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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无限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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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屋子里的人无论大小,都欢呼跳跃起来。这个幸福的瞬间一定会深深地刻进每个人的心里,永远永远。这时的董芹,漂亮的小脸被火光映得更加艳丽,满脸的幸福也与周围的气氛融为一体。可是,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秦寨,那个倍受自己尊敬与爱戴的好老师韩开山,正在忍受着难以想像的苦难。
事实上,韩开山的身体早不如从前了。从一年前在秦天奎的砖厂干活到现在,他已经陆陆续续地闹过好几次不大不小的病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为了那个苦命的孩子董芹,再怎么苦和累也是值得的。后来,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秦天奎死活不让他在工厂里待了。好在秦天奎是个顶好的人,他主动应下了韩开山的要求,提前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这下,韩开山觉得无比的轻松,即使要死,也可以瞑目了。毕竟,前些年他的日子太苦了,身子骨也全给熬坏了,这年一过冬,他的病就越发严重起来,先是咳嗽和关节痛,接着就连动一动都十分困难了,剧烈的疼痛和喘气似乎要夺走他那如蜡烛般摇曳不定的生命。
  此时,韩开山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大口喘气。他的目光很平静,先是看着房间的角落,接着便转了过来,穿过窗户投向远方。屋子里很乱,灶台上也是冷冷清清,就象很久没有住人了一样,四周隐约地散发出一股霉味。外面,爆竹声如雨点一般不绝于耳,昭示着一个欢快喜庆的大年就要来临了,然而一进屋,凄楚悲凉的气氛立刻就会代替这一切,那感觉就象忽地从天堂坠入地狱一般。韩开山就这样平静地呆了很久,忽然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会儿,他多想热闹一点,多想有人陪着自己啊!但是他又想这么一直清静下去,因为一直装在他心里的人儿也是他最不忍心伤害的,而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哎!
  韩开山动了动不听使唤的手脚,用干枯如树枝的手扳住床沿吃力地爬了起来。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人们大概也都团圆了吧!这会儿,董芹那丫头一定正偎依在母亲身边,靠着火炉,说一些温暖动人的贴心话呢。韩开山一边想,一边用手扶着墙壁慢慢地朝灶台挪去。他已经好些时候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他想弄些东西吃,也好暖暖身子。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条腿登时麻了,木木的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接着,他整个人便跟着倒了下去,直直地栽到地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脑子里只剩下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和一张张温暖又熟悉的笑脸……
过完除夕夜,董芹便吵嚷着要回家了。秦月珍寻思着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也给他们添了不少的麻烦,便决定带女儿回董寨了。然而,这个大年过得实在太高兴,这一大家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很难忘,也很意犹未尽。所以,当董芹提出要回家时,大伙便一致劝她们留下来多玩几天,反正回去冷冷清清也无事可做。于是,到后来甚至连秦月珍都改了主意,站到了大伙这边。不过,这次董芹耍起了倔脾气,不管别人怎么说都非要马上回家不可。
  “小芹,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来看看干娘,咋那么急着走啊?”张翠兰明显地不高兴了。
  “小芹,你玩得不高兴吗?干娘和姐姐对你不好吗?”招弟也在一旁说。
  “小芹你看看,可别让干娘和姐姐失望呀!现在回去又没啥事,你咋这么急呢?你总是说个理由来给大家啊。”秦月珍觉得女儿很奇怪。
  “妈,干娘,姐姐,姐夫,我没别的意思,”董芹红着脸看了看大家接着说:“今天早上起来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也象你们那样对我好。他是我以前的老师,我想他现在一定不会象咱们这样热闹,所以就象尽快回去陪他。”
  这下大家全都沉默了。秦月珍自不必说,张翠兰也是一早就听说过这样一位好人的。其他人看到两位老人脸上的神情,不用猜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大姐,我们该回去啦,小芹说得没错。”过了一会儿,还是秦月珍打破了这片沉默。
  张翠兰点了点头,走过去摸了摸董芹的头说:“孩子,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快回去看你的老师吧。”
  “干娘,我们走了。”看着张翠兰一脸慈祥的样子,董芹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天开始阴了起来,风也更加凛冽了。路面上仅有的一些尘土全被吹得干干净净。过了这么久,大地终于露出了黄得发白的实土。用脚踩在上面,只听到“嗒嗒”的响声,就象城里的沥青路面一样。
  大伙把秦月珍和董芹送出很远。虽然母女俩一再要求他们回去,但此时,每个人都变得固执起来。他们一路无语,但浓烈的情意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又有谁能感觉不到呢?


34楼2009-10-05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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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奎,天奎……”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大门外又响起一个声音。大伙儿一齐转身朝后看,推门进来的居然是秦月珍!只见她满头大汗,一脸焦虑的神色。
      “大姐,你,你怎么……”看到秦月珍,秦天奎不禁呆住了。
      “天奎,你这是干啥?快把家伙放下。”秦月珍没顾上那么多,冲上去就夺他手里的铁锨。
      “大姐,他们要抢我的钱。”秦天奎死死地抓着铁锨大声喊。
      “乡亲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谁家里没了劳力会不困难呢?别把钱看得太重,给大伙儿分了吧,他们更需要这些钱。这样你心里也踏实了。”秦月珍轻声地说。和秦天奎打过交道后,他的善良朴实深深地感动了秦月珍,她几乎把他当作亲兄弟了。于是,刚听邻居说秦天奎家里出了事,她便急忙赶过来了。
      “大姐,这是留给你闺女上学用的钱啊!”秦天奎一边说,一边丢下铁锨,慢慢地蹲下来,一拳砸在地上,然后象个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
      秦月珍浑身哆嗦了一下,象尊雕塑一样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也大声哭了起来。他们俩的哭声都是凄厉凄厉的,含满了心酸与无助。
      此时,围在一旁的人们都沉默了。董芹的故事,又有哪个董寨人没有听说过呢?过了很久,从人群中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走到秦天奎身旁,按住他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说:“天奎呀,叔今个对不住你啦,叔把你的一片好心想歪啦。说句良心话,咱再苦再难,还能穷过解放前去?”
      老人的话似乎一下子解了秦天奎心头的委屈,于是他哭得更凶了。
      “大家都听我的回去吧!咱自己都有手有脚,还能穷死?天奎是个真真的好人,要怨只能怨天灾。剩的钱是留给小芹那丫头上学用的,我看咱这么些个大老爷们哪个有脸去动它?回去吧,都回去吧!”过了一会儿,老人转过身面向大家,激动地说。这次大伙儿就象事先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挨一个从秦天奎家里退了出来,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与董寨相比,县城这边的生活要平静得多。董芹和刘艺伟学习比年前更卖力,月考时他们俩的成绩远远地落了大伙一大截,无论谁见到他们都会竖起大拇指夸奖,说他们早已有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
      刘彬和秦招弟怕这兄妹俩在学校舍不得吃穿受委屈,于是不想再让他们住学校里了。起先董芹并不愿意,再怎么说,他们也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姐夫,然而两口子却死活不依,加上学校里面的住宿本来就很紧张,于是,跟学校方面协商后,他们硬是把董芹拽了回来。每天早上,秦招弟总是第一个起床,收拾收拾东西扫扫地,再做饭的时候董芹和刘艺伟便会跟着醒来收拾各自的东西,刘彬总是最后一个起床,每次都要等到招弟做好饭过去叫他。一家四口就这样平淡简单却又开心忙碌地生活着。
      最近一段时间刘艺伟看起来很奇怪。他没了往常的笑,终日阴沉着脸,时不时地还会叹长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董芹早就发觉他不对劲了,然而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总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刘彬两口子忙着自己的生意,很少去管一直很让他们放心的两个孩子。
      这天,董芹放学后回到家里,准备象以往一样帮忙做点家务。这时秦招弟还在菜市没有回来,于是董芹准备把晚上要做的菜先洗一洗,再切出来。然而,她刚放下书包,便听到里屋传出了争吵的声音。她心里纳闷,于是便悄悄地凑到门口,想听个究竟。
      原来,是刘彬和刘艺伟在屋子里吵架。这兄弟俩,感情一向挺好,怎么会忽然吵起来呢?看那阵势吵得还挺凶,个个面红耳赤的。董芹一边想,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哥,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刘艺伟的声音。
      “胡闹!你忘了咱爸咱妈是怎么去的了?你忘了我和你嫂子这么拼命辛苦,都是为了什么?”只听刘彬怒气冲冲地吼道。
      “你别管,我自己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清楚。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什么都听你的了。”刘艺伟的口气听上去很坚决。
      “啪!”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刘彬朝自己弟弟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然后用颤抖地声音说:“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董芹在外面看得清楚,听得真切,于是,她急忙冲进去拉住兄弟俩,说:“你们俩干吗呢,好好的吵什么架?”
