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是天津人,自小在这块燕赵之地上长大,有股天地不怕的劲头。
人家都说咱这地方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人民剽悍难驯,地痞流氓多,这话不假。
好勇斗狠的亡命徒咱见多了。再早的事儿说不好,就咱上学那会儿,什么南开老三、河东老大、红桥二哥,也是成帮成伙,一呼百应,远近闻名呢。
听老辈人说,民国那会儿,“混混儿”现象是咱天津卫的一大特色。混混儿“争码头”,原主儿岂肯轻易相让?于是两家就要拿出不要命的流氓精神,总要上演一场玩儿命的大戏,您就等着瞧热闹吧。
不过,咱天津老少爷儿们的“玩儿命”,并不像港台电影里黑社会昏天黑地的枪战,也不像他们那样花拳绣腿地练功夫,那没劲,而是――说起来不大好意思――自残。
争码头是有一套仪式:两边儿各出上几个人,大家当众抽签儿,抽了“红签儿”的就上去练“功夫”。花样儿有“攥煤球儿”、“穿衣裳”、“滚钉板”、“烫花儿”等,其中最让人惊心动魄的就是下油锅,一般都是争三岔口,二号门这样的大码头才用得上。
民国20年河北大旱,饥民无数,两个馒头能换个大姑娘。无数灾民涌到天津,各大码头人满为患,是非不断。不知从何方降下十兄弟,一口气支起了十口大油锅,要“耍光棍儿”,空手套白狼,夺西开码头。对方当然不会示弱,**了一批亡命徒,双方约定日子,一决雌雄。谁赢了,码头就归谁。
那天,西开码头上油烟滚滚、烈焰腾腾,围观者男女老少,成千上万。看看人围得差不多了,十兄弟中的老大上前一步,冲众人一抱拳:“老少爷们儿,老天爷不开眼,今年老家颗粒绝收,俺们断了活路,只能到贵码头干这玩命的营生。不为别的,就为了老娘能有口饭吃,兄弟这就上路了!”说完,抖掉褂子蒙住头,露出一身粼粼瘦骨,纵身往油锅里就跳,只听“哧啦”一声,顿时化成一股青烟。
等油泡再翻上来,一大活人就只剩一把骨头渣滓了。
什么?惨?混混儿玩儿的就是这个惨,不惨能争得下地盘来?
人家真跳了,对手就得跟上。混混儿比的就是谁狠、谁横、谁最敢不要命。
听老辈人说,最后双方一共有7个人跳了油锅,才算完成了这次天津历史上最血腥的一次混混儿争码头的大戏!
西开码头归了十兄弟――当然已经凑不齐十个兄弟了。
当时,晌晴白日的,居然刮来一阵阴风,围观的人群感到“瘆得慌”,发一声喊,就都散了。
靠身家性命打拼出来的“天下”,天经地义归自己所有,这就叫“打江山者坐江山”。
混混儿们自有混混儿的道理。既然地盘儿是自家的私有物,那就想怎么坐使怎么坐,在这块地面儿上称王称霸――索陋规、分肥食、白黑道“通吃”,没人管得了,也没人敢管。
“吃白道”就是以地盘内的衣食户为勒索对象,收“保护费”;“吃黑道” 就是大混混儿吃小混混儿,或不同类型的混混儿分享所获之利。还经营烟毒、开赌场妓院、贩卖人口、绑架勒索,干各种非法的“特种事业”和合法的产业来牟取暴利。
人家都管这叫“黑社会”,废话!黑就黑呗,敢豁出命争天下的主儿哪儿有“白”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