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进穆府，左瞧右看都觉得别扭，跨院太窄，游廊太绕，哪里都不如意。分明是想从这精致游园里寻出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来，可惜一点都没有。既不肯松口夸一夸好，索性哑了声，一句不吭。赶巧丫鬟内急解手，先坐在美人靠上，手里捡了三两石子，遥遥冲着远处的水面。瞄了两下还是放弃了，这要是砸死了里头顶金贵的鱼，怕是还要自己赔。】
养的这般精致，没一个能吃的。
【索性拍了拍手，拂去尘土。】

【图看过千遍，不如用脚丈量一遍，次数多了，真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哪一处生什么花草可信手拈来，在假山后吩咐葛根诸事，自是见不得人的，否则何必寻避人的僻静处，这段话叫个湖里的水花声打断，惊觉不远处有外人，让葛根退下，绕到假山另一侧出，捡起块可掌握的石片扬手砸过去，不是砸水，而是砸人的裙摆】
哪里来的猢狲胆敢如此放肆，倘惊扰了湖中鱼仙，扔你下去祭湖神！
【瞧是个生面孔，旁又无人，生性半分没压着，明目张胆使发出来，拂了拂掌中灰，端详她道】
倒也不是个脑满肥肠的，怎么瞧见什么都想吃

【两手一摊，左右环顾，奇道】人？哪呢？
【看人时第一眼看的是衣着，第二眼才是面相，观她衣着可大抵分开身份，瞧她面目可知亲缘有否，匆匆掠过两眼，辨认当是个来做客的闺阁小姐，与穆府诸人的长相皆无相似处，便是亲也是远亲，如此更无忌惮】
平日不做亏心事，焉能怕来人惊，你是做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透着心虚呢吧
【此地偏僻，于我们自家人如此，于外客更偏，食指在当空画了个圈，讯问她道】
你找这么个角落，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真是可惜了白长了好皮囊，英年早瞎。
【半懒不懒打了个哈欠，临了想起来额娘嘱咐要端庄持重，抬手挡住，生生憋了回去。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能这么熟稔的，八成也是穆家人。】
世人都道老宅鬼事多，白日里也容易撞客，我今天就撞了，你说我怕什么。
【看着他抬手画圈，忍不住瘪了瘪嘴摇摇头，哪里晓得他家什么构造，少不得说，这个地方我若不是丫鬟引路，转到天黑都未必能转出去。】
你家建的这么偏僻，什么犄角旮旯都有，还没怨你家建的不好，让人找不到路。

【读诗书礼仪做君子，闷的骨头缝里长青苔，自来坏心眼多，憋的没处使，总算找到个出处，哈哈一笑，惊着睁大双眼，幽幽道】
你是头一个见着我的，他们都看不见我
【莫论是哪家的闺女，但看这副性情，定是家风也不拘小节，抑或是时人最瞧不上的，偏对了自个儿眼下的脾气，手里还握着块石头，比方才砸她那块小的多，捏在手里眯眼瞄她，瞄的是她配的一个香囊】
这座宅子始建于鉴元十二年，那是你曾曾曾曾祖父的时候，我么，那个时候就在了，论辈分你得叫我祖爷爷！

哦，那我看见的可不止有你啊，你身后还一个呢。
【抬手冲着他身后虚指，这一套把戏从小就和二哥演，唬了老嬷嬷多少回。要不是后来双双被额娘暴打，眼下还能给他演一出祖灵附体来。】
怪不得你说吓到了鱼仙，合着你是池子里化出来的【刚想脱口而出的老鳖精，陡然咽回了嘴里，虚咽了口唾沫。】精怪。
【来京城这么久，难得有一个能和自己对着呛的人，素来闺中密友手帕交，莫不是端庄持重，贤惠温婉，好不憋闷。】
那可不一定，万一我上辈子是什么娘娘福晋住在京城里，看着你这宅子建起来的。现在再论辈分，我不就吃亏了。

【努努嘴，随着向她身后一指】你身后头也有一个
【从前和爹爹游历南北，后又在铺子中见识人情冷暖，同三教九流都有交道，看人上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像她这么张口就胡来的姑娘，大抵只在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堆里见过，简而概之就是不着调】
原来不是京里人，怨不得说话的腔调这么怪，贵人主子们都是端慧淑婉，你嘛
【摇头啧舌】纵使再投几回胎，也落生不出这副皮囊

倒也未必，还说京里的公子少爷都是饱读诗书翩翩君子，你嘛
【学着他摇头咂舌，大有失望之意。学了不过半晌，实在撑不住，面上带了笑。一来一往和他斗嘴，实在觉得没什么意趣，一句不饶一句不让，就好像又成了几岁大的小娃娃。】
也没得阎王赏识，落个好皮囊，都是半斤八两。
【五十步笑百步，能对着呛半天，都不是大度宽让的人，还分什么京里京外。越吵越觉得好玩，拎着衣襟边儿的手帕扯出来，细细擦这刚刚手指上的石头灰。】

【一本正经的吓唬人，没吓着她，自个儿也没憋住，随手拍了拍前襟】
那是你孤陋寡闻，你说的到处都是饱读诗书的公子，得到江南去找，那才是自古以来文风鼎盛之地，三岁孩童出口也是子曰孟曰
【才刚几句话呛惯了，本事好意说，末了添一句】你知道江南在哪吗
【家里亲眷多，亲眷上再叠亲眷，更是多的没法儿了，莫说是自个儿，就是把七房的那个愣小子拎过来，他也定然认不出所有，不怕叫她知道身份，直截了当自报家门】
我是这家长房的，你是哪家的

也没准真有我这样的主子娘娘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反而偏头打量他，着实有些奇怪，思忖片刻，方有些觉悟。这分明是三岁毛孩子都不用的斗嘴，从他嘴里出来委实有些违和。噗嗤一声笑出来，晃了晃脚踝。】
唔，行，你是长房的。我又不是你家人，平白来问我姓名，断然没有好事。
【纵然不甚聪慧，也不至于憨傻到这个地步。偏了偏头，家中人丁简薄，连亲戚都少。似他这般大宅大院，着实有些好奇。】
你，你们家好几房人都住在一起？那岂不是日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院子不挤么

【预备摸清她的底细，自然不是瞧上她了，正如所有小人的龌龊心思，寻找机会报复而已，冤有头债有主，问好名姓以免错了人】
嘿，我还当你是个真英雄，原来不过是纸老虎，假把式，我的家门都报给你听了，你倒不敢说了，难不成是什么宵小，怕教人知道？
【故意激她，抱着膀子倚在一旁，目光有意上下端详她几番，一次次掠过，恍然大悟般唔了一声，自顾自的点头】
你们家的房子特别小吧
【伸出指头朝天画了圈】你瞧见的这片天底下都是我家，你迷路了吧

你说得对，我可不就是怕被宵小知道了。
【扯着璎珞下的穗子打晃，在家里同兄长斗嘴已经习惯，偏生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瞪圆了眼睛说着气人的话。】
有什么好的，我家还在盛京呢，你去过么？
【越发激起来性子，一句不饶一句不让，指着四下的庭楼，墙垣虽不高，可也是堵得慌。素来天高海阔的野习惯了，哪里喜欢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喜欢，眼下也不肯落了下风。】
有什么好的，巴掌大的地儿也好意思说大。这么多人挤在一处，有什么可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