      刘彬看到董芹来了,气冲冲地对她说:“艺伟的学上得好好的说退就退,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接着,他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自己弟弟一眼,转身出去了。董芹急忙问刘艺伟:“哥,你干吗呢?看把咱哥给气的。”
      刘艺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问你又不说。刚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好好的你退什么学啊?”
      刘艺伟又张了张嘴,却仍然没有说出一个字,他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董芹象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上大学花钱的事……”
      “董芹,别说了!我真的不想上了。”刘艺伟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出门了。董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睛里盈满了泪。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再也不象以前那样有说有笑了。刘彬只顾闷着头往嘴里扒饭,刘艺伟拿着筷子发呆,董芹和招弟只是不时地提醒他快点吃饭,也没多说别的话。气氛变得沉闷了许多。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许多心事。


    36楼2009-10-05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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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吗?”董芹虽然心里还有疑惑,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接着,她随刘艺伟一起回家去了。一路无话,气氛十分沉闷。
      “董芹,你这孩子,又赖在别人家不回来,你看,饭都凉了。”两人刚一进门,秦招弟便迎出来责怪起了董芹。刘彬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我等得都前胸贴后背喽!”
        原本,刘艺伟还担心回到家以后再被董芹瞧出异样来,不过看到家里这么和睦,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笑着说:“刚才跑得太快,我去洗洗脸,你们先吃。”董芹的面色和舒缓了许多。她坐下拿起筷子,脸上也有了笑容。刘艺伟独自躲在一旁,看着这和睦融洽的一家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没有钱的烦恼,这本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他一边想,一边无奈地苦笑。
        吃完午饭,秦招弟刚收拾好碗筷,姚丽娟就赶了过来。秦招弟愣了一下,笑着说:“丽娟,吃过午饭了没?”
        “早吃过了。”姚美娟笑了笑接着说:“本来要让董芹在我家吃饭,可她死活不肯,说怕她姐生气呢!姐姐,董芹在我家吃饭,你不会生气吧?”
        秦招弟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答话。姚丽娟狡黠地看了她一眼,走到董芹身旁,轻轻地说:“你看,姐姐这么好,怎么可能生气呢?下午帮我把剩下的课补完吧。”
        董芹看了看秦招弟,见姐姐点头应允,才跟着姚丽娟一起出门了。走到门口,姚丽娟回头冲他们笑了笑,挥着手说:“姐姐再见,姐夫再见,刘艺伟再见。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董芹完完整整地送回来的。”说完,两人就有说有笑地出门了。
        “这孩子,真是个鬼精灵。”秦招弟无奈地笑着说。
        “反正呆在家里也没别的事,难道你还想让她出去送菜啊?”刘艺伟忙帮着董芹说话。
        “你们这些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秦招弟佯怒道。刘艺伟乐呵呵地笑了笑,准备安排下午的工作了。想想董芹刚刚的样子,他忽然很心酸,也很迷惘。这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夜已深,刘艺伟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大脑中塞满了回忆,或璀璨,或黯淡,或欢乐,或忧伤……许多迥异的片段,此刻都显得十分珍贵。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年少时的哥哥以及一些帮助过他们的好心人和仗势欺人的恶棍;他想到了自己在父母弥留之际发下的誓言,坚强的哥哥为了生计辛劳奔波;他想到了难忘的校园生活,想到了许多老师和同学,想到了一直与自己肝胆相照的董芹……
        人生究竟是什么?难道人一生下来就要忍受这些痛苦么?如果真是为了承受困难而生,那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坚强地面对一切,执着地走向自己认定的目的。幸福和快乐对自己来说,就象黎明时的一两点火光,须臾又微弱。生来便为这苦难所纠缠,却从没想过要丢弃它,这又是为什么?回忆过后,刘艺伟便陷入了这令人痛苦不堪的矛盾之中,不能自拔。他不知道,就在这些矛盾困扰他的时候,那个一直与他肝胆相照的人儿也在失眠。事实上,董芹并不象大家看到的那样无忧无虑。这个看似天真幼稚的丫头,经过苦难生活的砺炼,早已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心事了。她的人生道路中一直都并存着磨难与温情。磨难让她学会了坚强,温情让她学会了关爱。于是,在这场悄无声息的变故中,她只能装作浑然不知。这样伪装自己,不仅需要超人的坚强,还需要无私的爱与勇气。
        今晚,这个家庭注定不得安宁。睡不着觉的不只是董芹和刘艺伟,刘彬与秦月珍两口子也逃不过同一种烦恼。夜半,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他们的卧房,投进一些魍魉般的影子,映亮了房里物件的轮廓。镀上月光的万物都有一种朦胧的感觉,虚幻无定,宛如梦境。秦月珍辗转反侧了很久,一直不能安然入睡。刘彬静静地躺在那里,睡熟了一般,其实他的心里也清醒得很。终于,他沉闷地叹了口气,打破了这场本是无声的对话。
        “还没睡着?”秦月珍凑过来,轻轻地问。
        “你还不是一样?”刘彬也轻轻地答。
        “还在为孩子上学的事发愁吧?”秦月珍接着说。刘彬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我早就说过,根本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不那样办,你再空想下去就能来钱了吗?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你要能想通就啥事都没有了,也不会在这里长吁短叹。”
        “你真是这样想的么?”刘彬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接着问:“那你自己又为什么一直睡不着呢?”
        秦招弟不再说话。这时,天边飘过来一块厚厚的云遮住了月亮,满世界银白朦胧的光一下子全消失了。黑暗与沉默一起,瞬间便笼罩了所有。
        “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秦招弟的声音再次轻轻地响了起来。
        “没有。”刘彬说完,再次叹了口闷气。
        “老天真是不公,你说呢?”秦招弟也跟着他一起忧闷。
        刘彬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乌云散尽,月光再次闪烁起来,世界很快又被上一层虚幻的朦胧。老天,你的确很不公道!刘彬在心里默默地喊。


      40楼2009-10-0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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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弥留 
        韩开山的病情稍微好了些,便急忙从医院里搬回了董寨。那天的天气很好,和风徐徐,万里无云。娇艳的太阳慷慨地把日光洒向大地。虽然只是五月,空气中却分明含满了夏意,暑气弥漫。韩开山昏迷了很久,躺在县医院里歇了好几天,健康状况时好时坏,很不稳定。医院里有一名姓董的年轻医生是韩开山过去的学生,别看他年龄不大,医术却十分了得。经过他的全力抢救和悉心照料,韩开山硬是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他走的这一天,董医生带着几个朋友去给他送行。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呢?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吧。咱们那么久不见,我也正好可以多陪陪你。”董医生诚恳地说。他是多么想再挽留韩开山几天啊!没有韩开山,哪会有现在的自己呢?
