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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中哦!】莫待经风雨,樱花落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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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打算不定时更新《樱花落海洋1、2》了,前几天偶然看到樱花落海洋,想起来看这本书还是在初中,那个时候同学之间的书都是你借我我借你,零用钱也没有多少,后来才知道樱花落海洋还出了2,这几天一直在找资源,最后终于在爱掌阅读上找到并付费阅读。书已经出了好些年了,比较难找的,那个时候微博没有像现在这样风靡,大多读者应该还是看贴吧的,所以我打算在贴吧里开始更新,希望以后想看的小伙伴可以方便快捷一些找到。然后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1楼2020-02-29 14:10回复
    樱花落海洋
    楔子
    3月的沪城,仍是春寒料峭
    虽然街上已经有身姿窈窕的少女脱掉了厚实臃肿的冬装,穿着短裙和薄衫上阵,但南澄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着千鸟格的咖啡色羊绒大衣,围着灰蓝色的长围巾,衣着的保暖效果远远多为外表加分
    苡米一见她就忍不住道:“你说你好好一大龄少女,干什么整天把自己打扮的灰头土脸的?
    “这样才能衬托你宋苡米的美丽呀。”南澄厚着脸皮挽住苡米的胳膊,凑近她时闻到她身上散发着极浅极淡的花草香气,闭上眼睛好像整个春天都在鼻息间舒展开来
    “换香水了吗?和你以前风格不太一样。”她吸着鼻子仔细分辨,“这香味,好像有点熟悉......
    “像不像我们以前读书时,校园里的春天的感觉?
    南澄想起来,学校里有两棵树龄悠久的樱花树,每到春天就前仆后继的开花,大片大片的花朵像粉色的云雾一般缭绕在枝丫上。樱花的香气很淡,可是光用眼睛看着,就好像能闻到那种浅粉色的香气
    “这款香水主要香调是京都纳西樱花和巴西粉红葡萄柚,我在柜台试用时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们的高中......唉,虽然现在的我比那时候要好太多了,可还是会忍不住怀念呢。
    苡米很少这么感性,她叨叨地说着,南澄恍惚地听着,鼻息间的樱花香和清新的葡萄柚香气好像突然浓烈起来,将她周身都笼罩。世界褪色成耀眼的白色,而在遥远的视线尽头,一点点的粉和一点点的绿越染越深,越扩越广
    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人生中最美好最纯真的三年,被层层叠叠的樱花瓣覆盖。微风吹过,花瓣片片零落,又美又伤,像最好最盛时分的青春。那个穿白色衬衣奋力奔跑的少年是谁呢?皱着眉头,抿着嘴角,略长的刘海一缕一缕地贴在脑门上,白皙的肤色被阳光晒得隐隐发光
    他回过头对少女时的南澄说“跑快一点啊南澄,在不快一点就赶不上开场了!
    南澄的呼吸渐渐絮乱起来,气喘吁吁地说“怀南,我跑、跑不动了。
    怀南......顾怀南?十七岁的顾怀南?——不,不不,这都是幻觉!南澄屏息,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幻觉已经消失,苡米睁大眼睛望着她“你站在路中间发什么呆呢?
    “没......没事。”南澄眨了眨眼睛,镇定心神后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走,血拼去。
    她挽着苡米,步子迈的大大的,继续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可是心里好像始终缺了一个角,风吹过的时候有一种换牙后只剩一个空牙床的轻微疼痛感
    苡米在漂亮的裙衫间穿梭,南澄手里拎着几件准备试穿的春装走进更衣间。拉上布帘,站在明亮的暖黄色灯光下,她直视镜中女子平静的面孔,再找不到刚才幻想中的少女脸上所拥有的那层皎洁又柔软的光芒了
    不过确切的说,刚才的场景并不算幻想,更像是一场回忆的海市蜃楼——多年前的情景折射在多年后的女生眼前
    那时候年少的顾怀南对南澄说:“跑快一点啊南澄,再不快一点就赶不上开场了!
    而多年后的南澄终于明白,很多事情以为跑快一点就能赶上,其实在说这句话的当下就已经来不及了。


    2楼2020-02-29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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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不小心自己把帖子删除了,还好打完字就复制粘贴留下了,就是怕出什么意外,也终于体会到了各位作者码字时的幸苦,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就更好了


      3楼2020-02-29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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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不止食物,任何东西都有赏味期限
        南澄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南宇的床前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正温柔地在他脸上画出斜斜的光斑。
        南宇是南澄的父亲,四年前突然脑中风,导致半身不遂且丧失了语言能力。为了便于治疗,他常年躺在医院里。
        每个月的医疗支出不菲,幸好父亲早年经商,南家还有些家底,继母安萍也从未在这个方面克扣,不然以南澄刚毕业的收入,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南澄对南宇的感情是复杂难明的。父亲身体健康时忙于生意应酬,他们父女很少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天,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她也不敢说什么,她只敢远远地看着弟弟南澈向他撒娇玩笑。他中风后,对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南宇,南澄反而觉得轻松自在许多。
        南澄喂南宇吃过晚饭才离开医院,刚上公交车,沈洛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到?”
        “我刚从医院出来,已经坐上车了。”南澄说。
        “我朋友他们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了,你快点呀......”
        南澄握着手机,听着沈洛在电话那头抱怨,望着窗外的木兰花书竟然走了神。这两日天气放晴,气温一下子升到二十几摄氏度,原本含苞待放的木兰花似在一夜之间绽放,硕大而洁白的花朵招摇地立在枝头,像一只只羽翼雪白的鸟。
        “南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电话那头传来沈洛不悦地质问。
        “嗯......有。”南澄回了神,“我很快就到了,等会儿见。”
        “那你快点吧,我挂了。”沈洛的脾气好像都撒到了棉花墙上,没有任何回应。
        南澄收了电话,带着一点暖意的春风从开了一小半的车窗外钻进来,拂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感觉。
        沈洛是南澄第一个正式的男朋友,他追了她三年,直到大三下半学期南澄才下定决心给彼此一个机会。
        也不是没有过甜蜜的时光,像普通恋人那样吃便宜但好吃的路边摊,每周二看半价电影,临近考试时一起上自习,晚上一起手拉手在灯火昏暗的校园里散步。
        但,好时光似乎从来都是短暂易逝。
        如果让宋苡米看到南澄接沈洛电话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肯定又要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还不分手?”作为南澄最要好的亲密女友,苡米和沈洛互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永远消失在南澄身边方才大快人心。可让她失望的是,南澄从没有想过要和沈洛分手。
        他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她也希望他会是最后一个。
        南澄讨厌改变,讨厌让自己重新去适应陌生的人。
        “你不会还有处女情结吧?......喂,老实说,你和他有没有......嗯?”苡米曾神情暧昧地这么问过南澄。
        南澄避而不答,笑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你第一次喜欢别人的时候,有想过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他吗?”
        “虽然是没想过这种问题,但是谁都知道,初恋是不长久的吧。”苡米拨了拨长发说,“所有的爱都是一个从心动到逐渐乏味的过程,大同小异,看多了就知道没什么特别的,第一次和第十次,没什么差的。”
        南澄没搭腔,她不知道苡米说的到底对不对,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和大多数人相比是有偏差的。她太过执拗,讨厌或者说恐惧改变。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斩断所有退路,没想过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他,也没有想过两个人是否合适、是否会有未来。
        悲剧的是,她的执拗却没有匹配同等的勇气,无法不管不顾、毫无条件地去追寻某个人的脚步。
        苡米不是没嘲笑过南澄的死脑筋,觉得她像是穿越而来的古人,一生谈一次恋爱,只和一个男人睡。
        “现在谁不是换了至少三四个恋人才修成正果的啊?就算修成正果了,还要抽空探出墙外来尝个小禁果什么的呢。人生又长又无聊,盯着一个人你不烦啊?”苡米对南澄“从一而终”或者说“一根筋到底的感情观”很不以为然。
        “你没错,可是我没有办法......只要他不提分手,我就不会和他分手。”南澄没办法成为像苡米那样洒脱的女生,并且,她不分手的原因也不尽然是苡米想的那样。
        “如果顾怀南回来了呢?”苡米冷不丁地问。
        南澄愣在那里,须臾之后才又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他回来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极轻极薄,像是一碰就碎的薄冰。
        心痛止于六年之前的某个夜晚,自他之后的任何人,A或者B,好像都没什么差,所以她没有和沈洛分手的理由。
        南澄到达约定的火锅店包间时还没有开席,但气氛已经很热烈了。
        今天是沈洛和几个大学时要好的兄弟聚会,各自带了女朋友或者女伴,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因为是同校,沈洛又轰轰烈烈地追了南澄三年,所以在座的男生她都认识,有一个叫韩青的,说起来还是她的高中校友。
        “南澄真是当代女性的楷模,长得漂亮不说,还温柔贤淑,沈洛你能追到她还真是福气!”与沈洛同寝室的张小飞喝的脸红脖子粗,与沈洛干了一杯,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沈洛也一干为净,笑眯眯地看着南澄,忍不住伸手搂了楼她的腰。
        南澄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至今她仍不习惯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恋人。
        沈洛的笑容僵了僵,没说什么,转过脸继续与兄弟们喝酒、吹牛。
        蓝色的炉火舔舐着锅底,翻滚的汤底不时浮起半截大葱或者煮烂的番茄,蒸腾的热气让房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与酒气。吵闹的说话声渐渐与那热气模糊成了一片,南澄再次走神了,直到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
        “......说起校园恶霸,你们是没见过顾怀南——高中和我一个学校的,他看谁不爽就打,曾把人打得肋骨断了好几根......最**的是据说有个很老实的女生,被他玩弄的很惨......南澄,你应该也知道吧?”韩青说得唾沫横飞,一脸期待地看着南澄,希望她再爆点什么猛料,增加他话里的可能性和爆炸性。
        “.......是吗......不过这都只是传言,未必是真的吧。”南澄笑得有些尴尬,她不确定韩青所听到的传言里“很老实”、“被玩弄得很惨”地女生是不是她,但是高中时和顾怀南地名字常常联系在一起的“老实女生”,似乎也只有她了,庆幸的是韩青因为时隔已久,记不起女生的名字。只是这谣言,夸张的实在有些离谱。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他行得正坐得端,传言怎么来的呢?空穴来风?”大约是现实一次次给人以打击,沈洛大学后越发显得“愤青”。
        南澄默默无言,只是垂下眼,少年顾怀南的脸孔又再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在嘲讽地问她:“怎么样?试了这么多人,是不是还是觉得我最好?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是很想念我?”
