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茨】良人
【首发于微博，短篇已完结】
【1】
吉原的夜晚永远都是迷醉繁华的，但这里最盛大的模样莫过于“花魁道中”。
花魁茨木是吉原最妖冶华美的花，是千百男人可望不可即的欲望，达官富商在扬屋里为他一掷千金，却几乎没有人能得到和他的第三次见面，即使如此，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的豪掷千金，企图得到花魁的青睐。
而今日在扬屋里掷出大把大把金钱的客人中多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面孔。那位年轻的家主是最近才来了江户，带着他的大批仆从和巨额财富。
被称为酒吞的家主凭借财力和玲珑的心窍很快巴结到了幕府的贵人，他不仅家财万贯还颇有手段，即使作为握有巨额财富的家主似乎过于年轻了，毕竟这种程度的底蕴该是由一个鹤发长者作为领袖才对，但这个家族的最上位就是酒吞。
可幕府的贵人似乎对这么一个年轻的家长很是满意——没有族老，在江户也没有关系网，整个家族仅凭家主一堂言，却有着巨大财富，而他想要在江户扎根便不得不讨好幕府，幕府也乐意享受他送来的财富小施恩惠，助他站稳脚跟，双赢局面。
而家主酒吞早就耳闻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媚惑人心的花魁茨木，只是忙碌到今日才第一次踏入吉原，自然也是为了花魁茨木，且他势在必得！
年轻的家主的花费是令人睁目结舌的数额，通过他撒下的大量金银可以隐约窥到他巨额财富的一角，他的确势在必得，今日和他一同竞争的人注定要垂头丧气的回家了，毕竟花魁正要赶来见这位大方的客人。
乐声穿过游廊的街巷，人声也喧闹起来，扬屋里的客人于是纷纷停止了交谈争吵，有客人脸上显出狂喜的神色，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花魁要来了。
在其他人着急哄闹涌到门边窗前张望的时候，酒吞却不慌不忙地拎起自带的酒葫芦踱步到门边，毕竟他是今日花魁要见的客人，挤在门边的男人都纷纷给他让出一块位置。
那是酒吞第一次见到茨木。
花魁道中的队伍通常都很长，带着面具唱着民谣的艺人和弹奏三味线的乐师奏出乐章，持棍的侍从威严壮硕，秃和新造低眉顺眼地迈着小步子，华盖一样被人擎着的大伞和画着花魁名字和花纹的大灯笼惹人注目，可最惹人注目的还是茨木，他就如此被随行的队伍众星拱月般地包围着。
他穿着大红底色的华裳，金线勾边刺绣团簇，衣服上是大簇大簇艳丽华美的花和被金线勾勒、展翅翱翔的仙鹤。他后衣领微敞着露出脖颈和其下的一小片后背，一头白发梳起发髻坠满贵重闪耀的饰物，脸上扑了一层不算十分厚重的白粉可以让人们在昏暗的夜里更清楚地看到他俏艳的五官，眼角缀饰着两抹艳红，形状美丽的朱唇被小町红描抹出勾人的模样。
可最动人的却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周身的妩媚柔情，鎏金色的眼眸里是万种风情流转，修长匀称的身姿和摇曳生姿的金鱼步交相辉映，他的媚惑不显锋芒却如同流水一样淌进每个人的心里，直消一眼就能勾了旁人的魂。
酒吞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是自己误闯了仙境，还是天人掉落凡尘。
茨木的目光也很快落在了酒吞身上，哪怕人潮拥挤，酒吞也是如此出众耀眼。
他有着流火一般的满头赤发，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风月场所，所以那身用银线绣出暗花的昂贵服饰也不肯好好穿着，胸襟大敞露出健硕的胸膛。他身形高大却丝毫不显粗犷，肌肉结实却不过分硕大，浑身都是贵气与不羁，像是收敛起爪牙的豹子。
年轻的家主除了近乎完美的身材，更是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丰神俊朗，容貌昳丽，整张面孔宛如细细雕琢出来的雕塑，面部线条流畅且坚毅，薄唇微抿，那双望向茨木澈亮的紫瞳里填满热烈。
茨木未曾见过今夜要见的那位客人，可他却莫名觉得必定就是那个在人群中抓住了他所有目光的人。
茨木带着点期盼的目光和他那含着热烈激情的眼神撞在一起，好像有微弱的电流彻穿了两人的身体。
一见倾心。
【2】
按寻常规矩，客人前两次见花魁时是不许有任何逾越行为甚至是屈居下位而花魁尊为上位，被看中的客人直到第三次才许一亲芳泽。可这些个规矩到了酒吞和茨木身上却都失了效力。
