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一把琵琶，在小窗下叮叮咚咚的弹了一会，弹得是首燕乐，但偏不按原奏来，挑滚抚弹，勾抹剔飞，指尖快慢，全凭兴致，原本好端端的一首端肃雅乐宫廷正音，整的似靡靡之音，拖长调拍，懒懒歪歪弹过半首，手底渐停。
侧头笑问道：“会做小唱么？”

又送弦两声，十分随和：“会就是会啦，不会就是不会……你这样回答，倒像早前有个阿嬷，我路过时候，听她教训她新近宫当值的侄女，说往后侍奉殿上，要是大侍御或是高班问你，会不会梳头，会不会插花，会不会分茶，可别一口说不会，要说，可以学。但要是对着主人，可别这样答，否则出了丑，倒也叫她没脸的。“

弦上絮絮，逐快几份，象牙薄片翻飞在螺钿槽间：“你要是能称大家，这会也不至于在这里伺候我了——”
慢慢悠悠：“这话虽有些自薄，但是呢，倒也不算太过。不过，说不着我运道好些，捡着漏了呢，亦或是个有些天赋的，却耽搁了。”
最后泛弦的力气有几分大，铮的一响，余韵洋洋而远，“那你会唱什么呢？要是我知道的词牌，给你伴奏，也无不可。”

淡淡道：“自己不想想曲，这却是来难为我了，我原想不出往下弹什么，才叫你唱的。倘要挑个简单的小令小调，怕你说失了气度，倘挑个难的，十碟的果仁吃不完，最后便宜谁去呢？”

袖手丢开拨片，平声：“我不恕你。”
玉质精琢的下巴尖矜持的点过一下，琵琶曲颈承仰在臂弯里，高座斜觑：“我倒是知道这首。不过这首清唱好听，我不弹了，你唱吧——”

从张口起调时，居高直脊，别目并不望人，待到中段时，微微奢降角睐，又漠漠调回，指腹贴在弦上，在她尾韵缓息时，嫩肌舍去拨板，直触紧绳，揉弦一声，撇舍前话宽恕与罪愆，也不置评好坏和优劣：“你家里还有人吗？”

“…归来却怪丹青手。”眉上孤意随身动静而抖落敛下，金丝履量上栽绒毯，引着琵琶趋向架前，搁置妥当：“本来王化之兴，始于闺门。有司擢选良家，来充选内闱，近岁虽偶有小乱，但也大致如是，人来来往往，更替极快…小春，你想过往后归于何室吗？我有四个亲哥哥，我出生时，他们俱以出宫立府，隽与我最为亲厚，我幼时读书，每日点卯时候，皆是他来以肩负我至学堂。等我再大一些，他就总有他的事要去忙，有他的一段路要走。你往后也有你的一段路要走，本朝行厚嫁，我于众姊妹中算是泯然，不是得脸的那个，但好歹有些体己，叫你风光出室，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