        心里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扎一般,痛觉早已麻木,只是创口密密麻麻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就这样边吃边聊,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住得近的直接打车走了,住得远的提议去KTV唱夜场,困了就在附近开个房。
        “反正都带了女朋友,也不怕无聊,嘿嘿。”张小飞猥琐地笑着说。
        “对啊,这么晚回去吵醒室友也不好。”另一对男女朋友也赞同。
        只剩下沈洛这一对了。他看向南澄,南澄还是那副温婉淡然地样子:“你们去吧。”
        “那你呢?”
        “我不习惯在外面过夜,何况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反正都这么晚了,和过夜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你都这么大了,一次两次也不要紧吧。”沈洛耐着性子说服她。
        “不行。”南澄还是拒绝,并且语气非常坚持。
        “不会吧?你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张小飞从他们的神色间看出异样,没有继续问下去。
        沈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烦躁地说:“你瞎猜什么?南澄家教严,不喜欢在外过夜。你们去吧我先送她回家。”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众人在路口分别,沈洛拦了辆出租车,没招呼南澄就坐了进去。
        南澄和司机说了她家地址后也没再说话,抱着胳膊望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在飞速的奔驰中模糊成了一条绚丽的彩带。
        她和沈洛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可是中间却隔了很大一个空,好像那里坐着另外一个人。身体上的距离是三十公分,那三十公分就像三十亿光年那么远。
        南澄下车之前沈洛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南澄愣了一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金额足够的纸币递给司机,然后下车。
        “你是我的男朋友。”
        她的回答就像一个冷笑话,所以沈洛最后非常非常无力地笑起来:“南澄,你的心在哪里呢?我怎么觉得我从来就没有捂热过它?”
        弟弟南澈在外地读大学,家里只有继母安萍。南澄怕吵醒安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却还是在打开房间门时不小心踢翻了什么,发出不小的声响。安萍地房间里传出几声咳嗽。
        南澄僵在那里,过了几秒才又继续动作。
        直到平躺在自己的床上,闻着自己的被子上熟悉的气味,南澄的心跳才渐渐地平缓下来,喧闹的脑海也回归了波澜不惊的常态。
        沈洛最后的那句话让她觉得有点难过,到并不是他误解了她,他的话刺痛了她——恰恰是因为她觉得他说得没错,所以才有点难过。
        南澄会接受沈洛,更多是源于感动,而不是心动。她设想过她之后的人生——找一个人结婚、组织家庭、生个孩子,这都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她不可能会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吧,那么和谁在一起不是在一起呢?
        她不讨厌沈洛,他对她很好,他们有相似的成长背景和匹配的条件,这就足够支撑一段婚姻了吧。
        沈洛问南澄她的心在哪里,说真的,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
        苡米曾说她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动也变成越来越困难的事,而对于认死理的南澄来说,她的心曾为一个人狠狠动过,后来就一直心如止水,所以她知道什么是心动,所以她知道她对沈洛有依赖,有留恋,可是,确实没有心动。
        但,谁说奔着结婚去的恋爱里一定要有心动呢?稳固的夫妻关系通常都不是靠心动维系的呀。
        南澄有点烦躁地用被子捂住头,不愿再想这些事情。


        4楼2020-03-0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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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洛生了几日闷气,没有找南澄,他把这当成一种“惩罚”,可是后者浑然不觉,照常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同事聚会。她或许有想过沈洛,猜到他在生气,可是很快就被其他念头盖过,再想不起要给他一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的事了。
          最后还是沈洛又自动出现,接南澄下班去吃饭。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招呼南澄坐他的电动车后座:“上车吧,带你去吃新发现的餐厅,口味不错。”
          南澄笨拙地坐在他的身后,拉住他的衬衣衣摆,说:“好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呢?”
          沈洛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楼层经理,做六休一,这天并不是他的休息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当然得请假陪你一起过。”沈洛扭过侧脸说道,嘴角淡笑。
          南澄心里动了动,一股温暖潮湿的液体将她的心慢慢浸润。很多时候,她觉得沈洛像她的亲人更多于像爱人。她的亲人缘很薄,南宇未中风前与她交流甚少,还是成为植物人后,她常常去医院看望他,或者只是坐在床边发呆,他们父女见面才多了起来。而对于亲生妈妈,留给她的都是些暗灰色的回忆。
          南澄将头轻轻地靠在沈洛后背上,闭着眼睛,有微暖的风从她脸颊上拂过去。她轻声地恳求道:“沈洛,我们以后不要吵架好不好?”
          沈洛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没有听到,也就没再说。过了许久,她才听到透过他胸腔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沈洛在一家名为“赏味期限”的日式料理店门口停下电动车。周围都是私家车,最不济也是大众级别的,有个开敞蓬跑车的小开搂着一身材曼妙的姑娘从他们身旁经过时,沈洛正给电动车上锁,姿态有些狼狈。
          那姑娘看了一眼沈洛和南澄,半娇嗔半不屑地对那小开撒娇:“亲爱的,我们下次不要来这家店了,档次很不高呀。”
          沈洛的脸色霎时就黑了下来,他并未发作,只是当那一对开着跑车绝尘而去时才啐了一口:“这些靠拼爹混的软蛋,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们强!”他出身贫寒,老家是全国著名的贫困县,能在大城市有份体面的工作,靠的全是自己的努力。
          南澄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吃吧?”
          “为什么要换?”沈洛反问,“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吃了。”他拽着南澄的手臂大步往“赏味期限”里走。
          南澄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与刚好出来的男子撞了下肩膀,她低着头连声说“对不起”。
          被撞的男子顿住脚步,侧身望着南澄的背影,浓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是她吗?似乎是不愿细想,他转身踏出屋檐下的阴影,将疑问抛诸脑后,整个人沐浴在四月璀璨的日光之下。
          “赏味期限”的说法来自日语,沈洛生了几日闷气,没有找南澄,他把这当成一种“惩罚”,可是后者浑然不觉,照常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同事聚会。她或许有想过沈洛,猜到他在生气,可是很快就被其他念头盖过,再想不起要给他一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的事了。
          最后还是沈洛又自动出现,接南澄下班去吃饭。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招呼南澄坐他的电动车后座:“上车吧,带你去吃新发现的餐厅,口味不错。”
          南澄笨拙地坐在他的身后,拉住他的衬衣衣摆,说:“好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呢?”
          沈洛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楼层经理,做六休一,这天并不是他的休息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当然得请假陪你一起过。”沈洛扭过侧脸说道,嘴角淡笑。
          南澄心里动了动,一股温暖潮湿的液体将她的心慢慢浸润。很多时候,她觉得沈洛像她的亲人更多于像爱人。她的亲人缘很薄,南宇未中风前与她交流甚少,还是成为植物人后,她常常去医院看望他,或者只是坐在床边发呆,他们父女见面才多了起来。而对于亲生妈妈,留给她的都是些暗灰色的回忆。
          南澄将头轻轻地靠在沈洛后背上,闭着眼睛,有微暖的风从她脸颊上拂过去。她轻声地恳求道:“沈洛,我们以后不要吵架好不好?”
          沈洛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没有听到,也就没再说。过了许久,她才听到透过他胸腔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沈洛在一家名为“赏味期限”的日式料理店门口停下电动车。周围都是私家车,最不济也是大众级别的,有个开敞蓬跑车的小开搂着一身材曼妙的姑娘从他们身旁经过时,沈洛正给电动车上锁,姿态有些狼狈。
          那姑娘看了一眼沈洛和南澄,半娇嗔半不屑地对那小开撒娇:“亲爱的,我们下次不要来这家店了,档次很不高呀。”
          沈洛的脸色霎时就黑了下来,他并未发作,只是当那一对开着跑车绝尘而去时才啐了一口:“这些靠拼爹混的软蛋,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们强!”他出身贫寒,老家是全国著名的贫困县,能在大城市有份体面的工作,靠的全是自己的努力。
          南澄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吃吧?”
          “为什么要换?”沈洛反问,“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吃了。”他拽着南澄的手臂大步往“赏味期限”里走。
          南澄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与刚好出来的男子撞了下肩膀,她低着头连声说“对不起”。
          被撞的男子顿住脚步,侧身望着南澄的背影,浓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是她吗?似乎是不愿细想,他转身踏出屋檐下的阴影,将疑问抛诸脑后,整个人沐浴在四月璀璨的日光之下。
          “赏味期限”的说法来自日语,用中文翻译过来,大约是“最佳品尝期限”的意思。
          不止食物,任何东西都有赏味期限。爱人的玫瑰几天就凋谢,喜欢的歌手几年后就过气,年少时在耳边信誓旦旦的誓言消散得尤其快。
          店里正在放宇多田光的《first-love》,南澄将三文鱼沾上厚厚的芥末塞进嘴里,辛辣呛鼻的滋味在味蕾爆炸直冲脑门,她的眼泪突然就滂沱了。


          7楼2020-03-05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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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南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0-03-06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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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当时年少春衫薄,还以为你娜崖畔的一枝花
              上午刚到办公室,南澄椅子还没坐热,汪主任就给了她一张名片:“昨天那个中学老师杀妻案,你去问问温律师的看法,这是电话,回来在稿子后面加个专家观点。”
              南澄低头看着那张触感细腻的名片——律师姓温,有个很文艺的名字,温瑞言。
              温律师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如玉,语速不急不缓,似乎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南澄的邀约。
              推开那家咖啡厅的玻璃门时是上午十点,那日阳光极好,天朗气清,门口的风铃因为南澄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原本坐在靠窗位置低头看报的西装男似有所感应,还未等她细看就起身,温和地笑望着她问:“南记者?”