酒吞和茨木见面的第一次见面就摒弃了那些上位下位的规矩，酒吞大大方方地盘膝坐在茨木身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着乐师弹奏三味线舞女跳着助兴的舞。茨木并不去指责他不尊、骂他无礼，反而安安静静的靠着他。
花魁从小就接受培养，富于才学又优于技艺，可酒吞那日什么也没和他聊也什么都没让他做，他只是揽着他，目光黏在他的身上，觉得肌肤相贴的地方隐隐发烫，甚至身下都有些了反应。而茨木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一言不发，只是脸上也有些发烫。在酒吞的手掌隔着衣料落在他的大腿上时，他觉得好似有火在身体里烧。
“你们出去吧。吾要与客人独处。”茨木开口吩咐，声音竭力保持镇静。
酒吞似乎稍微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茨木会如此直接。等人都退下后，他干脆大着胆子将茨木揽在怀里，低头去衔他的耳垂。
“没想到花魁茨木如此热情。”酒吞这么说着，声音带了些喑哑，温热的鼻息喷在茨木脸颊上，好像能把人烧起来。
而茨木转身跪直身子，手扶着酒吞的肩膀，笑着低头去亲吻酒吞的脸，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柔媚，“客人，您不想吗？”
他怎会不想？
酒吞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身体里烧了起来，恨不得焚尽他的五脏六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像着了魔一样，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花魁如此倾心，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师也知道对方的心情也是要一样的。

【3】
酒吞是真的爱上他了，或者说从第一面开始他就爱上他了，好像命运的洪流奔流不息气势如虹地冲向他，淹没他。而当他看着茨木那双眼睛时，他知道茨木亦是如此。
宿命般地互相吸引，一见钟情，从肉体到魂灵。
酒吞于是常去看他，给他带各种礼物哄他开心。
“你还有其他客人吗？他们碰过你哪里？”酒吞从背后抱着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么问他，似乎有些幽怨。
“如果你不喜欢，吾就不要其他客人了。”茨木转过头亲吻他的侧脸，从此再也没有见其他客人超过两次。
所幸酒吞财力雄厚，其他客人也会在前两次见面为茨木一掷千金，所以老鸨也并未因此责骂过。
他们也并不是次次都做爱，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搂抱着聊天，有时候会看表演，或者吃饭，他们每次都交谈甚欢，好像对所有事的看法都相似相仿，
茨木有时候也会给酒吞跳舞，舞姿曼妙绰约，灵动美妙，他跳舞的时候脚腕上的铃铛会叮当作响，酒吞看着他，满眼藏不住的温柔。
“下次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一舞结束，酒吞拉住茨木坐到自己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这个季节樱花应该开了，可惜吉原没有种白色的樱花。”茨木望向窗外，“下次你帮汝带一支白色樱花来吧。”
茨木是尊贵的花魁，可他依旧不能踏出吉原一步。他被困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小世界里。
“你喜欢白色樱花？”
“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曾经家乡村子里有一株洁白的樱树，后来战乱波及到了村子，樱树被血都染红后来和村子一起被烧的焦黑。而吾来了吉原，再也没见过白色樱花了。”茨木靠在酒吞身上，声音平静，却让酒吞感到心疼。
“好。”他亲吻了茨木的额头。
茨木也许是想家了，酒吞这么想，并且也被吉原困住太久了。
酒吞再来见他时是樱花祭，他是空着手来的，只带了一个头戴斗笠面纱的男人，身形与茨木却是很为相像。
酒吞遣退了伺候的奴仆，在茨木困惑的目光下让那男人摘了斗笠，面纱下竟然藏着一头白发和一张与茨木极为相似的脸。
