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死了
冉阿让死了。
冉阿让终于死了。
这正直善良的人，这以命赎罪的人，这以一生的善行来报答主教恩情的人，这不幸的人，这曾经那么强悍勇敢善于机变的人，这如今那么羸弱单薄不堪一击的人，这全身心都熔铸着“爱”的人，这整条命都奉行着“善”的人。他死了。
他终于幸福地死去。
没有人比他遭受的磨砺更多，没有人比他经历的苦难更重；没有人比他的内心更纯洁，没有人比他的人格更伟大；没有人比他的灵魂更高尚，没有人比他的壮举更惊人。
我说，没有人。起码在当今中国。
他“终于”死了。死在爱的怀抱里，死在人们的顿悟中，死在真相大白后，死在黎明的阳光下。
这，就是雨果的理想。理想也罢，天真也罢，浪漫也罢，单纯也罢，冉阿让的死，总还是完美的。
我一直在想，人死去的方式，即人一生终结的方式，便是人整个生命的总结。有的人一生风光，死前却倍加凄凉；有的人一生坎坷，弥留之际却无比幸福。
东汉末年的袁绍袁术兄弟两个，那是煊赫一时的名门望族之后，公卿贵族之身。然而，兄因官渡之战失败郁愤而死，弟因刚愎自用终于兵败乃至饥饿吐血而亡。
冉阿让与这两人是截然相反的。
冉阿让一生命运多舛。他富过，凭自己的手艺赚下一百万的家产；他贵过，凭自己的德行赢得市长的尊位。然而，他因偷了一块面包而做了19年的苦役。出狱后，经年累月被人追捕，穷其一生善行也不能得到人们的尊重。他拥有百万家资，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俭朴到近乎吝啬，善良到近乎软弱，高尚到近乎圣洁，谦逊到近乎卑微。
我很少在中国历史上见过为了爱而放弃一切的人，而放弃至亲至爱之人之物的人倒是大有人在，但都不是为了爱。
我知道为了讨好齐桓公而将自己长子煲了肉汤的易牙，我也知道同样是为了讨好齐桓公而背弃亲人和阉割自己的开方与竖刁，我还知道为了讨好刘备而将妻子杀了煮着吃的刘安，我还知道割自己的腿肉来孝敬晋文公的介子推。当然，也有为完成著书的夙愿而宁受腐刑的司马迁，也有为了成为一代纵横家而锥刺股的苏秦，还有《水浒》中的一帮义气深重的江湖好汉……这里面，为人称道的是，为忠、为义、为孝；为人不齿的是，为名、为利、为权。
然而，都不是为了爱。尤其，不是为了大爱。
而在西方文学中，我总是能见到执着为爱的身影。《双城记》中的卡尔登，为了自己心上人的丈夫慨然赴死；《复活》中的聂赫留道夫，为了赎自己玷污少女玛斯洛娃的罪孽，倾家荡产，并把她嫁给了一个大学生，虽然他也做好了只要她愿意就娶她的准备；《巴黎圣母院》中的艾丝美拉达是真善美的化身，自己身陷囹圄，却仍将爱撒向人间；《苔丝》中的那个美丽善良的农村姑娘苔丝，对心上人克莱尔说了自己曾遭少爷蹂躏的往事，却换来克莱尔的鄙视，苔丝杀死了少爷，却嘱咐克莱尔跟自己的妹妹结婚。……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中国的历史缺点什么？想来，便是缺了爱的味道吧。
仁，是最接近爱的。然而，毕竟不是爱。孔子讲仁，孟子尚仁，讲究“民贵君轻”，讲究“仁义爱人”。但是，这里的“爱”，恐怕只能解释为仁爱、慈爱，甚至怜爱了。要举例，多了不说，就说中国历史上的最讲仁的那些君主，有几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才登上皇帝宝座的？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明成祖……更别说义、礼、智、信，都是对人的行为的约束或指导，没有关乎爱的，没有唤起人内心的爱的情感的。
没有爱也就罢了，偏偏要打击爱。《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要爱，休了她；陆游的妻子唐琬也要爱，也休了她；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都要爱，都别活了，化成蝶；杨贵妃爱唐明皇，那是红颜祸水，自缢吧。更别说文革时期，人们谈“爱”色变，沾着“爱”字的人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敢谈恋爱的人会遭人唾弃……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在这个我赖以生存的国家，在这个礼仪之邦，在这个文明古国，在这个日渐崛起的东方强国，我可以进取、可以奋斗、可以知书达理、可以博学多识、可以孝敬忠义、可以智慧练达，可是，我不能爱。
冉阿让是死了，可他是在圣洁的爱的光辉中幸福的死去。他一生最壮丽的事业就是爱。他爱珂赛特，他爱芳汀，他爱马吕斯，他爱卞福汝主教，他爱蒙特里市的市民，他爱那个素未谋面的跟他长相酷似的人，他爱小伽弗洛什，他甚至爱整天追捕他的沙威警长。他爱一切革命的人，他爱一切不革命的人。
他爱这个世上的所有人，所以，他幸福。他在爱中死去，所以，他至死都幸福。
对他，对他的死，我无比艳羡。然而，我内心深处，还是不甘的。毕竟，我们民族也有雷锋、丛飞这样的人，但是，我心下总还是怯怯的。许是为着雷锋的遥远，为着丛飞的孤独吧。
其实，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爱，又怎会孤独？毕竟，有爱，就有希望。即便孤独，为着爱，死又何憾？