              “温律师。”南澄点头微笑,在他对面入座。
              温瑞言,人如其名,眉眼细长寡淡,但在末梢又勾着点温情,略薄的嘴角总是浅浅上扬着,显示出他极好的耐性和涵养,肤色偏白,也因此眼睑下的青色阴影显得愈加明显。
              温瑞言很擅长把握与人谈话的节奏和走向,他知道南澄对那些专业内容并无兴趣,所以三言两语就概括了案件的性质,两人聊得更多的是对于脆弱的婚姻关系和相关社会现象的探讨。
              需要的内容聊得差不多了,南城收起录音笔,说:“非常感谢温律师接受我今天的采访,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还能再麻烦你吗?”
              “当然可以,不过,下次可以不叫我温律师吗?”温瑞言停顿了一下,看着南澄的眼睛说:“你可以叫我温瑞言,或者,瑞言。”他的声音轻而缓,像这个春天里最先被阳光吻暖的一阵小清风,悠悠地吹开了遮蔽在南澄心头的薄薄的云。
              当做记者“惩奸除恶”的梦想在现实里跌碎之后,通过采访认识有趣或者可亲的人,倾听他们的故事与观点,变成仅剩的乐趣。南澄并不讨厌温瑞言表达友好的方式。
              “温瑞言,”她歪着头笑了一下,“下次再见。”
              南澄伸出手,温瑞言只看着她的笑容,慢了半拍才握住,稍稍施加了点力气道:“南澄,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南澄还在猜测他说的是谁,温瑞言已如梦初醒般松了手,又恢复了礼貌而自制的温和模样,道:“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温瑞言望着南澄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才收回目光。
              南澄对温瑞言的印象很好,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他们居然很快又见面了。
              有家造纸厂爆出污染丑闻,南澄接到消息说董事长愿意接受他们报社的专访,谁知在会客室等了几个小时没等来采访,却在离开时遇到了温瑞言。
              他等在电梯口,午后六点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半个身体镀上金边,挺直的鼻梁在一侧投下小片的阴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接了他们的case?”南澄慢半拍地想到温瑞言出现在这里的最大可能。
              温瑞言不置可否。
              “你下班了吧?赏不赏脸一起吃个饭?”他发出邀约。
              南澄有些犹豫,她不习惯和陌生人单独吃饭,但又想从他那里获得些独家内幕,所以最后还是点点头道:“那我们AA吧。”
              温瑞言轻笑了起来,为她的小纠结。
              “你觉得怎么样舒服,那就怎么样。”他说。
              吃饭的地点是温瑞言定的,在征求过南澄没有意见的意见后,他带她去吃广东菜,口味清淡,茶点繁多,分量适中,可以点很多又不怕吃不完。
              南澄很喜欢那道“酥炸鲜奶”,外皮酥脆,内里绵软甜美,和年少时学校后巷三块钱五个的“炸奶糕”味道极为接近。
              一口咬下去,好像那些年少时光从未走远一般,这感觉,多少钱都买不来。
              “我们领导明明说那个董事长愿意接受我们采访,不知道为什么又放我鸽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南城边吃边问,脸颊沾染了碎屑而不自知。
              “可能有事在忙吧。”温瑞言避重就轻地回答,“哎,你嘴角......”
              他示意她,而南澄擦了擦嘴角未发现异样。
              “失礼了。”温瑞言握拳抿唇轻道,似有些害羞,伸出手想帮她擦去脸上的碎屑时,却被不速之客打断——“瑞言,真巧在这里碰到你,省得我跑一趟你的律师楼。”
              顾怀南笔直走到南澄身旁,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下,然后像是这才看到了南澄一般挑眉故作惊讶状:“这位小姐是?似乎有几分面熟呢。”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南澄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一片,像是坏掉的电视机,满屏跳动的雪花点,没有任何有用的反应讯息一落在顾怀南眼里,倒像是南澄故意装不认得他。
              “这位是‘沪城晚报’的南澄,南记者。”温瑞言介绍道,“南澄,这位是我的大学学弟,顾怀南。”
              “看我这记性。”顾怀南双臂交叉撑在餐桌上,斜侧着身体看着南澄的脸孔,笑盈盈地说:“我们确实见过的,南记者几天前在‘赏味期限’,你和一位先生拉拉扯扯......”这次回来连着偶遇她两次,她都是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愤恨的情绪被故意渲染的暧昧掩藏得很好。
              “他是我男朋友。”南澄终于回了神,哑着嗓子回答。
              “男朋友。”顾怀南微眯着眼睛重复,神情平静如水,看不出或惊或怒的端倪,而温瑞言则低头喝了口泡了许久的铁观音。
              南澄点了点头,甚至还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她起身离席:“不好意思,温律师,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纸币放在餐桌上,“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下次再补给你。”南澄说完后疾步离开。她的动作连贯流畅,温瑞言来不及挽留——她情急之下又叫他“温律师”,显然又退回到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位置。
              他对顾怀南不由有几分气恼:“你这是干什么?这么没风度,不像你。”
              顾怀南用手指扣着桌上的那张粉红色的钞票,突然问:“她和你吃饭居然埋单?”
              “她要AA,或许是她的原则,我想和她做朋友,所以不愿勉强她。”温瑞言顿了顿,问“你认得她?”
              顾怀南不置可否,只是撇了撇嘴道:“段数真是越来越高了。”他不信南澄这般有骨气,怕是吸引男人的又一种手段,就像她曾经柔弱得像只害羞的兔子,最后还不是......“我不认得她。”顾怀南歪着脑袋说,“不过我瞧她,不值得你费心思与她做朋友。”
              温瑞言当然知道他说了谎,也不揭穿,只是揶揄他:“我还觉得与你做朋友,是我交友不慎呢。”
              “呵,这么违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顾怀南眯眼微笑,不以为意。
              他们相识于哥伦比亚大学,温瑞言读法律,顾怀南念商科。两人初相识时曾因为中餐厅里最后一万芹菜猪肉饺子大打出手,谁知后来竟成为至交。
              很少有人知道温和似水得温瑞言其实还有暴戾冷酷的一面,也鲜有人见过浪荡不羁得顾怀南曾在月朗星稀的凌晨,躺在街头的湿冷长椅上号哭不已。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向阳或向阴得两面,向阳的一面无论多恶劣,那是他们接受且愿意旁人看到的自己;而向阴的一面,常年藏在不见光的角落里,哪怕充满温情,他们也羞于见人。


              9楼2020-03-08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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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拂在脸.上,耳鬓的发丝飞扬开去,南澄拉紧了衣领,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在发抖。
                这就是顾怀南之于她的魔力。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不过是他指尖一粒卑微的沙,随便拍一拍手,她就可能万劫不复。
                南澄深呼吸了好几次,还在平静自己心绪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是弟弟南澈。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原来是想要一千块钱,和同学约了五一出游。
                南澈比她小四岁,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在南方一座沿海城市读大二。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南澄被接到南家时他才学会伶俐地奔跑,迫不及待地过来拉她的手,冲她咯咯地笑,“ 姐姐、姐姐”唤个不停。
                他对她,似有一种天性上的亲近。
                “妈知道吗?”以前南澈有事,南澄总是尽可能替他掩着盖着,但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不敢了。
                说到底,安萍是南澈的亲生妈妈,而她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隔着又远了点。
                “她知道,她想让我回家,所以不给我。”南澈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姐, 我们几个同学就是去凤凰玩玩,出不了事的。凤凰你知道吧?就是湘西那个古城,可漂亮了,离我们学校也不算远。”
                南澄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南澈得糖衣炮弹,答应打钱给他。“给你打钱没问题,但是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别惹事,知道吗?”她再三叮嘱。
                “知道啦姐,你越来越像我妈了,啰啰唆唆的。”南澈在那头笑道。“我还不是因为......”南澄突然断了话头,南澈也陷入沉默,显然两人想起了同一桩事。
                “姐,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在不***心。”南澈认真地说。
                南澄笑了笑,想起他看不到,才又说:“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本来就是亲姐弟......很多事原本就没有对错。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
                南澄与亲人的缘分向来淡薄,年幼时懵懵懂懂,年长一些,就学着察言观色,谨言慎行,不敢惹任何长辈不高兴,处处收敛自己,更从来没有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有过任何撒娇的时候。
                童年留给南澄最大的印象是各种充满古怪陌生气味的被子和各种冷眼,直到回到南家,遇到南澈,才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南澈,她的弟弟,活泼调皮的弟弟,他让南澄回忆起童年时不会觉得真是一场悲剧,因为尚有值得回味的幸福与温暖。
                南澈让南澄印象最深的,是十四岁那年的台风天,她接了他放学去奶奶家。那日正巧刮八号台风,路上行人极少,高大的梧桐树被吹得面目全非,黄绿色的叶子满天飞舞。南澄领着南澈打不到出租车,电话亭的信号又很不好,联系不上南宇与安萍。
                她想着奶奶家也不远,和南澈走着去应该也不是问题,便问他:“我们走着去奶奶家好不好?南澈你怕不怕?”
                十岁的南澈踮脚张望着玻璃门外狂风大作的街道,白色的塑料袋打着转儿飞向天空。他明明一脸害怕,却还是勇敢地摇摇头说:“ 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南澄便领着南澈冒风顶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奶奶家的方向走去。她为了快点到,抄了不熟悉的近道,谁知那条路整修,坑坑洼洼,泥泞万分。
                雨越下越大,雨水不停地流到眼睛里,南澄几乎睁不开眼睛,厚重冰冷的雨.衣又被风吹得紧贴着身体张开来,像风帆般形成与前进方向相反的阻力。但即便如此,南澄还是紧紧拉着南澈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他就摔倒了。
                谁知最后南澈没有摔倒,南澄倒是一脚踩空,跌在一个泥坑里,而因为她拉着南澈的手,他便也摔在她身上。
                那天他们到达奶奶家时狼狈万分,浑身是泥,南澈的手臂还摔骨折了。
                安萍又急又气,问南澈:“你怎么回事?风大打不到车不会给我打电话吗?”她看似骂的是南澈,其实责怪的是南澄。
                南澈看了一眼南澄,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姐姐给你们都打过电话了,是你们自己没接到!”
                “那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干吗去钻那小路?”