“他善易容，可惜照着画来易容你还是有些吃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让他现在再调整一下。”酒吞揽住茨木的肩坐下。那人就坐在他们对面，从怀里掏出些古怪玩意和一面镜子，一会看看茨木一会对着铜镜捣鼓自己的脸。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竟然真的仿造出和茨木一模一样的脸。
茨木看得睁目结舌，酒吞却催促他和那人互换衣服。
“我带你出去看樱花。”他笑嘻嘻地这么对茨木说。
他的茨木说想看白色樱花，那他就带他去看，而不是只能为他带来一支折下的花枝。
他那日真的顺利把茨木带了出去。
江户的夜是繁华的，是热闹的，虽然不比吉原那般灯红酒绿迷醉奢靡，但却更活泼也更真切。酒吞领着茨木穿过大街小巷，去往城边的樱花林。现在正逢樱花祭，出来赏夜樱的人三五成群的走着，脸上挂满了笑，还有些买饮食的小贩在樱树旁吆喝叫卖着，空气里都满是活气。
酒吞在人流中握紧了茨木的手，茨木在人声噪杂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酒吞带着茨木去看了白色樱树，他们穿着低调的衣服隐在人群里，茨木抬头看着那大簇大簇繁盛的白樱，眼里却好像落满了夜空中的繁星。
“谢谢你！”他笑着看向酒吞，眼里却似乎晕开了水汽。
“你若是喜欢，等日后我也移一株白樱到庭院里。”酒吞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一个念头在茨木脑海中爆开，他一时间有些愣怔，脸上浮现出粉色，心跳遏制不住地加速。
“我会带你出吉原的，”酒吞的紫眸里映出茨木的样子，“我会带你回家。”
茨木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早就知道他是遇到了自己的良人。

【4】
酒吞说让那易容者在吉原待一天，他会仿人声音，也极懂模仿又聪明机灵，不会出大纰漏，第二天晚上他再回一次吉原把茨木和那人换回来。
茨木原以为那天晚上酒吞会带他会家住，却没想到他却是在客栈开了间房休息，说实话这个行为让茨木难免忍不住去多想，心口稍微有点刺痛。
“不能……不能去你家吗？”茨木跪坐在榻榻米上，似乎有些失落，发问得小心翼翼。
酒吞看他的反应就心下明了，坐在他对面轻扣住他的后脑，与他额头相抵，眼睛望进茨木眼底。
“茨木，你不要多想……不带你回去不是嫌弃你，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嫌你，只是我日前有些情况特殊。”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和茨木咬耳朵讲悄悄话，那些话语如溪流一般缓缓流进茨木耳朵，茨木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要被那紫色的漩涡吸进去。
“我会带你回家的，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他捧着茨木的脸，声音好像有魔力一样让茨木乖乖点了头。
于是他吻了他。
那个吻悠长缠绵又湿漉，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是近乎融为一体。一吻结束，茨木的双颊上都晕出粉色。
“我们以后一定要在院子里栽白色的樱树，像你家乡的樱树那样，”酒吞伸手轻轻捻着茨木的耳垂，“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只你一个正妻就足够了。”
“庭院一定要大，要有挖一片人工湖，湖里放几十尾锦鲤，在建一座小巧的湖心亭，我们可以在那里品酒，在湖心亭四周挂上薄纱帷幔，你在亭子里面跳舞，也一定美极了。”
“我们春天一起踏青，夏天一起品荷，秋天一起观秋叶，冬天一起赏雪。”酒吞抵着茨木的额头，手覆上茨木光洁的后颈。
“等一切结束，我们以后漫长的余生都要在一起，直到垂垂老去、日薄西山，连死后都要葬在一起。你会是我唯一的伴侣，也是我终生的挚友。你说，好吗？”
“好。”茨木微笑着，红了眼眶。
酒吞第二日又将茨木送了回去，一招偷天换日真的未被人察觉。
往后的那段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酒吞三五不时的来，依旧常常送给茨木一些礼物。日子过得平静舒坦，以至于茨木都几乎快要忘记酒吞之前所讲的故事了。