          “小董,你放心吧,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呢!我身子骨还行,你就别操心了。”韩开山慈祥地笑着说。
          “老师,什么事也要等病全好了再……”
          “小董,你们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我都说过没事了,你怎么还不放心?”没等他说完,韩开山便打断了他的话。
          “韩老师,你,你保重……”董医生心情变得无比沉重。他心里明白,韩开山大概也知道自己离大去的日子不远了。他没办法留住恩师,只好虔诚地祝福他平静而无憾地度完余生。
          韩开山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远方,董医生的视线开始模糊,终于流下了眼泪。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场大病险些夺去他的性命。那时,他正在董寨上小学,教书先生正是韩开山。自打他病了以后,每天下午放学韩开山都会到他家里去帮他补课。不仅是补课,还会给他讲许多蕴涵着人生哲理的寓言或有关英雄人物的故事,鼓励他要坚强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人生道路上的艰难困苦。他一病就是半年多,韩开山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他半年多。无论风霜雨雪,无论严寒酷暑,韩开山都会按时去帮他补课,从未间断过。正是由于这段特殊的经历,董医生不仅没有因病落下一点功课,而且变得更勇敢更坚强;正是这段感人至深的故事,使韩开山在他心中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不可取替。如果没有韩老师,他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学去做医生,甚至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小董,你怎么了?我们该回去了。”一旁的同事把他从那个含着绵绵温情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哦,我们回去吧。”董医生回过神,抱歉地对他们笑了笑。
          “小董,这次你赔大了。要是没有我们哥几个,今后几个月恐怕你就要去做乞丐了。”另一位大夫笑着调侃。
          董医生没有说话,只是冲他们几个感激地笑了笑。
          “小董,你这样做又何必呢?你应该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希望了。对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真是个医痴。”
          “不管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我没本事把老师的命抢回来,只能尽量让他在剩余不多的生命里不再痛苦。”董医生平静地说。
          “小董,他只不过是你的小学老师而已。你这样做,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可这代价的确太大了。我们都不再是孩子,做事情也该理智一些,现实一点才对。”
          “代价?韩老师给我的是真情,是无价的。多大的代价,都不过分。”董医生回头看了看他们几个脸上迷惑不解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没有亲自经历,你们是不会真正懂得的。”
        下了大路,走上乡间小道,韩开山举目远眺,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周围的景色熟悉又亲切。没错,回董寨了。韩开山深深地吸了一口乡间这充满野味的气息,忍不住思绪万千。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韩开山从一个年轻而多梦的小伙子变成一个进入垂暮之年的老汉。几十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带出了许多学生;几十年来,他无欲无求,最欣慰的事便是看到自己的学生跟着自己学会读书,学会做人。现在,他闭上眼,甚至还能回忆起最初几年自己刚做老师时那些学生的音容笑貌。在董寨,提起韩开山,无论老少,没有人不敬他三分。一个从外地来的外姓人,到这地步也确实不容易。此刻,他忽然有一个想法: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尽可能地去见一见自己往日里教过的学生,越多越好。
        


        41楼2009-10-0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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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庄稼正在生长,并不是播种或收获的农忙时节。除了偶尔遇到几个蹲在地里铲草的人,一路上都十分冷清。渐渐地到了村口,韩开山一边走一边想:快到家了。这么多天不在,不知道家里又荒芜成了什么样子。可是,当他推门进院时,却不由地愣住了。自己的家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根本不象很久没住人的样子。他急忙走进里屋。这里也一样,物件放置得井然有序,器具擦拭得一尘不染。韩开山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股暖流涌向了全身。这时,门外响起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家的院子里。他急忙从里屋推门而出,想看看这些天究竟是谁在帮自己料理着这个家。
            门忽然被打开,正在打扫院子的秦月珍吓了一大跳,连握在手中的扫帚都掉在地上。看到开门的是韩开山,她又惊又喜,急忙走过去问:“韩老师,你可回来了。怎么样,病都好了吧?”
            韩开山点点头,感激地说:“妹子,我不在,这房子院子多亏你照料了。”
            “你这是哪里话啊?要没有大哥你,咱寨子里哪会有那么多有出息的孩子?我这是替全寨人感谢你呢!”秦月珍动情地说。她说得没错,如果没有韩开山,一定不会有今日的董寨。
            韩开山满足地笑了笑,轻声说:“我韩开山真是不枉此生。”
            秦月珍说:“大哥,小芹马上就该考大学了,她可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她早就跟我说,等拿到了通知书,一定第一个来给韩老师去报喜。”
            “小芹。”韩开山重复了一声,接着说:“这孩子,很久没去看过她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好着呢!她姐姐和姐夫都在城里,你还怕没人照应吗?”秦月珍忙答道。
            韩开山点点头,开始细细地回忆那些往事。董芹,确是最后一个令他牵场挂肚的学生了。无论如何,也要亲自送她去上大学!韩开山一边想,一边忍着病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你有小芹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秦月珍也笑了,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是幸福的笑,自豪的笑,迎着阳光,它看起来格外美丽。
          傍晚,韩开山早早地吃完饭,由秦月珍陪着去了趟学校,这是韩开山今生呆过最久的地方。于是,当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浑身都颤抖起来。离开校园已经很久,这里却丝毫没有变化,仍然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已经放学,校园里空荡荡的很幽静,然而,漫步其中的韩开山却分明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们都是曾经被他教过,如今敬他爱他的学生们。一名真正的教师,看到自己桃李满天下时,一定会死而无憾了。暑气散尽,韩开山独自踱步沉思,秦月珍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韩开山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忽然遇到老校长。老校长看到他,急忙迎上去,抓起他的手激动地说:“韩老师,你怎么来了?现在你身体还好吧?”
            韩开山笑了笑,抓紧老校长的手,没有答他的问候,却反问道:“老校长,现在学校里的孩子们怎么样?”
            “孩子们都好着呢!只不过,”老校长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缺老师啊!如今的年轻人,有几个能象韩老师你这样敬业的?许多人都是干不了多久就跑,留不住一个安心的。”
            韩开山听完,神色黯然地呆了很久,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秦坝那边,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张翠兰看上去虽然老了不少,身体却和以前一样好。两个女儿不在,她一人也能照料好自己。这些天,张翠兰又比平时精神了许多,做事情也格外有劲。她算计着,自己的二女儿秦盼弟就要回来了。
            这天,张翠兰正在院子里收拾菜园,眼睛忽然被一双手给捂住了。她事先没防着,吓了一大跳。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猜猜我是谁。”这个声音张翠兰思念已久,此时听起来格外的熟悉与亲切。她心头一热,放下手中的活计,拨开那双小手,转过身捧起那张可爱的小脸,欣喜地说:“盼弟,你可回来了,妈快想死你了。”
            秦盼弟调皮地冲她做了个鬼脸,故作生气地说:“妈,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钱啊?”
            “你这死丫头,出去这么久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淘气。”张翠兰轻轻地刮着她的鼻子,佯怒道。
            “妈,这些日子你还好吧?”盼弟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进屋,一边问张翠兰。
            “好着呢!孩子,你在外面可苦了。你看,都瘦了。”张翠兰急忙跟过去帮她拿东西。
            “那是,我可是很辛苦的。”盼弟倒也不谦虚。张翠兰回头看看孩子,心中腾起无限的慈爱。这孩子,确实是受苦了。看着盼弟,她不禁又想起了招弟和董芹,一别几个月,她们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妈,这段时间有姐姐和妹妹的消息吗?”盼弟刚停下来歇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知道?”张翠兰摇了摇头接着说:“你不是一直待在城里么?怎么也不知道?”
            “哎,都说了我很辛苦的。我去城里是打工赚钱,又不是去游玩,怎么可能想去哪就去哪啊?”盼弟叹了口气,郁闷地说。张翠兰摇摇头,安慰道:“好了,妈知道你辛苦,今天晚上做好吃的慰劳你。”
            “嘿嘿,妈,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盼弟听完,一下子跳起来,抱住张翠兰地肩膀,笑嘻嘻地说。
            “你这孩子,先去歇着吧。”张翠兰拿开她的手,转身刚要出门,盼弟又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妈,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城里看看姐姐和妹妹吧。”盼弟说。
            张翠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行,这么久没见,我想他们也一定想我们了。”


          42楼2009-10-0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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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悲痛   
            刚刚被暴风雨冲洗过的董寨,一大清早便热闹起来。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时,清新凉爽的空气中便多出了一个敲门声。这个敲门的声音又急又重,在一片宁静中更显得刺耳。
              “谁啊?”宋大夫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宋大夫,我是秦月珍,快开门,快点……”秦月珍说话断断续续。架着昏迷不醒地韩开山跑了这么久,她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这次宋大夫清醒了许多,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匆匆地穿好衣服去开门,职业的责任感早已把他的惰性驱除干净了。
              “韩老师,韩老师快不行了……”刚把韩开山送进卫生站,秦月珍便一下瘫倒在地上。她刚在一片泥泞中跑了一程,再加上心里极度紧张,这会儿已经精疲力竭了。
              “大姐,你先坐下来歇会儿,韩老师的事交给我吧,你别着急,我一定会尽力的。”宋大夫沉静下来,一边准备医疗器械,一边宽慰秦月珍。
              大清早,寨子被秦月珍一闹腾,许多人都提前起来了,他们寻着声陆续来到卫生站,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越聚越多。然而,诊所里这肃穆的气氛令每一个到场的人都默然无声。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众人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神灵,希望韩开山能够睁开眼,象往常一样对大家和善地笑。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奄奄一息的韩开山,就是为了穷苦孩子可以好好读书,不惜让自己一贫如洗的大憨;就是为寨子送出一批又一批出息孩子的乡村教师;就是从外地来到董寨扎根,与大伙儿一同生活几十年的同村村民。这样的人,怎能不让大伙儿都为之诚心祈福呢?
