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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我是智商143的沈昌珉。 
——你是谁。 
——呃，我，我是。 
——会发光的金俊秀。 
《最后一点光芒》 
如果萤火虫不会发光了。 
你，还会喜欢么。 
【1】 
那一年沈昌珉16岁。 
炎热的夏日照进屋里，空气不断升温，努力凑到电风扇面前，却依旧只能感觉到呼呼的热风。沈昌珉很端正的安静丨坐在桌前，在草稿纸上计算模拟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窗台外的花园里嘤嘤嗡嗡，蜻蜓偶尔停靠在窗台一角，却又在下一秒突然飞走。蜗牛还在阴凉的墙角里慢慢上爬，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天牛停歇在月季花的枝头，一动不动的在做梦。 
所有的生物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顺着自己的既定轨道，努力的生活。 
而这一天，沈昌珉的轨道，遇见一个意外的小行星。 
母亲敲门叫他出去的时候，他还很疑惑。看见客厅里一大一小的身影，脸上一下子也反应不出什么表情。 
“小珉，这是新来的邻居，给叔叔和弟弟问个好吧。” 
沈昌珉听话地欠了欠身，用青春期的低沉嗓音说了句，“你们好。” 
对方大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勺，一边和母亲客套的说“你的儿子长得真俊俏。” 
站在大人身后的小个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眯起眼张开嘴露出牙齿，给他一个再灿烂不过的微笑。 
笑得真傻。沈昌珉闭了闭眼睛。 
寒暄之后母亲送对方出门，关上门之后又跟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 
“一个男的，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反正都是邻居，以后照应点。你经常带小俊出去玩玩吧。” 
沈昌珉嘟囔一句“我的模拟卷没做完”，便作大爷状，抱着头慢步走回自己房间了。 
脑子里浮现小个子傻傻的笑容。 
切，小不点一个。还傻不愣登的。 
【2】 
周日早晨，沈昌珉穿戴整齐站在隔壁家门前，手里拿着妈妈做好的糕点。 
伸出手，顿了顿，皱了皱眉头，闭了闭眼睛，还是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是小个子，探出半个脑袋在门外，睁着不大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沈昌珉扬扬头，“喂，小个子，要不要出去玩？” 
后来沈昌珉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少年的脸上会突然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 
因为他，好像一直没有可以作伴的朋友。 
金俊秀很快就从家里跑出来，怀里揣着父亲给他们准备的蜂蜜牛奶。 
沈昌珉摆摆手，转身走在前面。 
金俊秀笑笑，小跑追上去。 
并没有去多远的地方，沈昌珉只带着金俊秀去了社区的小公园。 
在花坛旁边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金俊秀把野餐布铺开，自己先坐了上去。沈昌珉依旧酷酷的站着，低下头无表情的说。 
“喂。” 
“我是智商143的沈昌珉。” 
“你是谁。” 
金俊秀抬起头，小小的瞳孔里倒映出沈昌珉的影子。他歪了歪头，想了想，然后张开口。 
“呃，我，我是。” 
“会发光的金俊秀。” 
沈昌珉自小就是优秀少年，手中常年不离书本，分数从来不低于最高分，最喜欢的节目是discovery，最讨厌的职业是江湖术士。讨厌与真理背离的任何东西，拒绝与科学作对的任何故事。 
金俊秀的话，在他看来无疑是个笑话。他抿了抿嘴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金俊秀的脸突然红了，小个子拍拍屁股激动地站起来，扬起脸就对沈昌珉大声说。 


“沈昌珉，我，我没撒谎。” 
沈昌珉看着那张脸还是觉得搞笑，只好用手捂住嘴努力憋住。 
金俊秀的脸就更红了。 
【3】 
那一天的野餐，在金俊秀涨红的脸蛋和沈昌珉不可抑止的笑声中，以失败告终。 
不过，沈昌珉再也不觉得小个子很傻。 
他觉得他简直是傻得可爱。 
沈昌珉经常在出门的时候，看见小不点出来拿牛奶。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小不点突然红着脸缩回防盗门里面去。 
沈昌珉哈哈大笑，心情良好的去上学了。 
离期末还有一个星期，沈昌珉吃完晚饭之后依旧回到自己房间，摸了摸饱饱的肚皮，伸了个懒腰，继续低下头做题。 
再抬起头的时候，时钟刚好指到十一点半。 
大概是一个寂静的夏夜，窗外微风徐徐，花坛里少了白天嘤嘤嗡嗡的声音，天上偶尔能看到一两颗闪烁的星星。 
又或者是飞机。沈昌珉用严谨的态度思考。 
安静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动了几下却又没有了声音。沈昌珉刚低下头提起笔，就听见一阵小小的声音。 
“喂——沈昌珉——智商143的沈昌珉——” 
金俊秀那个小个子，突然出现在窗台外，两个温厚的手掌凑到他面前摇摆。 
沈昌珉拿下眼镜，瞪圆了眼睛，“金俊秀，大半夜的你跑到我家院子做什么？” 
金俊秀眯着眼笑笑，张开嘴小声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举起双臂，沈昌珉才发现，他的手掌，在黑夜中，泛着绿色的荧光。 
从掌心里发出的光芒，一点一点向外扩散，像两个小小的光球。中间是浅浅的淡绿色，边缘是散着的点点白光。 
仿佛多年之前曾经在夏夜里看过的萤火虫。 
沈昌珉低了低头，故作冷静，“我说金俊秀，你别以为涂了荧光颜料就可以唬弄我。” 
少年委屈的撅起嘴，眼角也开始下垂，“啊！不是不是！你看，我还可以闪烁的。” 