                南澄用枕巾盖住自己湿透的头发和脸孔,害怕得手指不断发颤。她害怕南澈说是她要走那条小道,她更害怕南澈说是因为她摔倒了,所以才连累他也摔倒,还摔折了手臂。
                南澈从小被安萍和奶奶捧在手心里,宠得像个小少爷,所以一点也不怕她们的责问。他甚至有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问这么多干吗?我们还不是想早点回来,不让你们担心啊。别哕唆了,快送我去医院嘛,疼死我了。”
                司机张叔已经在外准备妥当,南澈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南澄,亲热地叫上她起:“姐, 陪我去医院嘛,你在我就不会那么害怕。”南澄赶紧从椅子上滑下来,飞快地跟上。
                医生替南澈包扎时,不知道是真疼还是为了让安萍心疼,他鬼哭狼嚎个不停。南澄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那时候她就暗自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好好照顾她这唯的弟弟。
                挂了南澈的电话,又在小区里转了几圈,和邻居家的大狗玩了会儿“你追我跑”后,南澄才回家。
                客厅里传来热播家庭剧的吵闹声,安萍陷坐在真皮沙发里,懒懒的样子。
                “回来啦。吃过饭没?”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懒懒的,带着中年熟女独有的风韵。
                “和朋友吃了点。”南澄低头换鞋,问,“你没出去呢?”今天周五,照例这时候应该是安萍与她的舞伴在广场“嘭嚓嚓”的时候。
                “老陈有点发烧,我这几天腰疼,就不去了。”安萍话锋一转,“对了,南澈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你答应了?”
                南澄笑道:“能不答应嘛, 我就这么个弟弟,他缠人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他现在也长大了,是该试着独当一面,和同学出去旅行一趟也好。”
                安萍也笑起来:“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这做妈的呀,总是容易操心,前怕狼后怕虎的。”
                “南澈是男孩子,多磨炼也未必是坏事。”南澄在客厅陪安萍坐了一会,才回自己的房间换家居服、洗漱。不过即使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怕引起安萍的不快。
                她在南家,毕生的追求就是不惹任何人不快,不给家里添任何麻烦。
                她不是南澈,没有任性撒娇的资格。
                南澄七岁那年回到南家,除了有了爸爸,还多了继母安萍和弟弟南澈。
                不是所有的继母都如《灰姑娘》这类童话故事里那般面目可憎,安萍对南澄可以称之为不错,如果不是有南澈作为对比,她甚至会以为那就是“好”了。可是因为有南澈——安萍的亲儿子在侧,所以南澄总是能清晰无比地在--次次对比中感知到她对她,仅仅是一种责任——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家庭和睦。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南澄想,最初安萍应当是理都不想理她的。可谁让安萍所拥有的优渥生活全部来自南宇的财富,她便不得不屈意承欢。
                如果南澄不是那么敏感,或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她早慧,从小颠沛流离,对于爱或者恨的感知能力远远强于其他同龄小孩,她知道安萍对她,生疏礼貌多于温暖母爱,所以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她一不开心又把她赶出南家。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就像长大后她确定安萍不会那么做,而她也已经不害怕、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但在家的时候,始终是这般谨言慎行的模样。


                10楼2020-03-08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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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苡米和山口一起回了趟山口的故乡大阪,在樱花飘零的半山腰处泡温泉,在铺着白色薄被的榻榻米上接吻,吃最新鲜美味的剌身,听最地道的日本民谣,在关西国际机场说再见,然后,再也不见。
                  苡米说起山口时眼底还是有泪光闪烁,但是一杯清酒下肚,那泪光就蒸发成了妩媚的笑容。
                  “为什么分手?山口对你一直很不错啊。”南澄以为苡米这次会定下来了,谁知道那五十张住宿券还没交到她手里,她就又分手了。
                  “山口向我求婚了,所以,只能分手了。”苡米点了支烟,深深吸一口,缓慢吐出白色的烟圈,“在那之前我以为我是爱山口的,或者说我可以骗自己,除了山口账户里的数字,我也爱他的平头和乱牙。但他和我求婚的时候我就道,都不过是自我催眠。我不爱山口,一点也不爱,我也不会和他结婚。山口的奶奶年纪很大了,她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孙子娶妻生子,所以,我们只能分手。”
                  南澄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很不了解苡米,她以为苡米追求的是爱情时,她却可以和只有钱没有爱的男人谈恋爱;而当她以为她追求的是物质时,苡米却又抛弃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富,对她说“我不爱他,所以我们只能分手”。
                  也许苡米自己都没搞清楚过自己在爱情里到底要什么,物质,爱情,自由,或者,只是在寻找真正的自己?
                  像苡米这样游戏人间的女生,多半是之前受过极重的情伤,才会炼就如今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旁,手到擒来,刀枪不入的本领。可是南澄认识她多年,似乎从未听闻她有这么一段往事。
                  是她保密工作做得好吧。
                  “你有没有,发自内心地喜欢过一个人,在不知道他的信用卡额度和资产状况之前?只想看着他,能一辈子看着他就觉得很幸福的这么一个人?”南澄问。
                  苡米托着下巴,神色间已有了几分醉意,双颊酡红,眼神里媚光潋滟。她说:“当然有,不因为他有房有车,不因为他有权有势,就因为他在阳光正好的午后,穿了一件很好看的白衬衫,在球赛的关键时刻投进一个三分球,然后伸开的手指在空中握成拳,热烈笑开来的模样。”
                  “后来呢?”
                  “后来?有什么后来。”苡米趴在餐桌上,用手指捂住眼睛,像是累极的样子,“他说我不喜欢胖子,他说姐姐,你别拿我开玩笑,我站你身边像弟弟多过恋人吧......那时候年纪小,执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难过得一塌糊涂, 还死要面子笑嘻嘻地和他继续做好朋友,为他减肥,饿到差点晕倒在考场。我瘦到一百斤的时候又去向他告白,他答应了。”
                  “大学时的事吗?”
                  苡米点了点头,继续说:“他是那种很醒目的男生,走到哪里都有女生尖叫,他也很享受这种状态,认了很多干妹妹,手机存的号码一大半都是女的。我们交往一个星期后,他发给我一个房号,让我去学校附近的某个宾馆找他。我一下子就懵了,在图书馆里犹豫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去了,当然那个时候离他和我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你猜我敲开房门后看到什么?”说到这儿,苡米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他围着浴巾开门,有女生在浴室里问他,是不是叫的外卖送来了.....我只是晚了三个小时,他就叫了其他女生顶替我的位置。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他说他以为我不会去了,房都开了,总不能浪费了吧。
                  “这就是我曾用全部力气喜欢过的男生,我不要他有钱,不要他有什么出息,我只想做他的妻子,给他我最好的一切,可是他是这么一个烂人,让我对男人失望透顶。”说到后来,苡米又轻微地哽咽,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在桌上留下伤心的痕迹。
                  南澄饮尽杯中薄酒,不知为何,她的眼泪也不停地簌簌地落。她伸出手握住苡米的手,轻声安慰:“ 都过去.....你为他这样,不值得。”
                  苡米抹干脸上的泪,拿出化妆镜,一边检查眼线有没有花掉,一边说:“大概是我运气不好,遇到几个男的都是人渣。后来就开始越来越不认真,可谁知道我不认真了,遇到的人却开始认真。”
                  她又补了点口红,然后收起化妆镜对南澄认真地说:“到现在, 我终于发现,男人没什么区别,都很‘贱’ 。你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不把你当回事,你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他们偏偏会像狗一样跟着你。所以南澄,你若真爱一个人,你要让他知道你爱他,哄着他,但是你到底有多爱他,可以为他做多大的牺牲,这些却不需要告诉他。那群胆小的动物们,他们,会害怕的。”
                  南澄望着苡米收拾妥当,又重新美艳起来的脸孔,突然笑起来,说:“我突然想起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年轻时我们谁没爱过几个人渣。”
                  苡米眨了眨眼睛:“曾以为你是那崖畔的一枝花,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人海一粒渣。”
                  南澄所在的沪城晚报隶属沪城日报报业集团,原本是“沪城三大报”之一,但经十年改制,人事变动,又广受新媒体的冲击,近些年的销量年年萎缩,广告客户也对常规平面媒体越来越兴趣缺缺。
                  这天下午,汪主任满脸通红,身上酒气未散地冲进办公室,很兴奋地对大家说:“各位同仁,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金碧迷城’的别墅项目准备和我们签整年的广告合作计划!这一单可够我们吃许久呀!”
                  “对了,他们会先和我们试合作一期软文,南澄,你可是我们这儿一支笔,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行吗?”南澄没想到这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怕什么,不就千把字不到的软文,能难倒你南才女?下午你去一趟他们售楼处,找陈经理,他会和你说他们需要的风格和一些材料。”汪主任说完哼着小曲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南澄也没有办法,上网搜索“金碧迷城”的相关资料以及其他别墅广告的软文。她浏览相关资料时有一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金碧迷城”生态别墅项目由顾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发......沪城有名的“顾氏”家族只有一个,恰好顾怀南也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南澄怔怔地望着屏幕,午后的阳光照亮她的脸,却照不进她幽深的心里那个永远熄灯的角落。


                  12楼2020-03-08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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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的全校晨会上,顾怀南因为带头去三中“寻仇”,虽然最后没有演变成恶性事件,但被获悉的教导主任认为“社会与校园影响都极其恶劣”,要求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
                    南澄记得那天是个阴天,早晨起来时天空就是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还起了风。她穿着校服短裙在操场上没站几分钟就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顾怀南难得穿了整套黑色西装校服,里面是洗得发亮的白衬衫,领子有一-边不听话地翘了起来,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他走到话筒前时,全校女生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顾怀南是好看的,好看的人就算念检讨也是赏心悦目的。南澄想,上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有一些人不用做什么,也不需要努力,轻易就能得到另外一些人的注意和倾慕呢?