              静默许久,宋大夫终于转过了身。大伙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先前安静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了。宋大夫黯然地垂下眼,摇了摇头说:“韩老师他,他……”
              听到这些话,秦月珍就象一下子被抽去了灵魂似的僵在那里。村民们有的摇头哀叹,有的恳求宋大夫再试试,有的催他打电话到县医院求救。宋大夫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心里清楚,此时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把韩开山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韩老师,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怎么会那么狠心?你走了,以后咱寨子里还有谁去关心那些穷苦的孩子们?你走了,我家小芹怎么办?我这个当妈的可怎么跟她交代呀!你的大恩,我们娘俩只有等到来世再报了吗?你这么匆匆离去,是会误咱们全寨孩子的前程,会让我和小芹愧疚终生的呀!你就忍心看着这么多不幸降临吗?韩老师,你听到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韩老师……”秦月珍艰难地挪到韩开山的床前,伴着回忆,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起先,她神色木讷,语调也很平静。然而,当回忆逐渐清晰且完整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起来。骚动的乡民纷纷安静下来,难过地垂下头。有好些人的眼圈都红红的。宋大夫虽然没诊治过什么大病重伤,但这许多年来也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场面。然而,他的心情从未象现在这般沉痛。不多时,哀伤悲愁的气氛便弥漫了整个病房。宋大夫被这沉闷的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悄悄地开门出去了。
              屋外,太阳已经升起很高。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外面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纯净。明媚的阳光轻柔地从高空洒下,散漫在这美好的空气中。带着阳光的空气被风送来,含着温情与希望。宋大夫闭着眼,忘情地感受了一番,忽然伤感起来:原来,老天也会给渺小的人类温暖和仁慈么?既然如此,却又为何?……
              “醒了,醒了!”一片呼喊声打断了宋大夫的思绪。他急忙转身回到病房,看到几个还未离开的乡民和秦月珍一起,围着韩开山兴奋得大喊大叫。宋大夫吃了一惊:韩开山居然还能醒过来!老天,难道你真的开了眼,也和所有善良的人们一起被这真情感动了吗?
              “宋大夫,你看,韩老师醒了。”看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宋大夫,秦月珍急忙起身把他拉到病床前,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43楼2009-10-05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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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大夫……”韩开山抬起眼,勉强地挤出一丝笑。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随时都有可能再陷入昏迷。
                “韩老师,你要说什么?我们都听着呢!”宋大夫颤抖着声音说。看到韩开山这副模样,他心里隐隐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通常,濒死的人会留最后一口气来完成自己最后一个心愿,然后才能安心离去。韩老师,原来并无好转,而是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宋大夫只觉得有东西卡在自己的喉咙里,疼得他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我,我要写封信给小芹。”韩开山吃力地说完这一句,便喘起了粗气。宋大夫心酸地看着他的病容,一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膀,想让他躺得舒服点,一边轻轻问道:“韩老师,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替你写。”
                “不……不行。昨天,我本来想让家旺替我写,后来,后来还是作罢了……只,只有我的亲笔信,才能让那丫头放心去考……考试……”讲完这段话,对韩开山来说,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呵!他的气喘得更加剧烈,满脸的汗珠打湿了被单。秦月珍再次哭了起来。她凑过来抓紧韩开山干枯的手,颤颤地说:“韩老师,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宋……宋大夫,纸,笔……”韩开山似乎真的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话了。宋大夫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起身去为他准备纸和笔。他心里清楚,韩开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此时自己能做的,唯有让他安心地走,死也瞑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午。大家一直静静地守在韩开山身边,似乎都忘记了饥饿与疲倦。终于,韩开山把信写完了,他抬起抖索的手,想把那张洁白的纸叠起来。宋大夫急忙伸出手说:“韩老师,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叠。”韩开山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叠起了那张信纸。他叠得很认真,就连那张被病痛折磨得有些可怕的脸上,也露出幸福与满足的神色,那样子,象是艺术家在制作一件艺术品。他叠完信纸,又拿过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把蕴载着自己灵魂的文字装进去,小心翼翼地封口。
                “韩老师,信写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宋大夫扶着韩开始躺好,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信,装进自己口袋,接着说:“你放心,我明天就进城。不用邮局,我一定亲自把它交到董芹手里。”
                韩开山努力地睁大双眼,看着宋大夫的眼睛。此时,他的目光浑浊又黯淡,象是久经沧桑的珍珠。宋大夫的眼睛在他的世界里熠熠地闪烁,如炽如炬。看来,该做的事情终于全做完了,这个世界,真的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韩开山一边想,一边再次幸福又满足地微笑起来。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宋大夫的目光,变成了两粒荧荧的火光……你休息吧,韩老师。耳边,只有这一个声音,却也开始模糊不清……几十年了,看来我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韩开山微笑着,平静地合上了眼。
                “韩老师?韩老师……”宋大夫轻轻地唤着他。周围的人静静地在一旁守了很久,没有谁愿意毁灭这个美好的童话。宋大夫忍住心中的剧痛,颤颤地抬起胳膊,缓缓地把食指贴进熟睡的韩开山的人中。
                “怎么样?宋大夫,怎么样了?”秦月珍急忙问道。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那一丝幻想,还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韩老师睡得很熟,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受苦受累了,永远,永远……”宋大夫说着说着,两颗滚烫的泪沿着他的脸颊滑过。
                “韩老师——”秦月珍歇斯底里地大号起来。她直起身,发疯似的朝熟睡的韩开山扑过去,周围三四个乡民费尽力气才把她拉住。她看着这幅现实的画面,那残酷的景色令她胸闷得窒息。
                “韩老师睡了。他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你们就不要再吵他了。”宋大夫擦了擦脸,轻轻地为韩开山盖上一张洁白的床单。
              秦月珍大病了一场,一连几天昏迷不醒,米水未进。这些天,多亏了邻居董富贵夫妇的照料。昏迷中,她老是梦到韩开山,接着还会梦到自己故去多年的丈夫董德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董德良的模样她却一点也没有忘记。那张脸,在她的记忆中仍然十分清晰。秦月珍觉得自己这一生拥有太多的苦,却也因此生出了太多的蜜;她的人生道路走得坎坷又完整;无憾,却又有着太多的遗憾。死亡,总是让人显得渺小,无奈又无助;死别,总是给人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她不仅自己伤心遗憾,更为女儿担心——再让她经历一次痛得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死别,她还能受得了么?
                “月珍嫂,你可醒啦。你这个样子,可吓坏我和富贵了。”秦月珍终于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董富贵媳妇。她笑眯眯地端着饭菜守在一旁,也不知守了多久。
                “连累你们两口子,真是过意不去。”秦月珍抱歉地笑了笑,神色立即又黯淡下来。
                “月珍嫂,吃点东西吧。”富贵媳妇把饭菜递过来,轻轻地说。
                秦月珍摇摇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心里装满了遗憾与惆怅,一点都觉不出饿。
                “月珍嫂,韩老师这么一走,咱寨里谁不难过?你再伤心,就算是不吃不喝他也回不来啊。其实我和富贵更不痛快呢!你想想,我们孩子将来可没有小芹那么好命,再没有韩老师那样的人带我们孩子了。哎!”