金俊秀举起手，那微弱的光在黑夜中极其显眼。 
每隔十八秒闪烁一次的光芒，一闭一合，如同夏夜里树丛中的萤火虫一样。 
沈昌珉愕然，面前依旧是那个人傻乎乎而得意的笑脸。 
金俊秀，好像真的会发光。 
【4】 
呐，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回家探亲，为了赶时间，半夜还行走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 
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年轻人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小心探路，跌倒摔跤了好几次，差点滑下山坡丧命。 
后来又摔了一次，年轻人揉揉受伤的膝盖慢慢扶着山壁站起来，好像看见前方飘过来一道光芒，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缓慢向年轻人靠近。 
年轻人仔细辨认，才知道那是一群萤火虫。 
走在萤火虫队尾的，是一位会发光的女子。那女子牵起男人的手，带着他穿过黑暗的小路。整座山上闪烁着隐隐约约的荧色光芒，缓慢移动漫延去黑夜尽头。 
说到这里，金俊秀停了下来。 
沈昌珉看着他，“你的故事讲完了？？” 
金俊秀低着头闷不作声。 
沈昌珉双臂抱胸，“你想说，你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金俊秀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 
沈昌珉沉思了一会。 
“那么，金俊秀，你是人类，还是妖精？” 
金俊秀低下头，沉默了。 
后来沈昌珉也沉默了。 
那天晚上沈昌珉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金俊秀最后一个表情。 
他的妈妈不是人类，不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居住，只能在那一座山上。所以金俊秀从小，就没有记住过妈妈的模样。 


和爸爸在这个远离山村的城市，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手里的光，辗转迁移，漂泊生活了十四年。 
“是人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了么？” 
“是妖就必须回到原来的地方么？” 
“如果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的话。” 
“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他留着泪水的脸，看起来一点都傻气，小小的眼睛里噙满泪光，鼻尖一点点发红，嘴巴委屈的向两边拉扯。 
沈昌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可是你还是在这里，不是么？” 
【5】 
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会发光的金俊秀。 
两个少年因此而变得更加要好起来，沈昌珉经常在傍晚翻越窗户，用手指轻轻敲开金俊秀的窗户。 
黑色头发的少年隔着窗户，对着他扬起嘴角。 
“嘿，会发光的金俊秀，出来陪我看星星。” 
他们并排坐在屋顶，茶色头发的少年会举起右臂，发出淡绿色的荧光。 
比天上的星星更加闪烁。 
夏天就这样过去。 
然后冬天来了。 
那一天，大概是金俊秀15岁生日。 
爸爸早起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上面打了两个鸡蛋。小小的金俊秀很高兴，捧着面碗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脸上是两个圆圆的红晕。 
爸爸送他出门，眉头皱着，有点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开口说，“俊秀啊，你想不想去看看妈妈？” 
傍晚放学的时候，沈昌珉看见金俊秀一个人在社区花园荡秋千。他捡起石子扔过去，对方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沈昌珉心慌了，满脸歉意的跑过去，用手挠了挠他的头发，想把他的脸抬起来。但是俊秀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慢慢把手举到他面前。 
小不点的手掌心里，还有一点点荧光，但是却不像以前那样明亮，也不再闪烁起来。 
沈昌珉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 
他摊开的手掌渐渐消失了光芒。他憋气撅起嘴再用劲，却已经不会再发光。最后他伤心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昌珉……昌珉……” 
“我不会发光了怎么办……怎么办” 
黑发少年不说话，只是蹲下来抱住他，用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 
“没关系，不会发光的话，我也喜欢你。” 
“你说，萤火虫不会发光的话，还有什么用。” 
“生物书上说，可以增加物种多样性。” 
“……” 
“那我呢……不会发光了，还有什么用……” 
“恩……” 
“你可以继续陪在我身边，用你傻傻的小脑瓜逗我开心。” 
The shy shadow in the garden 
loves the sun in silence, 
Flowers guess the secret, and mile, 
while the leaves whisp丨er.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 
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The fireflies, twinkling among leaves, 
make the stars wonder. 