                    她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南澄,我在念检讨呢,别走神,认真听。”
                    耳旁是众人哗然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像黑夜里的远光灯那般剌目。南澄瞪大眼睛望着台上那个笔直地望着她,嘴角扬着又落拓又明亮的笑容,脸上分明写着“我就是故意的”的男生,脑海里空白一片。
                    校长与顾家交情不浅,他拍了一下顾怀南的后脑勺,让他正经点,但神情动作并不严厉。男生笑嘻嘻的,三言两语念完剩下的检讨书,然后跑下了主席台。
                    每一个人,包括顾怀南自己,都无比清楚就算他拒绝检讨,学校看在那栋由顾氏集团捐资盖建的科技楼的分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他还是答应在周一晨会上检讨,只是态度像是“到此一游”。
                    南澄一直说不清自己对顾怀南的感觉:最初苡米告诉她那些传言时,她是震惊的,无法想象世上居然有这么无法无天的、“恶心”的男生;而那次他扔书包砸到她时,南澄又不得不承认,她被他的眼神吸引了,言行举止也不像传言里那般是个纨绔子弟,甚至可以说是有礼貌的;后来躲在花坛被发现,一起前后走回学校,她比他略慢了半步,偷望着他的侧脸和肩膀,心里是满满的慌张和无措——可是这一刻,南澄觉得自己开始讨厌起顾怀南来。
                    他凭什么因为家里有钱就可以在晨会上放肆?他凭什么自己丢人就以为她也愿意像他一样丢人?他凭什么...凭什么让她担上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
                    她喜欢做个平凡的南澄,她本来就是平凡到让人看一眼不会想要看第二眼,脑海中也无法清晰勾勒出长相的南澄。
                    晨会结束,操场像一个大鱼缸,四散的人像一尾尾的游鱼。苡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揽住南澄的肩膀说:“哈, 你要红了!老实交代,你和顾怀南....”她终于发现南澄不对劲。
                    南澄的脸上一片绯红,却诡异地没有任何表情,眼睑下垂,认真看着脚下的路,过了几秒才开口说:“没事。 ”
                    自从晨会事件后,以往在班里如同隐形人一般存在的南澄开始惹人注目。无论她多么小心翼翼,安守本分,也不再与顾怀南有任何接触,仍是有各种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传闻开始在全校女生间传播开来。没多久,南澄就成为了某些女生的“假想敌”。
                    上体育课玩游戏时被篮球恶意砸到,明明已经上交的作业本无故消失,作为值日生而写在黑板上的名字后加上了顾怀南的名字,并且被画了粉红色爱心....南澄沉默地接受,只在心底暗暗希望所有的一切能快点过去,大家快点遗忘她。
                    可是顾怀南没有这种自觉,他看到黑板上和南澄的名字写在一起的自己的名字时竟然还笑着问:“ 这谁画的?爱心画得真难看。”然后走到黑板前,用手抹掉他的名字和爱心,捡了支粉笔亲自在南澄的名字下方写上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安栋突然一拍手说:“哇哦,顾怀南,怀南,你的名字是不是还有‘怀念南澄’的意思啊?顾伯伯超有远见的嘛!
                    男生们顺势起哄,发出暧昧的笑声,女生们则故作镇定地做自己的事,不时瞥几眼南澄。
                    “去你的! ”顾怀南笑着扑上去掐安栋的脖子让他闭嘴,全然不知被波及女生的难堪。
                    自动铅笔的笔芯不停地断裂,演算的数学习题一直得不到正确的答案,耳旁是嗡嗡嗡嗡的吵闹声,还有夹杂着“怀南’和“南澄”、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南澄佝偻着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恨不得自己会缩骨功,可以让躯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躲起来。
                    她是真的害怕和厌恶成为焦点,背后不知是想象还是真实存在的灼灼目光像千万瓦的白炽灯炙烤着她的后背。
                    那天放学后,顾怀南竟真的留下来打扫卫生。
                    高中时的班级值日生由全班同学轮着做,每天两名,名字会写在黑板右下角,负责下课后擦黑板和放学后扫地、倒垃圾。因为他们班的人数是单数,顾怀南是不在值日名单里的,他从开学到那天之前,从没有做过一天值日。
                    所以当他竟真的留下来,南澄在教室最前面沉默地擦着黑板,顾怀南就在教室最后面低头扫地时,每一个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都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安栋斜挎着书包,抱着篮球站在教室门口催促: “怀南走吧,打球去,扫什么地啊,你又不是值日生。”
                    “我怎么不是值日生了?黑板上有我的名字。”明明是他擦掉了另一个值日生的名字,然后写上了自己的,顾怀南却仍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你不会吧?脑子烧坏了?还....”安栋瞥了一眼有些发僵的南澄的背影,露出暧昧的笑容放低音量说,“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土妞了吧?”
                    “瞎说什么呢你!”顾怀南笑着作势踹了一脚安栋,“你自己玩去吧,我今天要体验一下做值日生的感觉,不要剥夺我‘体验民生’的机会好吗?”
                    “得得,您啊,慢慢体验,小的不打扰了。”安栋说笑着奔向操场。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教室,因为安栋的离开而陷入一片沉寂,如同柔软的沼泽,吞噬了所有声息。夕阳的余晖落在窗台上,玻璃上落着微微橘色的光,洒漏一点在地上,教室里大片的桌椅隐没在渐渐阴暗的光线里,连带着顾怀南也像是隐在暗处的一个影子般不够真切。
                    南澄将黑板反反复复擦了三遍,终于低着头,将洗干净的抹布晾在窗台上,转身去教室后头整理垃圾袋。
                    “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顾怀南走到南澄身旁,手里摆弄着扫把问。
                    女生没有答话,低头将垃圾袋口扎紧,提起来往外走,肩膀微微佝偻着,像个肩负重压的小老太太。
                    顾怀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走过去说“我帮你吧”。
                    从小到大,他没有真的怕过谁,说话做事也很少考虑旁人的感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如此嚣张又狂妄地长大,事实也总是一次次证明,无论他闯多大的祸,他总能摆平或者总有人会替他摆平。
                    可是老实说,他有点怕南澄。虽然她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看起来又像小兔子一样温柔胆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看到她心里有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如果有一天爆发,应该会是很可怕的事情。而他最怕的,是看到她露出冰冷又厌恶的眼神。
                    他怕她讨厌他。
                    而南澄刚才的肢体语言告诉他,她真的开始讨厌他了。
                    顾怀南在教室等了十分钟,南澄还是没有回来。操场上打球的少年也少了一大半,只有安栋和几个篮球狂热分子还在挥洒汗水,玩得不亦乐乎。西边的天际,夕阳像一颗又圆又大的咸鸭蛋,已落了一半,另一半散发出橘色的温柔余晖,将淡灰的云层染上金边。
                    顾怀南将课桌排成直线,又收拾了一遍讲台上的粉笔和点名册。南澄还是没有回来,她的粉色书包懒懒地躺在第四组第三排的椅子上,没精打采的样子。
                    如果她是回家了,怎么没有回来拿书包呢? ...不会出事了吧?顾怀南沿着通往学校垃圾站的方向一路过去,并没有看到南澄,却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二楼女厕所门口被踢翻的垃圾袋分外眼熟。
                    应该是南澄在去丢垃圾的中途想上厕所,所以把垃圾放在门口......那么她现在,还在厕所里?
                    顾怀南站在寂静的女厕门口,虽然平日听安栋讲黄色笑话时也能坦然地哈哈大笑出声,但毕竟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那女厕好似被下了结界的另一个世界。
                    他找不到女生帮忙,只好朝里大声喊:“南澄,你在里面吗?南澄,你在的话就应我一声!”
                    声音在冰冷洁白的瓷砖上碰撞传递,有细微的回声传回来,却没有南澄的声音。顾怀南提起垃圾袋准备离开时,听到了沉闷的、类似物体撞击门板的声音。
                    “南澄是你吗?”
                    “如果是你的话,你敲三下。”
                    “咚咚咚。”果然敲了三下。
                    南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顾怀南心里又急又怒,他红着脸提醒:“我....我要进来了。”下一秒,就踏进了女厕所。
                    顾怀南走近了才发现,最里面靠右边的隔间被人从外面抵住了门,他越走近,“咚咚”声便越来越清晰,还伴随有女生呜咽的声音。他连忙拿开那把抵门的拖把,打开门,南澄狼狈地跌了出来。
                    她侧卧在地上,手脚被包装绳捆在一起,嘴巴被人用脏抹布堵住,原本干净乌黑的长直发被人剪得七零八落,校服也被人恶意扯开了,露出里面浅粉色的胸罩。
                    因为手脚被反捆着,所以很难保持平衡,南澄的脸贴在厕所的白色地砖上,挣扎着才直起身,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顾怀南。
                    男生如梦初醒,连忙脱下身上的校服披在她身前,拉出塞在她嘴里的抹布,又替她解开束缚住手脚的包装绳。
                    南澄的手腕上已起了瘀痕,细细的三圈,比周围正常的皮肉微微陷进去些。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哭,很冷静地扣上自己衣服的扣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几乎没法下手整理的头发,用水冲洗沾了污痕的脸孔。
                    顾怀南站在南澄身后,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沮丧和难过——以南澄这种性格,得罪人的可能性为零,那么她被人这么欺负,一定是因为他了。
                    之前他也听说过有女生因为和他太过亲近而被捉弄,但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总是一笑置之,甚至还有点小得意。
                    有异性为争夺自己而发动“战争”,这是无论哪个年龄段的男人都会得意的事,顾怀南也没办法例外。
                    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女生下手能狠成这样。.