                “妹子,我不单是为韩老师的走难过,我还为我的小芹啊!你哥他走得早,你可不知道当初小芹是怎么熬过来的。小芹是个好孩子,她怎么能容忍老天爷不给她向最爱的人报恩的机会呢?韩老师就这样走了,小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月珍嫂,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你再想想,韩老师已经走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呀!假如你怕这怕那伤心难过,自己再有个三长两短,小芹还有什么亲人可以报恩?”说到这里,富贵媳妇轻轻地拍了自己脸一下,懊恼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哎呀,你瞧我这张破嘴,净瞎说。”
                秦月珍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她静下来想,富贵媳妇说得没错,为了小芹,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


              44楼2009-10-05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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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高考  
                  高考的几天并不热,一直是雨蒙蒙的。收到韩开山的亲笔信以后,董芹的心里一下子就明朗且平静下来了。每一场考试结束,她都不会象别人一样为了已经做过的题目争论得面红耳赤,或者抱起下一科目的书没命地读啊记啊。她所做的,只是安静地闭上眼,很舒服很惬意地做几个深呼吸,然后漫步于烟雾般迷蒙的细雨中,任凭雨丝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衫。这时,她总会努力回忆,回忆那些已经逝去却又永恒不变的美好,接着再细心地憧憬未来……雨雾中,这种回忆与思考别有一番味道。回忆中的往事会特别清晰且生动,思考里的未来也会格外朦胧却美好。
                  考试结束后,董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在县城待了一天,便匆匆地与姐姐姐夫他们道别。此刻,她早已是归心似箭了。高考的三天,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些题目,与往常的考试并无二样,不易,却也不难。这三天里,董芹的心情就象天气一样,温和又平静。她想,照以往的情形来看,成绩应该会不错吧!不过此时,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过分关心这些。考试结束了,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余下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如今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完全地投入真情的怀抱,就象几年前那个幸福的董芹一样。坐上车,董芹的心就更无法平静了。车子开动,窗外的景色跟着后退,越来越快,最后被拉成一些多彩的线条。董芹的思维也随着那些美丽的线条一起飘摇,舞动。她在脑海中勾勒出无数幅回家遇到妈妈和韩老师时的画面。激动、温情、快乐……所有美好的感情都被用来装饰这幅绝美的画,她却还嫌不够。在董芹眼里,那一瞬间即是永恒,它美妙无比,胜过世间所有。
                  车子终于停了,董芹的思绪也随之停了下来。这段平日里看来并不长的路,董芹只觉得车子驶了太多的时间。车子刚一站稳,她便象只出笼小兽一样轻快地跳了下来,朝着最令自己思念的地方跑去。那里的景色依旧——麦子刚刚收过,留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映出一片无边际的金黄色。地里已经下了玉米种,隐约地还能辨出翻开不久的新泥。四周又湿又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又好闻的气味,是泥土与庄稼混杂而生的。田地后面是一片村子的轮廓,在有些烟雾的空气里,隐隐约约的宛若仙境。那就是董寨呵!几个月不见,它仍是这副样子,熟悉又亲切。看到这里,董芹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她的脚下,正是每次依依不舍地与家乡道别时走过的路。以前,董芹总觉得它太短,此时,它竟也变得那么长……
                秦月珍正在院子里收拾菜园。这几天,她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硬是把董富贵媳妇劝回去了。她辛苦操劳了半生,很不习惯被人照顾。这几天气温有些高,到了中午她总不忘给园子里的菜浇点水。韩开山走后,她一直觉得很失落,也很内疚。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劝过自己,但报不上韩开山的恩,将成为她后半生一个不小的遗憾。韩老师,你一路走好。每天,秦月珍都会这样虔诚地祷告几次,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
                  忽然,秦月珍只觉得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她急忙回身向后看,耀眼的光亮里的确站着一个人影,这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秦月珍放下水管,用手遮住阳光,再次不相信地仔细看了看,没错,的确是朝思暮想的女儿。这些天,韩老师的离开令她伤心难过得居然忘记了女儿回家的日期。想到这里,她不由地苦笑了一下:老天真会捉弄人,就差这么几天,却不给董芹和韩开山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死别,真是这么让人痛苦和无奈!
                  “妈,我回来了,你的女儿回来了呀!”董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她放下书包,擦了擦脸,跑过去紧紧地抱住辛苦养育她十几年的母亲。
                  “小芹,妈忘了去接你,都是妈不好。”刹那间,秦月珍只觉得一股幸福的暖意流便全身,很舒服。
                  “回家的路我都走了无数次,你还怕我走丢了?”董芹一边笑,一边抬起头仔细地看着秦月珍的脸。许久,她揉了揉眼睛,关切地问:“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45楼2009-10-0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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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等你,休息不好吧,可能……”秦月珍慌乱地支吾着。
                    董芹睁大眼睛盯着秦月珍的脸,秦月珍急忙避开她逼人的目光。透过秦月珍的眼睛,董芹可以看出心酸与憔悴,可以看出那份沉沉的悲痛和无奈。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妈,韩老师给我写信说,你们都很好,叫我不要担心,可你这样子,却象害着大病似的。妈,你究竟怎么了?”话到这里,董芹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韩老师怎么样?他的信我一直带在身上呢!高考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它,我的心一下就能平静。上次走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现在呢?我要去看看他。以后韩老师越来越老了,我要亲自来照顾他。”
                    此刻,董芹的话就象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秦月珍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这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如何能接受那么冷酷无情的事实呢?秦月珍痛苦地想着。那份令人无比痛心的矛盾,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又怎么可能不让她知道呢?秦月珍的心在流泪,在流血。她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昏暗,摇晃了几下,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妈,你怎么了?”董芹急忙拉住秦月珍的手,惊惶地问。
                    “我没事。”秦月珍一边微微地喘气,一边推开董芹的手,接着说:“小芹,我跟你说个事,你别慌,慢慢听……”经过一番无比痛苦的思考,秦月珍还是决定把事实告诉女儿。这样,总比她到了韩开山家以后再接受这么个天大的打击要好些。
                    “什么事……”董芹忽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秦月珍。
                    “董芹,你韩老师他,他……”秦月珍到底还是无法平静地把话讲完,她觉得自己正在疯狂地折磨自己和女儿。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呢?
                    “韩老师,他怎么了?”董芹的心猛地一沉,却仍带着一丝希望追问道。
                    “韩老师他,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秦月珍说完,一下瘫倒在地上,垂下头,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嗒扑嗒地落在蔬菜的叶子上。
                    董芹仿佛一下被抽空了灵魂似的怔住了。她失去了意识,停止了思考,丢弃了所有情感,变成了一截木桩。秦月珍抬起头看着董芹这副吓人的模样,急忙用胳膊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她抓住董芹的腿拼命地摇晃,一边摇晃一边说:“小芹,你怎么了?你听我说……”
                    “一切都完了,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为什么老天会这么残酷?一次又一次地给我这么重地惩罚?”董芹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她明亮的大眼睛也变得木讷起来,黯淡得无一点神采。
                    “孩子,老天夺走的人,你是要不回来的。韩老师一走,我也难过,难过自己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了。不仅难过,我还担心,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你爸走得早,如今韩老师又走了,我很怕你经受不住打击呀!”