冉阿让死了。
冉阿让终于死了。
这正直善良的人，这以命赎罪的人，这以一生的善行来报答主教恩情的人，这不幸的人，这曾经那么强悍勇敢善于机变的人，这如今那么羸弱单薄不堪一击的人，这全身心都熔铸着“爱”的人，这整条命都奉行着“善”的人。他死了。
他终于幸福地死去。
没有人比他遭受的磨砺更多，没有人比他经历的苦难更重；没有人比他的内心更纯洁，没有人比他的人格更伟大；没有人比他的灵魂更高尚，没有人比他的壮举更惊人。
我说，没有人。起码在当今中国。
他“终于”死了。死在爱的怀抱里，死在人们的顿悟中，死在真相大白后，死在黎明的阳光下。
这，就是雨果的理想。理想也罢，天真也罢，浪漫也罢，单纯也罢，冉阿让的死，总还是完美的。
我一直在想，人死去的方式，即人一生终结的方式，便是人整个生命的总结。有的人一生风光，死前却倍加凄凉；有的人一生坎坷，弥留之际却无比幸福。
东汉末年的袁绍袁术兄弟两个，那是煊赫一时的名门望族之后，公卿贵族之身。然而，兄因官渡之战失败郁愤而死，弟因刚愎自用终于兵败乃至饥饿吐血而亡。
冉阿让与这两人是截然相反的。
冉阿让一生命运多舛。他富过，凭自己的手艺赚下一百万的家产；他贵过，凭自己的德行赢得市长的尊位。然而，他因偷了一块面包而做了19年的苦役。出狱后，经年累月被人追捕，穷其一生善行也不能得到人们的尊重。他拥有百万家资，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俭朴到近乎吝啬，善良到近乎软弱，高尚到近乎圣洁，谦逊到近乎卑微。
我很少在中国历史上见过为了爱而放弃一切的人，而放弃至亲至爱之人之物的人倒是大有人在，但都不是为了爱。
我知道为了讨好齐桓公而将自己长子煲了肉汤的易牙，我也知道同样是为了讨好齐桓公而背弃亲人和阉割自己的开方与竖刁，我还知道为了讨好刘备而将妻子杀了煮着吃的刘安，我还知道割自己的腿肉来孝敬晋文公的介子推。当然，也有为完成著书的夙愿而宁受腐刑的司马迁，也有为了成为一代纵横家而锥刺股的苏秦，还有《水浒》中的一帮义气深重的江湖好汉……这里面，为人称道的是，为忠、为义、为孝；为人不齿的是，为名、为利、为权。
然而，都不是为了爱。尤其，不是为了大爱。
而在西方文学中，我总是能见到执着为爱的身影。《双城记》中的卡尔登，为了自己心上人的丈夫慨然赴死；《复活》中的聂赫留道夫，为了赎自己玷污少女玛斯洛娃的罪孽，倾家荡产，并把她嫁给了一个大学生，虽然他也做好了只要她愿意就娶她的准备；《巴黎圣母院》中的艾丝美拉达是真善美的化身，自己身陷囹圄，却仍将爱撒向人间；《苔丝》中的那个美丽善良的农村姑娘苔丝，对心上人克莱尔说了自己曾遭少爷蹂躏的往事，却换来克莱尔的鄙视，苔丝杀死了少爷，却嘱咐克莱尔跟自己的妹妹结婚。……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中国的历史缺点什么？想来，便是缺了爱的味道吧。
仁，是最接近爱的。然而，毕竟不是爱。孔子讲仁，孟子尚仁，讲究“民贵君轻”，讲究“仁义爱人”。但是，这里的“爱”，恐怕只能解释为仁爱、慈爱，甚至怜爱了。要举例，多了不说，就说中国历史上的最讲仁的那些君主，有几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才登上皇帝宝座的？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明成祖……更别说义、礼、智、信，都是对人的行为的约束或指导，没有关乎爱的，没有唤起人内心的爱的情感的。
没有爱也就罢了，偏偏要打击爱。《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要爱，休了她；陆游的妻子唐琬也要爱，也休了她；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都要爱，都别活了，化成蝶；杨贵妃爱唐明皇，那是红颜祸水，自缢吧。更别说文革时期，人们谈“爱”色变，沾着“爱”字的人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敢谈恋爱的人会遭人唾弃……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在这个我赖以生存的国家，在这个礼仪之邦，在这个文明古国，在这个日渐崛起的东方强国，我可以进取、可以奋斗、可以知书达理、可以博学多识、可以孝敬忠义、可以智慧练达，可是，我不能爱。
冉阿让是死了，可他是在圣洁的爱的光辉中幸福的死去。他一生最壮丽的事业就是爱。他爱珂赛特，他爱芳汀，他爱马吕斯，他爱卞福汝主教，他爱蒙特里市的市民，他爱那个素未谋面的跟他长相酷似的人，他爱小伽弗洛什，他甚至爱整天追捕他的沙威警长。他爱一切革命的人，他爱一切不革命的人。
他爱这个世上的所有人，所以，他幸福。他在爱中死去，所以，他至死都幸福。
对他，对他的死，我无比艳羡。然而，我内心深处，还是不甘的。毕竟，我们民族也有雷锋、丛飞这样的人，但是，我心下总还是怯怯的。许是为着雷锋的遥远，为着丛飞的孤独吧。
其实，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爱，又怎会孤独？毕竟，有爱，就有希望。即便孤独，为着爱，死又何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