                    走出厕所前,南澄把顾怀南的校服还给他,提起门口的垃圾去垃圾站丢掉,完成她半路被中断的值日生工作,然后才又回到教室拿书包。
                    夜幕已经完全落了下来,没有开灯的教室里光线昏暗一片。南澄的胳膊因为被反扭太长时间而变得不太灵活,试了几次都没有把书包背上。
                    顾怀南想帮她,可是才移动,南澄就哑着嗓子说:“你别过来。”
                    他便在空气里凝成了一尊蜡像。
                    女生终于把书包背上,临走前对他说:“你看到了吧...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可是你不经意的玩笑却给我惹来了这样的麻烦。我知道这不能算是你的错,可是却忍不住在被人压在地上欺负时恨你——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有趣地在晨会上点我的名字,好像你很注意我的样子,我就不会....我那么那么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不被任何人看不顺眼的人....求求你高抬贵手,别再对我‘特别’了。
                    窗外的月亮躲入墨色的云层,整间教室像堕入深不可见的深渊,彻底地暗下来。顾怀南独自站在偌大的教室中间,心里又酸又痛又无助,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无力又懊恼。
                    他在晨会上检讨时,不知为什么,一眼就在无数穿着相同校服的人群里看到了南澄。她因为个子娇小,所以排在队伍的前面,好像是怕被班主任发现不认真,所以微微仰着脸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可神情却明显是茫然的。
                    顾怀南不太关心女生们在想什么,可是他却留意过南澄几次。一次是在食堂排队买饭,明明已经轮到她了,有个男生横插进来,她竟然一声不吭自动为对方让出位置;一次是在图书馆,有个女生把南澄用来占座的书本放到窗台,上,坐了她的位子,南澄看到后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从窗台上拿回书本换了个位子坐;还有一次是在上学的公车.上,他看到有个猥琐男人一直紧靠在南澄身后,女生满脸涨得通红,直往前躲,却始终没有叫出声,下一站开门,没到站就跑下了车...她很能忍,是个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习惯默默忍受,并且尽可能不引起旁人关注的人。
                    顾怀南当时只是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偏偏想挑战她的心性,故意在全校师生面前点出她的名字——也可能潜意识里,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女生更注意自己,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今天留下来陪她做值日,也是想有机会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没想到,一句“对不起”原来远远不够,而她也不要他的“对不起。
                    南澄对顾怀南说的是,“求求你, 高抬贵手”,意思等同于“请你对我永不打扰,请你与我永不相关,请你和我形同陌路。
                    他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嫌弃过,而这种被嫌弃的感觉,像吃了一条腌坏的鱼,让顾怀南觉得无比的难受。他的心像被揉烂了,然后又一点一点碾平。


                    14楼2020-03-11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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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想要保护你,保护你坠毁的温暖星球
                      沈洛打电话给南澄的时候她累极正趴在办公桌_上小眠,手机执着地一-遍遍循环震动,终于将她唤醒。
                      “喂……”南澄托着额头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在初醒的瞬间脆弱伤感,心里酸涩而绵软。她过了好几秒才想明白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梦里那个无枝可依、小心翼翼的少女了。
                      “在睡觉吗?我刚下班,出来吃个夜宵吧。”
                      电话里沈洛的语气是南澄所熟悉的,关切而温暖,让她觉得心里踏实。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沈洛曾无数次在自习室门口制造偶遇,也是这样状若随意地问:“一 起吃个消夜吗?”那时南澄总是假装没听到,可同寝室的女生却雀跃着答应:“你请客就去!” 就这样,他将她身边的人统统收买,从“周边包围城市”,最后成功将南澄追到手。“嗯, 好啊,在哪儿见?”南澄这才想起她还没吃晚饭,肚子空空的。
                      “就你报社楼下吧,我现在过去。”
                      南澄将正在修改的房产软文存档,然后关电脑、关灯,走出报社楼道时发现沈洛已经等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将他头顶的发圈照得发亮,发质看起来柔软泛黄,身影像旧照片上的影像,有种.模糊的柔软质感。
                      “这么快?”
                      沈洛把安全帽递给南澄,踟蹰着说:“ 其实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我怕你不接我电话。”
                      “啊......”南澄后知后觉地想起酒店那件事。
                      “我没保护好你。”沈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沉。
                      “其实不关你的事,事情是因我而起......”
                      “但你当时就道歉了,是岳小姐不讲道理。我气自己没用,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了还得卑躬屈.....”沈洛沉默了一下,突然又道, “他们都有个好爹,我没有,所以要委屈你陪我吃苦。”
                      南澄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吭声。她坐在他身后,却能想象得到此刻他紧皱的眉头和抿紧的嘴角,还有那.郁郁不得志的眼神。
                      夜风微凉,树影在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头顶是翻滚的绿浪,发出树叶翻动的哗哗声,不时有坚着红色“空车”灯牌的出租车从身旁经过。不远处依着河岸而兴起的烧烤排档,在黑夜中串成了一条闪烁的珠链。
                      沈洛停好电动车过来时很自然地拉住了南澄的手,带她走向最常去的那家烧烤摊。
                      那顿烧烤吃得很安静,沈洛话不多,南澄本来就偏安静,在人声鼎沸的排档里,他们俩这一桌穿着整洁、吃相斯文又寂然无声,显得格外古怪。
                      吃完消夜沈洛仍是骑电动车送南澄回家,女生坐在后座,往事如夜风扑面而来。
                      她想起以前还未在一起的时候和沈洛一起上完夜自修,明明两人住的宿舍区是两个相反的方向,离得极远,他却仍固执地坚持日日都送她到宿舍楼下才回去。
                      “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多不安全。”二十岁的沈洛把这视作理所当然的事,“就算你不是我喜欢的女生,我也会这么做的。”
                      有一次他们离开自习室时已经晚了,沈洛送南澄回去后一路狂奔,还是没赶上门禁时间,一个人在网吧凑合了一夜,事后还不让同宿舍的人告诉南澄....每次想起过去,南澄都会发现,其实沈洛给过她无数温暖的回忆。
                      大学时的沈洛是执着的,善良的,青涩的,真挚的,现在的他依然是这样,只是被生活和现实磨砺得多了几分戾气。
                      “你刚刚是不是有点被我吓到了?”南澄的家到了,沈洛停下车转身问她。
                      女生来不及回神,停顿了几秒才道:“没有,我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你了。”因为觉得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你,那样容易愤怒的你。
                      沈洛不知道南澄心底真正的担忧,他高兴起来,轻轻抱住南澄说:“原来你还会怕失去我...傻瓜,你永远不会失去我,除非你先放开了我。”
                      南澄站直身体,双手下垂在身体两侧,任凭沈洛抱着她,心里却仍是觉得空落落的。


                      15楼2020-03-12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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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南澄醒得很早,她和金碧迷城”市场部的陈总约了谈房产软文定稿的事。
                        这是南澄第三次出现在这个办公室里,第一次拜访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天她依约去了“金碧迷城”生态别墅项目的市场部,陈经理全名陈伟,看起来很和善,四十左右的年纪,西装革履,腰腹微突,笑起来时鼻翼两侧有很深的法令纹。
                        他坐在宽大的茶几后,边摆弄着茶具,慢条斯理地温壶、洗茶、烫杯,边询问南澄的毕业学校和工作苦乐。
                        谈话过程中,南澄得知他在沪城至少有七处房产,不包括商铺,有一辆一百多万的宝马私车,不过平时是开公司的奥迪,妻子早逝,儿子在澳大利亚念大学预科。
                        她离开的时候陈伟与她握手,说:“软文你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南澄没有因为他这么说而敷衍了事,反而放了更多心思,谁知第一次被打回,第二次被要求大改,第三次改了之后还不满意,又被推翻重来。
                        汪主任也听闻了此事,问过南澄几次,态度一次比一次糟糕。
                        今天她干坐着等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午饭时间要到了,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陈总....”
                        “你看我,忙起来真是昏了头......我们这个楼盘正处在宣传推广的关键时期,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特别多,让你久等真是不好意思。”陈伟说话很客气,并不因对方是小记者而有所轻慢。
                        “我不好意思才对,一次次打扰陈总。我昨晚又按您的要求改了下之前的软文,您看看......”
                        南澄把稿子递过去,陈伟却并不看,只是一味望着她笑。他随手把稿子放在桌上,用手指轻敲着桌面。
                        “南澄,你真是单纯得让我惊讶......你毕业多久了?”
                        “......到今年七月份,快满两年了。”
                        “两年也不算短了。”陈伟站起身,走到南澄身旁,半坐在办公桌.上,侧着身体微微俯视她单纯的眼波,毫不掩饰眼底对她的欣赏,“南澄, 你觉不觉得一次次的修改很辛苦?其实这是一件很容易解决的事,只要我点头,就算你写得语句不通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公司有很多文案类业务,报酬绝对不会低于你们报社的稿费。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文笔的,你知道吗?”他越说,声音便越低,声音越低,身体便靠得越近,像是怕南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已经迈过了正常社交的范围,南澄再愚钝,也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不敢置信衣冠楚楚、年纪几乎可以做她父亲的陈伟竟然敢在办公室说这些话。
                        “多谢陈总赏识......”
                        南澄的话还未说完,门门突然被人很没有礼貌地推开了。
                        顾怀南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犀利的眼神望定陈伟几秒钟,又落在他对面的南澄身上。
                        类似的记忆在瞬间闪过南澄的脑海,这画面熟悉得好像似曾相识,只是记忆里穿着校服的男生满脸怒容,可眼前的顾怀南只是眼神冷到好像能将人封冻。
                        陈伟直起身体退回到安全的距离,故作轻松地问:“怀南, 你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他是顾氏集团的元老,虽然职位不高,但资历摆在那里,顾怀南算是他的后辈。
                        “通知了,我怕错过好戏啊。”顾怀南语带讥讽。.
                        陈伟的办公室与外面的格子间区域用玻璃做隔断,虽然装了落地百叶窗,但没有拉严实,从外面经过的人稍加留意是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景的。而他的动作虽然不出格,但是孤男寡女和关上的办公室门,仍能让人浮想联翩。
                        何况,顾怀南并没有冤枉他。
                        他没有再看陈伟一眼,而是直视着南澄的眼睛说:“你过来。”
                        那是一句没有任何敬语修饰的命令,直白得像是长官命令士兵。
                        南澄没有动,心里突然萌生一股怒气——她凭什么要听他的?凭什么要受这些人摆布?
                        空气像凝固了般,世界静默,色彩消失,只剩下顾怀南越来越不耐烦的冰冷眼神,像黑夜里暴怒的兽。
                        南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拿起包起身告辞:“这个工作稍后我会转给其他同事处理,不好意思,再见。”她真是受够了。
                        经过顾怀南身边时他拽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充满嘲讽和鄙薄意味地轻声说:“你 远学不会反抗是不是?还是......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南澄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在一瞬间达到最高点,她瞪着顾怀南,几乎要在他的皮肤上瞪出一个洞来,然后用力挣开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她才抬起手背,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意。
                        以前的顾怀南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顾怀南从来不会用这种恶毒的想法来揣测南澄,相反,他总是害怕她被人骗、被欺负、被伤害。


                        16楼2020-03-12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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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雷同的地点,相似的场景和人物,性质更加恶劣的事件,同样是以顾怀南的出现而结束,但带给南澄的绝不是今天受辱的委屈。
                          那一场心有余悸的噩梦,唯有顾怀南是其中最温暖的颜色。
                          在那件事之前,数学老师王成宇是少女南澄所遇到过的对她释放最大善意的长辈,就连她的爸爸南宇,都未曾对她显露过那么多的关注和关心。甚至在他的鼓励下,南澄的数学成绩从中下水平一路上升到前十名。
                          王成宇一度在南澄心里是无比信赖的长辈,黑暗中的光影,温暖无上的神只,直到他露出男人最丑恶的一面,将喷着热气的嘴唇靠近她的脖子和脸颊。
                          那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南澄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秋天已经过了一半,校园的林荫道上落满了姜黄色的落叶,薄而脆,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女生低头看到自己的鞋带散了,便蹲在路边系散开的鞋带,脚边一片有着清晰脉络的红色叶子,美得像首小诗。
                          “南澄干吗呢?”