                    “韩老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连最后再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你知道我憧憬过多少次未来吗?可你却这样无情地把它毁了!当初,我爸那么狠心地抛弃我和妈妈,不给我报恩的机会,如今,你为何也要这样?你们是嫌我受得苦还不够多吗?”董芹默然许久,积压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她仰头向天,大声呼喊,痛哭……
                    “小芹,你别这样。”秦月珍急忙抱紧董芹的双腿,几乎在恳求她了。董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放声大哭。的确,这些年的生活把她磨练得很坚强,可事实上,她又是那么脆弱,脆弱得再也经不起这残酷得几乎毁灭一切的死别。然而,天意弄人,越是怕的东西,偏偏却不约而至。旧伤还未痊愈,董芹的心里又被撕开了一道新的伤口,痛得刻骨铭心。
                    “小芹,你的爸爸,还有韩老师,他们无私地付出,并不是指望你能够报答,而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只要你幸福,他们就会感到欣慰和值得。这,就是真情,你懂吗?你现在这副样子,你爸爸和韩老师在九泉之下也会痛心难过,难道你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秦月珍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她靠在董芹的腿上,轻声地说这些思考了很久的话。
                    “可是,妈你想一想,这些天,我一直带着韩老师的信,和它一起憧憬美好的未来。如今,这个美丽的梦一下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我怎么能够不伤心不难过呢?直到现在,每次想起爸爸时我还会难过很久。我努力地安慰自己,好在还有韩老师,这份真情,至少还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现在,连这唯一的精神寄托都被夺走了,我……”董芹渐渐地也平静下来。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泣不成声了。
                    “小芹,你想一想,其他给予你真情,并得到你真情的人呢?你这个样子,不单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他们啊!我,还有你的干娘,你的姐姐,我们都在看着你呢!你这个样子,不仅会让九泉下的人不能瞑目,还会深深地伤害我们,你知道吗?韩老师是走了,可结局未必会不完美,因为一起分享这份真情的,还有好多人……”秦月珍渐渐地恢复了力气。她站起来,轻轻地把董芹的头放进自己怀里。
                    “干娘。”董芹重复了一声,忽然觉得很羞愧。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干娘!妈妈说得没错,韩老师不在了,可一起分享这份真情的人,还有很多。自己已经成熟了许多,为了让故去的人安息,让活着的人幸福,一定要坚强!她擦干泪,把悲苦深深地埋在心底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抱紧秦月珍,安静地说:“妈,韩老师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


                  46楼2009-10-0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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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祭拜
                    天气燥热,没有一丝风。辣辣的阳光晒得地上浮起一层尘土,荡起很高,笼住了寨子,好似仙境里的烟雾缭绕。董寨里空荡荡的见不着一个人影,象座许久不住人的空寨,人们大概都被嚣张的暑气给逼回了屋子。远处的空气似乎都被骄阳烤得沸腾了,此刻正在不停地升腾翻滚,惹得更远一些的景致跟着扭曲变形。周围荫荫树林里的知了一大早便亮开了嗓子,此刻仍在毫不知疲倦地鸣叫。
                      在这个闷热如蒸笼般的寨子里,时间似乎也和万物一起进入了休眠,高悬在正空的太阳,许久都不曾向西挪动一格。就在整个世界都要为这份宁静变成一幅静态的图画时,忽然从一排茂密的树丛后面走出两个人来。他们大概被这份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感染了,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大段路也没有做声。前面的树木越来越繁茂,阳光渐渐变得稀疏柔和,最后终于完全隐没在荫翳中,只是零星地投在地上一些亮晶晶的小颗粒。树荫里的两个人,正是秦月珍母女。她们一声不响地走在一片完全的寂静中,就象是在演一出肃穆的哑剧。
                      “到了。”终于,走在前面的秦月珍停了下来。她指着前面树丛里的一个土包对董芹说:“小芹你看,韩老师就睡在这里。”
                      这里的空气已经清凉了许多,隐隐的还有几缕风透过来。董芹擦了擦结在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一步一步朝韩开山的坟走去。这段并不长的路,董芹却走了很久。对她来说,这是一段超越时空的距离。每向前迈一步,她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清晰且生动的场景,全是和韩老师在一起时的珍贵记忆。这么久了,它们一直被董芹完整地珍藏着,经历了岁月的冲洗,丝毫没有褪色。那些记忆很纯真很美好,就象是没有丝毫瑕疵的水晶璞玉。只不过,此时把它们拿出来,董芹再也感觉不到幸福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悲苦与哀伤,这些不愉快的情感流遍全身,就连原本近乎完美的回忆,也被镀上了一种令人伤感的气氛。
                      “韩老师,你还好吗?小芹回来看你了呀!”董芹终于走到坟前。她不顾地面上石栗遍布,杂草丛生,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跪在坟头上。秦月珍默默地站在后面,几乎干涸的眼窝又开始湿润了。
                      “韩老师,小芹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从来没有丝毫的懈怠,可你们为何都这么狠心地离我而去,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爸爸走了,你也走了,走得那么匆忙。没有你们的陪伴与呵护,我的人生只会是充满悲苦和辛酸的。我只想快点长大,尽心地报答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呢?”董芹的声音并不大,就象是在对长眠的韩老师低声倾诉。她垂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滴下,落进坟头的土里。这时,忽然起风了。四周的野草被风吹得摇摆起来,发出轻柔地沙沙声,象是韩老师的回答。秦月珍一直静静地站在后面。董芹的话也让她忆起往事,那些原本美好的故事,此时也让她感到格外心酸。默默地流了很久的泪,她小心地擦了擦眼睛,走过去把手放在董芹的肩膀上,轻声说:“小芹,你再说这样的傻话,韩老师听到了会伤心的。坚强一点,以后的路还长着,你要好好地走下去,韩老师一定会保佑着你的。跟韩老师道个别,我们回去吧。”
                      董芹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擦干脸上的泪痕,回过头对秦月珍说:“妈,我想爸了,我们再去看看我爸吧。”
                    一整天,董芹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那些已成为过去的故事,曾经让她感觉无限美好,如今却总含着一些沉重的悲凉与无奈。这一天,她的眼泪从没有间断过,就连燥热的世界都因此多了一丝温润。
                      看完父亲回家的时候,天色还很早。暑气并未散尽,一轮又圆又红的夕阳浮在西天,映亮了四周细细薄薄的云霞。走在路上,董芹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似乎畅快了许多。
                      “小芹,你心里好受点了吧?”秦月珍小心翼翼地问道。
                      董芹点点头,说:“妈,你说得没错,我真不懂事,韩老师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我怎么还能让你再为我担心呢?你放心,今天跟韩老师和爸爸道过别,我不会再流泪了,我向你保证。”
                    


                    47楼2009-10-05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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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礼物
                      县城里,刘艺伟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何去何从?他犹豫不决;前路哪方?他十分茫然。放弃,还是坚持?无论如何都会让他觉得痛苦。几天来,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象生过大病似的。
                        报志愿前的两三天,天气格外闷热,刘艺伟天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他终日没有笑,言语也很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彬说了他几次,他只是简单地搪塞着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因为蔬菜的生意很忙,两口子也没操更多的心。
                        “艺伟,再过两天就该报志愿了,人家天天往学校跑,问这问那的,你怎么都没动静?一点也不操心。”刘彬看到刘艺伟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责备起他来了。
                        “跑什么?问什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只不过是空欢喜罢了。”刘艺伟双眼无神,讷讷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你不是说考得还不错吗?怎么这么一副模样?我和你嫂子辛苦挣钱,都是为了谁啊?你这副熊样,对得起谁?”刘彬火了,大声吼道。
                        刘艺伟本来就心烦,听到刘彬训斥自己,也火了,顶撞道:“我一副什么模样?我就是这么一副熊样。你们天天就顾着挣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挣钱,挣钱,你们挣了几个钱?”
                        “你!”刘彬气得满脸通红。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刘艺伟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刘艺伟却安静下来。他默默地转过身,依然用一脸的木讷的神色看着窗外。刘彬举在空中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多少年来,他第一次对弟弟下手这么重。此时,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味道,憋得他几乎要窒息。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家里只剩刘艺伟一人。他倚着窗台站了很久,转过身坐在窗上,打开抽屉拿出相册。这是一本很旧的相册,边角全都破损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只有寥寥的几张照片,也和这相册一般陈旧,发黄的纸似乎在向世人诉说岁月的沧桑。终于,刘艺伟把手停在里中间的某一页,那是一张彩色的大照片,由于很旧,不仅纸已经变黄,色彩也有些失真。照片的正中央站着四个人,后排是一男一女,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他们俩都在看着婴孩笑,那个笑充满了爱与希望。前排站着一个很精神的小男孩,长得和刘艺伟有几分相象。其实,前面的小男孩是刘彬,后排年轻女人怀中的婴儿才是刘艺伟。十几年,须臾,却又漫长。看着已经离去的父母,刘艺伟又想起了临别时自己在父母跟前发下的重誓,想起了后来为了帮自己实现对父母的承诺而没日没夜辛苦忙碌的哥哥……他的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在相册上。
                        “艺伟,不要再伤心了。”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艺伟急忙转过身,看到秦招弟正站在门口,用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嫂子,我……”刘艺伟看到秦招弟,又想到了董芹,想到了那个缠绕自己多时的矛盾。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垂下头默默地拭泪。
                        “艺伟,你哥打你是他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秦招弟走过去,递给刘艺伟一条手帕,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刘艺伟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难过。还是不要再说下去。
                        “艺伟,我知道你是为了以后学费的事情发愁。”秦招弟一语便道破了刘艺伟心里的机密。刘艺伟刚想说什么,她摆了摆手接着说:“我已经想过了,如果有余下的钱,就拿来给小芹交学费,如果没有,就只好……”说到这里,秦招弟也低下了头。
                        “不行!”刘艺伟急忙抢着说:“小芹是怀着一个怎样的信念来读书的,你是她的姐姐,难道不知道吗?不管怎么说,谁都没有资格和权利去毁灭她的信念!”
                        “艺伟,你只看到了小芹,却忘记了自己吗?这么多年,你又是怀着怎样一个信念来读书的?我是你的嫂子,难道会不知道吗?谁又有资格和权利去毁灭你的信念呢?别人不能,你自己也不能!你的心事,我们怎能不知道?你伤心难过,你哥哥会更伤心难过。他打你的时候,心里在流泪,在流血,你知道吗?”
