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觉罗先祖凭铁骑囊括四海、扩土开疆,如今虽早业是河清海晏,承袭江山的后嗣仍不敢忘国朝立世根基,教习儿男从来并重文墨弓马,而於以珠玉奉养的金枝却更著意在诗书六艺,骑射只需通晓、不求娴熟。禁庭的宣容公主出落於雅音浸染中,又贯以端静自持,实觉女子着骑服弯弓盘马有失庄仪,是故平素一贯弗愿勤习,只谙知最为浅显的驭马之术。刻下立驻於残阳血云前,苍穹中徐回的孤鹜在悲怆哀鸣,蒙古格格身着裘袍,驭骏马驰骋茵场、挽弓搭剑的英姿不由浮於眼前,膺中竟头一回翻涌起些许恼恨:倘使畴昔肯多在马背上费些心神,现时便好大展伸手,逐残阳至远西天际,去探一探草原上的红日究竟遁於何处。)
( 未再接言,与宣娴缄默地并立於夕晖之下,仰慨无垠绿翠中的“造化钟神秀”,俄而扬臂迢指向西。)咱们若能到那儿,合该能望睹更壮阔的霞光万道、兔起乌沉。( 耷下长眉,声中多有抱憾。)可惜我俩马上功夫不足,也只有在此处遥想啦。
( 未出京畿时,哪里料及此番随扈北巡竟会生出这诸多悔意,不工骑射为其一,画艺弗精便为其二。实因先前所识的山河多姿不过源於卷帙中前人之述,直迨仪驾行入蒙地,始知往昔眼界浅薄如井底蛙,喀尔喀不过漠北边土一隅,业是这般幅员辽阔,更弗消说四海寰瀛,又会有多少各相迥异的绮丽壮秀。可惜皇女之衔终将缚住我游历九州的雄心,是故才陡生要藉画笔徽宣录下所见所闻的心思,奈何笔力浅拙,纵竭尽我所能,绘出的景象仍不及目之所睹三分震撼。)
( 颔首相应。)我钟意的便是这份安恬。( 举目远望,任由徐风拂乱鬓边细发,尔后徐徐与她道。)你瞧——目下牛羊饱饮而归、牧民围篝笼欢歌,这轮血日也显得柔和许多,夕晕薄晖下的旷原也不再单是壮阔,更有别处难觅的闲适舒惬。倘使以这一瞬入画,合该是分外引人遐思的一卷塞外夕景图。
( 却弗肯应她后言。)娇娇肯与我指点一二,我已然欣喜万分。你的丹青技法娴熟远胜於我,倘若与我共绘一卷画,实是拖累你施展身手了。
先时随扈圆明园度岁时,娇娇曾作《念亭见闻录》,今时不若也取几处妙景入画,成一册诸如《念亭北巡画集》云云,回去予逾明鉴阅,也可稍偿他未随扈北行的缺憾。至於我的陋作——( 舒开春山,又将首一摇。)更甘图吉怕是瞧不上的,我便自留着罢,来日兴许也会有甚麼人愿予一睹。
( 眼前摹地浮现杪夏时藉“天降”黄栀偶识的那位少年俊逸面容,实甚怪矣,分明还不晓得他的名讳,却不知缘何,心内十分笃定他定愿一览我笔下的漠北风光。兴许是他溢於言表的潇洒随性教我敢下此定论,若现时他身在此,当是如鱼得水、成日纵马在茵场上恣意驰骋的罢?)
( 神绪游离及此,夕晖斜斜攀上雪颐,堪堪遮掩去两朵飘游而来的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