                          南澄抬头,发现教数学的王老师站在她面前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鞋带散了...王老师还没下班吗?”虽然很敬重和仰慕王成宇,但南澄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拘谨的神情,她手里紧握那片红色的落叶,直立的侧影略微僵硬。
                          “下午学校开了个会,还剩很多作业没有批改,下个星期还有全省优秀老师的公开课...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帮我批改作业?”王成宇说,“那么我就有时间备课了。”
                          “可以啊,王老师。”南澄害羞地笑了笑,因为能帮助到自己喜欢的老师而感觉高兴。
                          她跟着王成宇走进数学组的教师办公室,坐在一个空位子上,对照着一本满分的作业本开始批改作业。
                          别班的老师进进出出,互相告别,最后整座校园都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屋檐上的鸟儿在孤独地鸣叫。
                          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开灯,直到王成宇站在南澄的面前,身体遮挡住从窗口透过来的微弱的光,她才抬起头,揉揉酸疼的眼睛。
                          “啊,天好黑了.....还有几本就批改完了。”南澄对王成宇露出有着些许示好意味的笑容。
                          “过来休息会儿吧。”王成宇走到南澄身边,拉住她的手腕走到窗下的沙发上坐下。
                          “......王老师?’南澄虽然觉得怪异,但到这时她还没多想,只是偷偷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
                          她还在在意王成宇握住她手腕这件事的时候,下一秒,王成宇已经将她推倒在了沙发上。
                          “你真可爱....南澄,你闻起来很香。”王成宇轻易就控制住十七岁的南澄瘦弱稚嫩的身体,压低的声线微微发哑。
                          “王.....老师?”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南澄开始慌乱起来,推搡着王成宇的肩膀和脸,可是挣不开,“我要回家了,王老师...”女生带着哭腔,声音脆弱得像是风里破碎的纸片。
                          那片原本放在办公桌上的红色落叶,被从窗口溜进来的晚风吹落在了地上,在浅色的地砖上显得单薄又无助。
                          “南澄,我会对你很好的...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爱你....”王成宇边说边急切地欲亲吻女生苍白细致的脸孔,而南澄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她生命里第一次听到来自男人的告白,第一次听到“我爱你”,竟然来自她的老师,比她大了整整一倍的数学老师!
                          南澄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出压抑已久的叫声:“ 放开.....她的“我”字被一团纸巾塞在了胸腔里。
                          眼泪在脸上肆虐成纵横的溪水,呜咽的声音显得那么弱小,校服被扯掉了两颗扣子,有一颗滚落的纽扣和那片红色的落叶一起,滑进了柜子与地面的狭小缝隙里,像是不忍目睹即将上演的暴行。
                          南澄长这么大没有恨过谁——妈妈从小不要她,爸爸直到七岁才回来找她,亲戚对外说“这孩子可怜”,面对她时却又是另一副面......使是这样,她也没有真正恨过谁,有时甚至觉得是自己碍事,不讨人喜欢,所以才会这样。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恨起王成宇来,她不只恨他的下流无耻,更恨他摧毁了她对这个世界仅剩的一点点温存的幻想。
                          她的温暖星球坠毁了。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意,没有什么不要求回报的善良,没有什么陌生人之间的温暖...这些都是,都是骗人的!
                          当南澄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时,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狠狠踹开了。大团的来自走廊日光灯的光束前赴后继地涌进来,剌痛了眼睛。顾怀南挟带着少年的汹涌热血与澎湃的暴怒,站在门口。他的眼神那般凌厉,似乎可以一眼就剜去恶人的心脏。
                          下一刻,王成宇号叫着从南澄身上滚下来,抱着头咒骂不止:“****坏老子好事....”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扎扎实实的殴打声让咒骂变得支离破碎。南澄拉紧校衫缩在沙发椅的角落里,神情冷漠地看着顾怀南坐在王成宇的身上,拳头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和落下。
                          王成宇的号叫变成了哀鸣,最后连哀鸣都变得含混不清。
                          巡查的保安闻声冲进来,拉开了顾怀南和王成宇,后者看到来人又恢复了点生气,颤抖着手指叫嚣着说:“我要告你,我要告你.....顾怀南没有再看他一眼,好像他只是一堆没有用的垃圾般。他径直走到南澄面前,脱下身上的校服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了那间充满了肮脏回忆的办公室。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南澄的身上还盖着顾怀南的校服,她趴在长桌上,紧紧闭着眼睛,好像闭着眼睛就能假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可是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始终都要醒来,现实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顾怀南两手各拿了一杯热饮,用身体顶开玻璃门门出来,奶茶的香气在湿冷的空气里袅袅散发,好像有一种温热人心的力量。
                          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南澄面前,一杯捧在自己手里,站在女生身边的屋檐下,望着落个不停的夜雨。
                          这雨,是顾怀南抱着南澄走出办公楼时下起来的,惊雷在天边爆破,绵绵的秋雨一层又一层地浇在身上,一层比一层凉彻肌骨。男生没有问女生想去哪儿,也没有送她回家,而是带她来到这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了两杯热奶茶,等她愿意自己醒来。
                          灯光下的雨水像细针落向大地,入土无声。
                          南澄的手指动了动,然后低垂着脸坐直了身体。奶茶已经凉了,但带着余温的香气依然残留在鼻息间。她将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放在长椅上,然后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顾怀南拉住她的手腕问。
                          “回家。”
                          “我送你。”
                          南澄的一只胳膊被顾怀南拉着向后,身体却背对着他,朝着茫茫的夜雨。
                          时光似在这一刻集体静默。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在今天晚上之前,顾怀南曾找机会提醒过南澄让她小心王成宇。
                          就像只有女人才能一眼看出装纯情的伪小白兔一样,男人看男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特别是当那个男人看的是自己在意的女人时。
                          南澄请顾怀南“高抬贵手”,他就真的认真“恪守”自己的承诺,再没有开关于南澄的任何玩笑,当旁人提及她的名字时亦不动声色——但这不表示他真的把她当作“普通同学”
                          从来没有人嫌弃过顾怀南,而第一个让他尝到这种酸涩滋味的南澄,竟然对王成宇露出甜美无邪又卸下心防的笑容,这让男生心里又急又怒又备觉不安。
                          “王成宇不是好人,你没听过和他有关的传闻吗?”
                          “你不觉得背后说人是非很下作吗?”
                          或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一直缺少如靠山般的父亲角色,而王成宇刚好满足了南澄对此的全部想象,所以他很快就变成她信赖的人。
                          而全身心信赖着的人,是绝对不能被污蔑的,任何污蔑她信赖的人的人,都是坏人。
                          所以,顾怀南,是“坏人”,
                          南澄还记得自己迎着顾怀南的目光,像捍卫自己的父亲那般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这情形似乎刚发生在昨日,可是今天如果不是顾怀南....南澄闭上眼睛,耳边是沙沙的细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如蚕食桑叶。
                          “我.....顾怀南缓缓地开口,像遥远的天际,微光穿破黑暗的云层直抵大地,“恨自己, 明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却还是让你遭受那样的经历。”那天他看着南澄跟着王成宇走进办公楼,而后者望向前者的眼神像某种带着柔软倒剌的物体,刮过皮肤时又痒又痛,可女生却似乎一无所知。
                          顾怀南想过阻止,但想起南澄拒绝的眼神,他又退缩了。
                          回家后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无论是吃饭、看电视还是做作业,他的脑海中不停切换女生纯白的笑颜和王成宇那毛茸茸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顾怀南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他太多心,但终究还是不放心回了学校,没想到他竟真的对南澄下了脏手。
                          “我从未想要伤害你,之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顾怀南握着南澄的手腕,放松了点力气,怕自己力气太大会捏断她的手腕一样。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哗哗的水声遮盖了天地间多余的杂音,唯有男生的声音在女生的耳旁越发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好像骨节毕现。
                          “我想要保护你。”
                          哗哗哗哗.... .
                          “南澄。”男生用了一点力,女生踉跄着向他靠近一小步,她仍垂着头,肩膀细微的颤动泄露了汹涌的心事。
                          “让我保护你。”不想再看到你被伤害,不想再看到你哭泣,不想再看到你被伤害后低声哭泣,不想再看到你被伤害后低声哭泣后又故作冷静的样子.....“我想用我的力量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再不让你流泪。”
                          南澄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最后终于无法控制地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我以为他是好人,像爸爸一样....”..女生哭得几度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对不起....把你当作坏人。”
                          顾怀南蹲下身,半跪在女生身边,他想揽她入怀,又害怕她刚刚遭受那样的事而格外敏感,犹豫许久,扬起的手轻轻地落在她半潮的发丝上,像安慰一只小狗那样轻轻地触摸和安抚。
                          “没有关系的,都过去了,我会保护你,从今天起。”
                          七年前,南澄被时任她数学老师的王成宇猥亵,顾怀南打断了他三根肋骨和两颗门牙,并且让他无法再在沪城立足;七年后,性质类似的性骚扰,一如她曾经每一个噩梦里的结尾那样,他如救世主般从天而降,好像他依然在遵守那个“我会保护你”的承诺,只是故事的结尾,他充满嘲讽和鄙薄意味地问她:“你永远学不会反抗是不是?还是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就好像是南澄勾引了陈伟,是她导演了这场办公室性骚扰一般。在他心里,她已经成为这般低贱和廉价的女人。
                          南澄漫无目的地独自闲逛许久,平复心情后才回报社,谁知恶人先告状的电话早已酝酿了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她。
                          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汪主任黑着一张脸,让她去他办公室。
                          南澄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站在汪主任的办公桌对面就好像站在高中班主任办公桌的对面。汪主任和记忆里班主任的脸不断重叠又分离,让南澄的胸口一阵阵恶心发闷。他一连说了七个“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喋喋不休的历数南澄这个月以来的工作失误,最大的“失误”,当然就是惹毛了广告大户的市场总监。
                          南澄忍了又忍,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在她的情绪崩溃前,桌上的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汪主任扯了扯领带,接起电话,中气十足地“喂”了一声,突然又戏剧化地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是顾总啊...嗯,是是...好好,没问题。”
                          那个电话很短,只有不到两分钟,可是他挂上电话后看向南澄的眼神完全变了:“小南啊,想不到你和顾总是老同学啊,你怎么不早说...顾总说广告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回自己办公室吧,出去跑了一天,都累了吧?”