                      


                      49楼2009-10-05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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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艺伟终于哭出了声。秦招弟默默地退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多么美好的真情呵!老天也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她默默地想。
                        该回去报志愿了,董芹问秦月珍自己应该去学什么,秦月珍笑着答道:“你想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我心里很清楚?”董芹皱着眉头想了想,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对了小芹,你韩老师临走的时候,托给我一份礼物,说是一定要等你上学走的时候再送给你的。我想,没有必要等那么久,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好了。”
                          听了妈妈的话,董芹才想起考试前几天收到的韩老师的亲笔信里也提到过那份礼物。究竟是什么礼物呢?董芹当然很好奇,于是暂时放下那个话题,问秦月珍:“究竟是什么东西?韩老师也写信告诉过我,说那份礼物很珍贵,这些天只顾着忙别的事情,倒把它给忘记了。”
                          秦月珍走进里屋,拉出一只大木箱,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交给董芹,用颤抖的声音说:“礼物就在里面。这只箱子是从韩老师家里抬过来的,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接过钥匙的一刹那,董芹的心微微地抖了一下。看到母亲一脸认真又肃穆的表情,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她捏着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
                          伴随着饱含沧桑的“吱”的一声,箱子开了,里面的东西也一下跳进了董芹的眼睛里,刹那间,董芹记忆的闸门再次被打开,情感的洪水不停地翻滚,冲刷着她那正在颤抖的心灵。发誓再也不哭的她,泪水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转,一颗、两颗……砸进箱子里,也砸进她塞满各种滋味的情感的心里。箱子里装着的,是排得整整齐齐的纸袋子。经过这么长的一段岁月,它们早已变黄发皱,微微地还有些霉味。不过,对董芹来说,它们确实是无价之宝。它们记载着太多的情感经历,蕴涵着太多的真情至爱。看到它们,董芹似乎看到了爸爸和韩老师的笑脸,感受到了他们如青天碧海般广阔又深沉的爱。
                          “小芹,这份礼物怎么样?”秦月珍在一旁轻轻地帮董芹擦去了泪水。
                          “妈,你说得没错,我想学什么,以后想做什么,其实心里早已有数了。”董芹小心翼翼地抚平那些纸袋子,然后郑重地合上箱子。
                          秦月珍笑了,眼睛里闪着幸福和欣慰的泪光。韩老师,你终于可以安心地去了,我们母女一定会为你祈祷,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一路走好。
                        董芹回到县城,首先到了姐姐那里。和以往不同,姐姐和姐夫并没有出去卖菜,她刚一敲门,立刻就听到里面传出姐夫的声音:“艺伟,你回来了?”
                          门开了,姐夫走出来,看到董芹,先是一怔,脸色立刻就黯淡下来。董芹朝屋里看了一眼,姐姐正靠着窗台发呆,却不见了刘艺伟。细心的董芹一下就瞧出了些异样,于是问道:“姐姐,姐夫,艺伟去哪里了?”
                          刘彬和秦招弟相互看了一眼,象是在商量着什么。终于,刘彬叹了口气说:“艺伟他走了。”
                          “去学校了吗?”董芹问道。
                          “他去车站了。他说自己没考好,要去南方打工。”刘彬摇了摇头,一脸的失落与无奈。
                          “打工?”董芹重复了一声,接着便什么都明白了。她急忙走过去拉住秦招弟的手说:“姐,你们怎么能让他走呢?他是在骗你们呢!”
                          “他下定了决心,谁也拉不住他。”秦招弟痛苦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他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一边说,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很整齐的信纸。
                          董芹急忙接过信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小芹,再见了。我知道,我们两个的梦想不可能同时实现,所以我只好选择离开了。我相信,一直以来,你我的生活都是同样坎坷多难,所以你我的性格也是一样的充满着同情。要我为了去实现梦想而剥夺你实现梦想的权利,这么残忍的事情我做不到,于是,我只好自私地选择逃避。珍惜机会,珍惜这份真情,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得更远。还记得那本《傲慢与偏见》吗?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你,只是,在这么纯净又圣洁的真情面前,那份爱实在是太渺小了。小芹,我的牺牲,你一定会理解的!为了所有爱着你的人,努力……
                          “我这就去把他追回来。”董芹读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匆匆地合上信纸,转身便跑了出去。
                          “小芹……”秦招弟追出去跑了几步,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哥哥追回来的。”董芹依然脚步匆匆,连头都没有回。
                        董芹一口气跑到车站,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她一刻也顾不上休息,急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刘艺伟。
                          “哥,你要去哪里?”终于,董芹在月台的一角发现了失魂落魄的刘艺伟。她走过去,拉起他的行李包,轻声地说。
                          “你,你怎么来了?”刘艺伟转过脸,看到董芹,惊愕得张大了嘴。
                          “我来带你回家。”董芹坚定地说。
                          “我不回去!”刘艺伟也坚定地拒绝。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可你这样也太草率了!你先分清楚孰轻孰重好么?你的信念,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会瞑目吗?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可能同时实现梦想呢?天无绝人之路,最怕的就是你自己先绝望!我送一句你自己的话给你‘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你要努力……’你冷静冷静吧!”
                          董芹的这一席话说得刘艺伟哑口无言。他松开紧紧抓着行李的手,轻轻按到自己额头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董芹拉起刘艺伟的胳膊说:“哥,我们回去吧,不要再傻了。”刘艺伟默不作声,跟着董芹一起走出了车站。


                        50楼2009-10-05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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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结局 
                          填报志愿后,董芹并没有回家,而是待在城里帮姐姐他们一起卖菜。临走时她已经跟秦月珍说过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在城里的生活多么不容易,为了攒齐学费没日没夜地忙碌,况且离放榜的日子也不远了,自己干脆留在城里给他们做帮手,也省得跑来跑去的麻烦。秦月珍一个人过惯了,见过女儿后也不再有什么牵挂,自然就同意了她的请求。这些天,董芹干活格外卖力,毫不吝惜力气。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少,多一些付出,就会少留下一些遗憾。这个地方,原来也是那么令董芹留恋。招弟和盼弟,她们总是令董芹倍感亲切与温暖。她们看董芹的一个眼神,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蕴涵着沉甸甸的真情。上辈子,我们一定是亲姐妹吧!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做亲姐妹!董芹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忙碌又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不紧也不慢。这些天,刘艺伟也好了很多,似乎把所有问题都想明白了。他和董芹一起,就象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时比赛学习一样,争着抢着帮家里忙和。他的心情和董芹一样,充满了留恋,又有些许惆怅。无论如何,今后自己定会远离家乡的。那时候,哥哥关爱的眼神,温暖的大手,对自己来说就成了幻想,成了奢望。十几年来,坚强的刘彬一直默默地付出,唯一的信念与精神寄托就是刘艺伟。这份无言又无悔的爱,已不仅仅是兄弟之情。它的深沉与厚重,分明就是父爱,冰山下火种一般的父爱。
                            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这一天,刘彬和秦招弟停下了手头所有的活计,陪着董芹和刘艺伟一起到了学校。正如秦月珍所说,董芹和刘艺伟的人生路都被无比圣洁的真情指明了方向,他们的选择也早已定了下来。刘艺伟报了一所医科大学,而董芹报了一所师范大学。他们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于其他人,高考的发挥也很正常。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距离实现自己的梦想仅有一步之遥了。
                            刚走到学校门口,他们便遇上了姚丽娟,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董芹的同班同学。姚丽娟一见到董芹和刘艺伟过来就跑过去吐着舌头做鬼脸,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这丫头,又犯什么傻呢?”董芹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董芹,你们兄妹俩太厉害了,太不可思议了。”姚丽娟有些激动,微微地喘着气说。
                            “什么?”董芹心想,她说的可能是分数吧。
                            “你和刘艺伟,不仅是咱校前两名,还是咱县前两名,老天还真是眷顾你们呢!怎么样?快请客吧!我们可是一直等着你俩过来呢!”姚丽娟一脸的羡慕。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同学。
                            听到这个消息,董芹的心终于彻底地平静下来。说真的,这个成绩她并不觉得意外,她唯一挂念着的只是自己能否实现梦想,所有的其他,根本不能牵动她的心了。这时,后面的一群同学都挤了过来,一边向董芹和刘艺伟道贺,一边毫不客气地过去缠着刘彬和秦月珍要糖吃。刘彬来的时候哪会想到那么多?于是只好尴尬地笑着哄那些胡闹的孩子们了。秦招弟笑了。她笑得很开心,仰头向天,天高云淡,阳光仍旧是辣辣的。老天,你终于还是在乎着这份真情,保佑着这些善良人们的呀!秦招弟深深地吸了口气,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滚烫滚烫的,有些灼人。
                            刘艺伟只开心了一小会儿,脸色又黯淡下来。他闷闷不乐地转过身走到一旁,掩埋在心底那个令他痛苦的矛盾又出现了。何去何从?前路哪方?虽然董芹说过不到最后就不应该放弃希望,但是该面对的问题避是避不开的。况且,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再躲下去,还能躲到哪里呢?