直到四月上旬，酒吞越发不常来了。
在茨木日益心下不安的时候，他终于又一次来见茨木。那一日的酒吞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见到茨木的时候依旧满眼笑意。
他快步走进来抱住茨木，亲吻他的脖颈，亲吻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红唇。
那一天的酒吞异常温柔，他几乎吻遍了茨木全身每一寸肌肤，而茨木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被他送上极乐仙境。
他们的结合如此自然如此紧密，好像他们天生一体。

酒吞总是会在结束后抱他去里间洗浴，两个人搂抱着坐在双人浴桶里。这次亦然，这是这次他搂得更紧了。
茨木有些脱力的靠在他的胸膛，酒吞搂抱着他，低头看着他有些昏沉的脸，指尖在他脸上流连，拂过他的额头、眉峰、鼻梁和唇角，似乎想把他的五官描进自己心里。
“茨木，你等我……”他微微低下头，将脸颊贴在茨木的额角，“你等我回来。”
“我会让全城系上红布条，带着最壮观的迎亲队伍，送来最美的嫁衣，轰烈风光地来接你回家。我们余生共度，白首不离。”
“好。”
【5】
茨木自那日之后就一直在等他，等了整整六日。
第七日早晨，茨木从小厮那里收到了一封书信，落款是酒吞。
小厮说酒吞吩咐他如果七日后他没有来讨要这封信，就将这封信递与茨木。
信上说，他不会来了，这些日子里他送给茨木的东西已经够让茨木为自己赎身，他要茨木不要再等他，自己赎身离开吉原，城郊那棵白樱树向东两百尺远的地方，向下挖十寸有个盒子，里面他给茨木备下了些钱财，让茨木去找个好地方过日子，往后也不要再想他了。
茨木将信折好放入怀里，当天就为自己赎身，卸去脂粉，换了一身正派的衣服走出吉原。
他没有去城郊，而是去往了酒吞的宅邸——酒吞曾经告知给他自家的位置。
茨木总觉得那日的江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往酒吞的宅邸走，却只见到了一片大火烧后的断壁残垣。旁人都躲那废墟远远的，好似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吉原不问政事，政事不扰吉原，所以茨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其实他似乎隐约猜到，只是不听人将事说与他听，他就不肯认。
被他拉住的路人满脸嫌弃，草草与他说了这事便走得远远的，像是躲什么瘟神。
那人对茨木说，家主酒吞在幕府将军源赖光诞辰那日的宴席企图造反。说他偷养着上万精兵，分散在本家、城中和城外村落。说他准备充分还重伤了源赖光将军，但最终不敌源氏大军。说几乎全部兵将战败后被杀，尸首与本家宅邸一起烧个精光，烧了一天一夜，血迹洗了整整两日，到昨天晚上才差不多洗净。
说家主酒吞被斩首，血淋淋的头颅至今还挂在城墙示众。
“你不要再打听了，快走吧！”那人临走时这么劝道。
茨木听完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动，只是眼睛长久地落在那片废墟上。
“你说过我们要春天一起踏青，夏天一起品荷，秋天一起观秋叶，冬天一起赏雪。你说过我们以后漫长的余生都要在一起，直到垂垂老去、日薄西山，连死后都要葬在一起。”许久，他终于呢喃出声。
“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6】
二十余年前，群雄争夺天下，彼此征战、试图夺权。伊吹氏，也是争夺天下的大名之一。
战争持续许久，十九年前，源氏势力日益扩大，终于与伊吹氏正面交锋。源氏大胜。伊吹氏族长为保全族想要降于敌军，但敌军拒绝了他的臣服，并且还是屠杀了他全族。
可族长的独子在最后关头被忠心耿耿的部下换了出来，那部下的儿子生有和男孩极相像的瞳色发色，主动请命替少主赴死，明明还是个孩子硬是划花了自己的脸，切腹自尽。少主于是逃了出来，染了头发和父亲的余部跑得远远地躲了起来。
十九年的养精蓄锐，又得益于少主的聪明和余部的忠诚，他们积累了大量财富，也招收救下了许多与源氏有仇的人收做部下。
而那位少主，就是酒吞。
这十九年来，他舍弃了家族的姓氏，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酒吞知道自己未必能赢，但这一仗他不得不打，他背负的不仅仅是家族的仇恨，更有近臣的恩惠和将士的期盼。
原本他是坚定的，是不悔的。