                          “我能提前下班吗?”南澄觉得疲惫极了。她不知道顾怀南为什么会替她解围,但这一刻她真的感激他。
                          “行行行,你快下班吧,回家好好休息。
                          这个弱肉强食的现代社会里,好像人人都有一套七十二变的法术变脸只是入门的基本把戏。南澄垂下眼帘,不忍细看那张突然变得“和蔼可亲”到近乎扭曲的脸。


                          17楼2020-03-12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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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澄当然没有回家,家对她来说,并不是温馨的港湾。她给苡米打了个电话,约好在新世纪百货顶楼的摩天咖啡厅见面。
                            苡米很喜欢摩天,它是少数卖咖啡的同时也卖酒的咖啡厅,而且因为在顶楼的偏僻位置,去的人不多,无论何时去都很安静,适合发呆,也适合聊天。她有几次失恋,都是南澄陪她在这里买醉度过。
                            南澄独自坐了半个多小时,喝掉三杯玛格丽特,苡米却打电话说她来不了了,部门老总请吃饭,非去不可。
                            “那个地中海可烦了,每次内部聚会都弄得和小学生郊游似的,不去会被认为不给面子而记在他的‘黑名单’上,下次找机会给小鞋.....亲爱的,实在抱歉啦。”苡米语速飞快地抱怨,结尾是甜美又可爱的撒娇,让人无法拒绝。
                            她没有听出南澄的坏情绪,南澄自然也不会说。
                            “那好吧,我们再约,拜拜。”她扣上手机,拿着包包结账,脚步虚浮地走出摩天。
                            南澄酒量不好,才三杯就喝得微醺, 整个人轻飘飘的, 好像踩在白云之巅。那些不快乐的事,好像真的随着酒精消散了一些,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没有什么不快乐,可是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胸中有一股气,徘徊酝酿许久就是无法排遣。
                            温瑞言看到南澄的时候她正在向一只与她等高的泰迪熊布偶念念有词,走近了才听清她在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南澄?”
                            直到他说了第三遍,并轻轻握住她的手肘扶她站稳,南澄才慢半拍地扭过脸来,眼神的焦点跑了半天才在他脸上对准:“你.....是谁?”她大着舌头问。
                            刚才只是微醺,经过路边的便利店时刚好有酒类在促销,她就顺手又买了几瓶边走边喝,终于彻底喝蒙了。
                            “我是温瑞言,南澄。”
                            “温.....温..什么?好难记的名字哦。”南澄皱着眉头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顿了几秒,突然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记不住....”
                            温瑞言阻止她近乎自残的动作,柔声安慰:“没事的,记不住就记不住....今天是怎么了呢?我送你回家吧。”
                            “家?哪里有家...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没有家....”南澄前言不搭后语地絮絮叨叨,又开始频频说“对不起”,还在大街上又鞠躬又敬礼的。
                            温瑞言哭笑不得,他松了领带,解下来塞进西服口袋,然后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引向自己不远处的车。
                            “我走不动了.....爸爸,你能背我吗?”南澄好好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不动,歪着头,扑闪着眼睛无辜地望定温瑞言问,好像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祈求疼爱她的父亲。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却奇异地发亮,像深夜星空里的两颗深色玛瑙星,可是望进去,却又是一片柔软的苍茫。有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贴在嘴角,她笨拙地把它们拨至耳后。
                            温瑞言心里一动,灵魂在刹那间变成绵软的花朵,经年之前,也曾有个女生这般怔怔地望着他,带着期盼的稚气和纯洁得不忍亵渎的心意。
                            “我,”他开口道, “不是你的爸爸.....可是我可以背你。”
                            南澄已经露出失望的神情,在听到他的后半句后又雀跃起来:“ 好棒哦,爸爸好好哦....梦里的爸爸最好了.....”她手脚很不灵活地爬上温瑞言的后背,像个小女孩那样搂着他的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小声又珍惜地说,“这个是爸爸的气味。”然后把脸熨帖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温瑞言才发现她在轻声地哭泣。
                            “爸爸,你说这梦,如果永远不会醒该多好...爸爸,你好好....能做梦真好....对不起,为什么我那么不讨人喜欢.....对不起...”
                            温瑞言将南澄放在副驾驶座的位子上,调整到让南澄觉得舒服的角度。而陷入深度睡眠之中的女生,仍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
                            南澄浑身酸痛乏力,头疼得好像轻轻一动,就有细小的裂缝出现,她用手指盖住眼睛遮挡掉一部分阳光,然后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
                            第一个问题窜入脑海后,她猛地坐起身,彻底清醒过来一幸好,身上的衣物穿戴完整。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装修得很像酒店房间的卧室,白色的百叶衣柜,白色的软床,原木色的地板,超大的透明落地窗,墙角的书架上放置着整排的法律书籍和零星几本汽车杂志。
                            窗帘没有拉好,阳光无遮挡地直泻进来。
                            房间里阳光充沛,南澄的心里却是哀怨的雨天——她依稀想起一些昨晚的事,后悔得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她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在大街上喝醉了,还稀里糊涂跟着温瑞言回了他家。
                            南澄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扭开房门,准备蹑手蹑脚地偷偷溜走,她没有勇气面对温瑞言,至少这一刻没有。
                            “你起来了吗?南澄。”悦耳的男声打破了南澄的计划,他隐忍的笑意清晰可闻。
                            南澄僵立在原地,过了漫长的两秒钟后才转过身,单手捂脸,无比丢脸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啊啊啊,你怎么没穿衣服? !”
                            温瑞言刚洗完澡,虽然下身穿着随手套上的西装长裤,但上半身赤裸,残留的水滴缓缓滑过他结实的肌肉。在南澄的尖叫声中,他淡定地擦干身体,穿上衬衣:“你洗澡的时候穿衣服吗?”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南澄再次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满屋子转悠,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你可以躲到卧室的柜子里。”温瑞言替她指了条明路,然后趿着软底拖鞋过去开门。
                            南澄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温瑞言的西服套装和衬衫堆里,她听不真切门外的谈话声,只知道是个男人。没过一会儿,脚步声朝卧室走来。
                            “你拦着不让我进卧室,是不是藏了个女人?”顾怀南不顾温瑞言的阻拦,推开了卧室的门,环顾一周,将视线落在未合严的衣柜门上。
                            他见完客户经过温瑞言家楼下,顺道上来取大学毕业时没来得及收拾,最后托温瑞言带回国的照片和书籍,却没想到遭到温瑞言的拒绝。
                            “我明天整理出来再给你送去吧。”
                            虽然语气一如往常平静,但顾怀南还是嗅出些许异样。温瑞言的套房不大,他便把目标锁定在卧室。起先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情,却因为温瑞言的认真而变了味,顾怀南的手已经放在衣柜的门把上,最后却放弃了。
                            他抬了抬眉毛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你藏了个女人在家里也很正常。明天把那些东西送到我办公室吧。”之后,他很有风度地离开。
                            南澄被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顾怀南离她最近的时候,只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透过百叶的缝隙,她能看到他微笑时嘴角的弧线和下巴上剃须时粗心留下的伤口。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斧劈——以前看武侠小说时总是对着这些平面的文字幻想那些少年侠客的脸孔,经年之后在这样困窘的情况下,南澄竟然想,原来世上这些最美好的词,真的有人全都担得起。
                            心跳快得好像惊慌失措的小鹿,南澄紧紧揪着身边一件悬挂着的白衬衣的衣角,屏息凝望一门之隔的顾怀南。直到他转身离开,门外传来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南澄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庆幸,她的心里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失落。
                            “出来吧。”温瑞言推开衣柜的门,发现南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被吓着了吗?其实也没什么......”
                            南澄摇了摇头。她拒绝了温瑞言送她回家的提议,然后对他深深鞠躬,非常诚恳地道歉:“ 真的对不起,打扰你一整个晚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失态.....真的非常对不起。”
                            温瑞言皱了皱眉头,撇着嘴角,但脸上的线条却依然是柔和至极的:“你昨天喝醉后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我再说一次,真的没关系。”
                            顾怀南的车就停在温瑞言家楼下的街对角,那里是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不容易被发现,却可以将整段路面情况尽收眼底。他起先只是好奇温瑞言的异常,留了个心眼在楼下等,想着下次如何戏谑他。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南澄,所以当顾怀南看到走出那栋大楼的女生竟然是南澄时,那一瞬间,像有个巨大的海浪朝他扑过来,灭顶之灾,凉彻心扉。.
                            他听到自己冷冷发笑的声音。
                            “真.....”**。那么快就上了陌生男人的床。
                            他还是没有将那句粗话骂出口,发动车子,黑色的捷豹低吼着飞速离去。
                            路边的美发屋正用大功率音响播着各种网络神曲,歌手在撕心裂肺地唱着: “...筑一座心坟/打开一扇门/埋葬我爱的未亡.....”.这么多年了,从血气方刚不知服软的愣头少年,到如今学会隐忍的所谓商界精英,他心里的那座坟始终在那里,葬着南澄这个未亡人。有时候他真的会狠狠地想,如果她死了,是不是他就能重新来过?


                            18楼2020-03-12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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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姐,有樱花落海洋2吗?在线等


                              来自手机贴吧19楼2020-03-14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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