                          十几天后,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先后送到了董芹和刘艺伟的手中。这一天,刘彬的家里热闹非凡。一家里一下子出两个摘取全县头两名的大学生,这在县里面还真是首次。前来道贺的人很多,不仅有董芹和刘艺伟的同学和周围的街坊邻居,还有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甚至连街区和县里主管教育的领导都来了。他们了解到刘彬家里的实际情况及两个孩子坎坷多舛的命运时都惊讶万分,感慨不已。许多人都慷慨解囊,送给他们带着祝福与爱心的帮助,希望他们能够在这条充满温情与传奇色彩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51楼2009-10-0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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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刘彬和秦招弟早早地收拾完毕,便带着董芹和刘艺伟踏上了回乡的路。他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苦苦等待多日的人。这次,车子停到乡下大路时他们便下来,然后分两路去了秦坝与董寨,只盼着让亲人们尽早地听到喜报。
                              秦招弟陪董芹一起回到董寨,秦月珍正站在村口小路上等着。她不知在烈日下站了多久,浑身早已是汗津津的了。看到她,董芹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柔和的情绪,她跑过去扑进秦月珍怀里,颤抖着声音说:“妈,女儿终于没有失言,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孩子,妈知道,这些天每次有乡亲进城,我都会托他去学校打听你的分数,这不,好消息早就传遍了寨子呢!”秦月珍轻轻地抚着董芹的头发,欣慰地笑着说。
                              “妈……”董芹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抱着母亲,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这是充满母爱的体温,曾给董芹信心和力量,让她变得坚强,甚至还救过她的命呢!此刻,她只想靠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
                              “刘艺伟学费的事情解决了么?听说现在上大学要交很多钱呢!”回家的路上,秦月珍问秦招弟。
                              “还……还行吧,我和刘彬挺一挺,还是能供这俩孩子念书的。”秦招弟低声回答。事实上,他们在县城的生活已经很拮据,若要一下供应两个孩子读大学,只好去借钱。然而,他们在县城举目无亲,借钱,谈何容易?
                              “孩子,你这是什么话?小芹怎么能让你们来供应呢?我问的只是艺伟,你看你……”秦月珍停下来,不满地说。
                              “可是……”
                              “小芹的学费不用你们操心。这边的钱都攒够了,还有些节余呢!我就是问一下,艺伟的钱要是攒不齐,你就开口。咱们大家,千万不要见外。”没等招弟说话,秦月珍便抢先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你放心,艺伟的钱,够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招弟是什么心情,她自己也讲不清楚。
                            秦招弟回去以后,董芹便拉着秦月珍去了坟场,她要跟爸爸和韩老师道别。走到爸爸的坟前,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覆盖在坟上的杂草和石砾,然后跪下,轻轻如耳语般地说:“爸,小芹终于没有让你失望,考上大学了。没有你,哪会有我的今天?爸,你走得太匆忙,连报恩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我会遗憾终生的。不过妈说得没错,你们那么地爱我,生怕我受到一点伤害。我不快乐,你们也不会幸福。爸,我保证,为了你,为了韩老师,为了此刻仍然毫不吝惜给予我真情的人,我会坚强的。爸,我知道你一定能听到我的话,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化作星辰,时时刻刻都在保佑着女儿……”说着说着,董芹似乎看到了那个两眼红肿满脸沧桑的男人,躺在油灯下面毫不知疲倦地糊着纸袋子。他一边糊,一边轻轻地微笑。那个笑很好看,欣慰,幸福,充满了希望。董芹从包里拿出在县城复印好的录取通知书,点燃。一阵风吹来,火苗窜得很高,吞噬了雪白的纸张。那张纸在空中飘啊飘,翻滚,蜷缩,最后变成黑色的灰烬消失在坟的周围。
                              “爸,你看到了吗?女儿在给你报喜呢!虽然我怕你又要为我担心和难过,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哭,可我还是忍不住,爸……”董芹做完这一切,伏在坟头上痛哭起来。那座坚实的土丘,董芹只觉得它是父亲的肩膀。此刻,她只想倚靠着它,哭个痛快。
                              接着,她们又来到韩开山的坟前,做了和先前同样的道别。韩开山是董芹人生路上的引导者,这么多年来,他对董芹的付出,比董德良还要多,对这位慈父般的老师,董芹一直都怀着一个无比美丽的梦想,直到最后得知噩耗,梦想破灭。十几年的风风雨雨,韩老师几乎一直陪着董芹度过,然而他的弥留之际,董芹却连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那些生动清晰而感人至深的故事,至今仍历历在目。当喜报化为灰烬在半空翻滚散落时,董芹再次哭了起来。她一边流泪一边说:“韩老师,你看呀!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都在祈盼的希望,为了它,我坚强,我努力,我忍受了所有的苦难与不幸。可是,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非让我用这种方式来向你报喜呢?韩老师,你的礼物我收到了。你放心,再过几年,我也会象你一样,做一个好老师,让更多的孩子有书读的!韩老师,你一路走好啊!”
                            


                            52楼2009-10-0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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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月珍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她流的泪却不比董芹少。董芹的言语勾起的回忆,既甜蜜又苦涩。经历过,再回首,唯有眼泪才能纪念回忆,祭奠亲人。
                                “小芹,你知道,你的学费是怎么来的吗?”看着道别完了,秦月珍走过去,终于开口说话了。
                                董芹回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她。
                                “这些钱,不止是你的干娘和姐姐,还有咱董寨全寨乡亲一起凑起来的。它的分量,你一定能感觉得到吧?今后的路还有很长,怎么走,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秦月珍颤抖着声音说。
                                “妈,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我来到这个世界,受苦受难,如今,我却终于可以说,我的生命,活得绚丽多彩,毫无遗憾。我付出和得到的爱,都是那么完全彻底,你说,我怎么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以后的路呢?”
                                “小芹……”秦月珍有件埋在心底很久的事,到这时,她觉得该对董芹讲出来了。可是,真的决定要说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妈?”看到秦月珍欲言又止的样子,董芹急忙问道。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给你取名叫‘董芹’吗?”秦月珍平静地问着,心却在不停地颤抖。
                                “你以前就说过了,那是因为你和我爸很爱我,那是你们的姓和起来念的嘛。”董芹浅浅地笑着答道。
                                “其实,你原本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你的干娘,才是你的亲娘啊!你原本就是该姓秦的,所以才给你取名叫董芹啊!孩子,妈瞒你了这么久,妈对不起你啊!”秦月珍说着说着,垂下头流起了泪,象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不知道董芹知道这些真相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她实在不能再隐瞒下去了。这件事埋在她的心里,总让她不得安宁。
                                “妈,你怎么了。”董芹轻轻地问。出乎秦月珍的意料,董芹走近她,双臂环抱在她的腰间,轻柔地把头靠在她的胸前。
                                “小芹,我……”秦月珍惊惶地看着眼前这令她难以置信的现实,不知所措。
                                “妈,对我来说,你们都是至亲的人,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之间的真情,还胜不过区区的血缘关系吗?你和干娘都那么疼我爱我,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亲生母亲啊!”董芹把头深深地埋在秦月珍怀里,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打湿了秦月珍胸前的衣襟。
                                “孩子……”秦月珍此时很清楚,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的眼泪划过脸颊,滴在董芹的脸上。
                                董芹抬起头看着秦月珍的脸,接着又想起干娘,想起姐姐和姐夫,想起盼弟姐姐,想起刘艺伟,最后又细细地忆起董德良和韩开山。她把目光投向广阔高远的天空,亲人们的脸都清晰地浮现出来。母亲说得对,今后的路还很长,只不过,这条路已经充满了光明,看得清清楚楚,为了如璀璨星辰般照耀在前方的真情,一定要坚强而执着地走下去。亲人们,你们尽心竭力地为我铺好路,就放心地看我走下去吧!董芹一边想,一边深深地吸了口气。远处的天,很高很远,洁白的云朵,浮在这片干净的蓝色里,就象是想象中的大海与浪花。阳光轻轻撒下,温暖又明媚。世界真美好!董芹不禁这样感慨。她握紧拳头,准备迎接未来。


                              53楼2009-10-05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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