他长得不像父亲而像母族，他自幼时起就日日将头发浸在红色花枝药草里，把头发染成赤红。他带着新的身份回了江户，以商贾家族家长的身份攀附上幕府。他同所有人近二十年的努力都是为了复仇。
他那日来吉原也不过是为了迎合自己商家花花公子的身份，却不料就如此见到了茨木，一见钟情。
他在第一眼就落入爱河，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茨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思念茨木，只希望他能大仇得报，风光迎娶他的此生挚爱，在那之前，无论他多想，也不要将茨木拖进他的家族。
那日源赖光诞辰，他按计划去赴宴。正午过三刻，闪着光的信号灯划破天际，他提前赶到城郊的部下、城中的部下，还有潜进来的数十忍者、暗卫，瞬发而动。
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日他身中流矢，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同样也满身是血的源赖光手握长刀，刀刃刺穿他的胸膛。
他看着视野中的天空渐渐变暗失了光彩，最后关头却只想到了茨木。
初见时的茨木，情事中的茨木，跳舞的茨木，赏樱的茨木；微笑的茨木，羞涩的茨木，美目含泪的茨木……
茨木的所有样子在脑海中浮现，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心中飞掠。
他在不合适的时机遇到了挚爱，却挣不开命运洪流。
酒吞突然觉得心口发疼，密密麻麻的钝疼，比刀伤、箭伤还疼。
茨木穿着花嫁和服的样子一定美极了，可惜……
“可惜没办法带你回家了……”他嘴唇嗫嚅，却实际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大睁着眼睛死去，失去神采的紫眸似乎还望向天空。
源赖光嘴角挂起一抹讥笑，挥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7】
茨木去城郊挖出了酒吞备给他的钱财。他回去的时候抬头望向了酒吞被挂起来示众的头颅。
他的头颅已经被挂了已经是第三日，一片狼藉，不忍直视。
茨木就这么望着他的头颅，“你等我。”他这么说。
那天茨木寻遍全城，高价买到了一套他能穿上花嫁和服和一把短刀。
那天夜里，有个身着嫁衣的美人出现在了城门口向守城兵们求救，用迷药迷晕了三名守城兵后意图夺取酒吞的头颅。
美人拿着一把淬毒的短刀，终于夺走酒吞的头颅并逃走，代价是失掉了右臂。
“吾带你走……回家……”茨木将酒吞的头颅护在胸口，大量的失血让他意识逐渐不清。
他一路奔逃，发髻散乱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甚至丢掉了唯一的武器，但却紧紧抱住酒吞的头颅，像是抱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踉踉跄跄，终于快要走不动了，可他倒下的时候依旧护着酒吞的头颅。
他躺倒在地上蜷缩着，他捧着酒吞的头颅低头去吻他的唇，“吾没力气了，就此礼成，好吗？”
在大量失血、疼痛和体力透支带来的幻觉里，在濒临死亡的幻象里，他似乎看到了酒吞，穿着黑色纹付羽织袴，那样的意气风发、浓烈张扬。
“你来……接吾回家了吗？”
茨木的低语颤抖在散落在空气里。
半月后
一名面色隐约有些苍白的青年走进一片已经花朵凋谢的野生樱树林。
他叫星熊，是伊吹氏家臣之子，是半月前那场谋反仅存的残兵败将之一。
他们在围剿和混战中勉强逃生的不足十人，皆身负重伤，本躲起来计划着夺取家主头颅，却未曾想在返回江户的路上遇到了垂死的茨木，他一身血污浸透了嫁衣，半阖着眼紧紧护着酒吞的头颅。
如今，他们已经彻底无主又报仇无门，半月以来又有同伴死于伤势或者自尽，如今不过寥寥三人苟活。
他们现在还支撑着活下去的心愿，也便只是守着家主的坟墓了。
樱花林的尽头有一片空地，立着一座新坟。
星熊跪在坟前换好新鲜的贡品，将头深深地磕了下去，“望您和夫人在另一边一切安好。”
因身份特殊，坟前的墓碑仅刻
——“酒茨合之墓”。
茨木很久之前就曾想过，风月场所难得真情，若遇其良人，便死生相随。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END

dd

QAQ

dd\\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