚才的插曲,里面更热闹了。隔壁几个店的老板娘也凑了进去,戏笑嗔骂声吵热了整条街。
                            沿着窄窄的街道,我向江边走去。醉酒的感觉有些飘然,腿脚仿佛失了控制,随心所欲,深一脚浅一脚。没有街灯,除了那饭店的热闹,四周静悄悄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甘寂寞的狗吠。没有星月,感觉不到天有多高。路右边是黑黢黢的山,路左边围绕着欢腾的金沙江。因了夜的寂静,江水的轰鸣声胜于白天。江对岸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如朱自清说的:仿佛渴睡人的眼。江风习习,滚烫的面颊感到夜的真实。那种在蓝月谷的神秘感缓缓袭来,令我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期盼。也许,会有一个神秘的使者来临,引我进入康威曾到过的世界?
                            蓦地,我觉得身后有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转身,离我四、五步远,真站着一个人!我吓得腿都软了,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本能地问道:“谁?”声音颤抖着。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9-12-03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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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黑影回答着走上前来。好象是书记?果真,他说:“看你出去,摇摇晃晃的,怕你有什么事……”
                              我埋怨道:“吓死我了。你!”一边用手抚着急跳的心脏。
                              “哦,是吗?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认真地道歉。
                              我们信步向前走,前面的路隐藏在浓浓的夜里,随着我们的脚步一点点向后退去。象个调皮的孩子,引着逗着你,眼看要追上了,又被他逃开去。
                              街道随着江水拐了个弯,陷入更深一层的黑暗中。我静静地听书记讲他的经历、苦恼、欢乐和抱负。当他说到有决心把自己管理的地方建成全国最好的藏区时,我由衷地说:“好,我先祝贺你。我相信你的理想一定能实现。那时,我会再来,看看你的‘世界’!”
                              “真的吗?你会再来吗?”
                              “当然。你不信?等你实现了你的理想,我一定第一个向你祝贺!”
                              “祝贺是肯定的,打电话就行。来,就不一定了。”说着,他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将信将疑?”我好奇又有些生气地问他。
                              “你……”他有些迟疑地说,“你不了解。你从大城市来,从小也生长在大城市吧?”见我点头,他接着说“所以你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小地方人的自卑感。”他摇摇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我的老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山村里,比这里还要闭塞。我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在昆明读书时,我是班里的优等生,学生会干部。风头很‘健’(这话是我写的,他用了一句我写不出的哩语,大概是这意思)。很多女孩子追。”他不好意思看了我一眼。我耸耸肩,表示可以理解。
                              “我和一个很漂亮的昆明女孩建立了恋爱关系。我们,很好。”他的叙述开始艰难起来。“临毕业,传来的消息我可以留校或是分到市直机关。她因为自身和家庭条件根本就不用操心,早有了好去处,是银行。我们一起去见了她父母,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我们沉浸在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而很多同学还在忙着找关系。”
                              不用他再说,结果我已知道:实际的毕业分配与传说竟然完全迥异。他仍回到了贫瘠落后的故乡,原因无从而知。自然那漂亮的昆明女孩也和他分手了。我听到见到太多这样的故事。我无言以对。
                            良久,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慢慢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后来,我就发誓一定要在事业上做出点样子。”
                              我问:“你成功了吗?”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9-12-03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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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着没有星月的夜空,怅然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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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很远了,已到了白天塌方的地方。路已修好。坑坑洼洼的路面有些积水,隐约闪烁。见鬼,我竟想到了和书记喝“交杯酒”时他的眼。“呀!”一走神,一脚踩到水坑里,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小心!”书记伸手拉住我,不想却碰到了我的胸脯。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我想起白天几乎同样的一幕,不同的是宣传部长救了我,而他却令我难堪。我装做不经意地说:“今天白天,你干吗那么凶?”
                                “我?”他好象早忘了,“哦,你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吗?‘一失足成千古恨’呐。真掉下去了,我赔得起吗!”
                                “我,”我笑了,心里好似被什么轻轻拂过,“我算什么。真掉下去了,也就‘以身殉职’了,谁会让你赔呀。”说完,我转过身,往回走。他没跟上来,停住脚步,低声说:“你过来!”口气严肃,不容置疑。
                                “什么事?”我紧张地走近他,不敢回头,以为危险在身后。他一步跨上来,一只手抓住我的手,猛地拥我入怀,另一只手则从我身后伸过,紧紧抱住我。我吓了一大跳,“啊!”的大叫,声音却被他火一样的唇堵在嘴里,变成呜鸣似的挣扎。我忙停住呼叫,闭上嘴,却咬住了他湿润的舌。窘迫之中我又张开嘴,他却又趁机撩入“火舌”。那份疯狂和猛烈令我措手不及。


                              IP属地:山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9-12-03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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