花园中羞涩的影子，沉默地恋慕着太阳
花朵们知晓了秘密，她们微笑着
而树叶在耳语 
我在空气中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但是我欣喜于我有过的飞翔
萤火虫，在枝叶间闪烁
让星空显得如此美妙

【6】 
那一天早晨，爸爸低着头对他说。 
“俊秀呐，爸爸对不起你。” 
“没有给你更加幸福的生活。” 
小小的俊秀眨了眨眼睛，伸出双臂抱了抱爸爸。自己的妈妈是妖精，这是一件开心还是烦恼的事情呢。 
但是无论如何，能让自己也发光的她，真的非常感谢。 
给自己做了长寿面，辛辛苦苦养了自己十五年的爸爸，也非常感谢。 
能让自己快乐起来的沈昌珉，也真的非常感谢。 
爸爸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俊秀，等你长大了，也许就不会发光了。” 
“妈妈遗传给你的法力并不多，用完了可能就没有了。” 
“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做一个正常的小孩了。” 
“不用到处搬家，不会没有朋友，可以一直开心的生活下去了。” 
金俊秀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爸爸说的话。 
如果不会发光的话，我要拿什么去让那个人开心。 
不会发光的话，他依旧是智商143的沈昌珉。 
可是，自己是什么样的金俊秀呢。 
【7】 
沈昌珉牵着小小的金俊秀回家，妈妈给他们做了蛋炒饭，金俊秀的碗里黄澄澄的米饭上还躺着一个荷包蛋。 
沈昌珉大叫着“偏心！”，一边转过头对金俊秀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妈妈在厨房里一边收拾，一边温柔的说，“小珉，待会出去买个蛋糕。” 
“今天是小俊生日，他爸爸回老家去了，拜托我们给小俊好好庆祝。” 
沈昌珉一边快速扒饭，一边大声回应了一句，“Yes，sir！” 
厨房里一块抹布飞了出来，正好砸在沈昌珉的饭碗里。 
“死小子当你妈听不懂英文啊！是噎死麦德姆！” 
金俊秀捧着肚子禁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沈昌珉看着小不点乐呵呵的样子，也开心的笑了。 
【8】 
半夜的时候，两个人从床上爬起来，沈昌珉指了指窗外，金俊秀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并肩坐在屋顶上，沈昌珉从背后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递到金俊秀面前。 
金俊秀小声问他，这是什么。 
沈昌珉塞到他怀里，假装不经意的说道，“你的同伴。” 
大概是他自己前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不小心抓到的萤火虫，放在玻璃瓶里想带回去给金俊秀看。 
在冬天里抓到一只萤火虫，沈昌珉觉得很得意。 
结果带回家之后萤火虫就不再发光，哼哧哼哧的只会在瓶子爬行，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磕磕碰碰地没有方向。 
和某个时候的小个子很像。 
金俊秀拿着瓶子小心的瞧了瞧，然后笑笑还给沈昌珉。 
沈昌珉也笑了笑，然后就开始扭动瓶盖。 
小小的虫子继续在瓶子里哼哧哼哧的爬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 
沈昌珉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句英文，晃了晃瓶子。小小的虫子像是受到感应一样，扑腾了下翅膀，飞走了。 
金俊秀瞪圆了眼睛，看着沈昌珉仿佛看着巫师一样。 
沈昌珉笑着搂过他，按在自己怀里死命揉乱他的头发。 
金俊秀小声叫着救命，一边又开心的笑了出来。 
一边又在心里小声的念着。 
“真好。” 
沈昌珉，遇见你真好。 
【9】 
不会发光的萤火虫，飞吧。 
你总有你存在的理由。 
Little firefly,  go away. 
There is some reason you must b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