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江南一路北上归京不过半旬,便有自乾清宫而下的谕旨,为前英子胡同里的宅院改换门庭。再其后,和硕谦亲王的匾额上足足挂了两回红绸,拜图和慧芎前后脚进了门,多年夙愿一朝而成,半生光景里,我委实想不出有比这更春风得意的时刻】
【唯有一桩事,是我于这盛大的志得意满里犹疑不安的阴影。更甘图吉自十年春日坠马,由此便缠绵病榻,那外伤早已好全,换了一波又一波的御医,皆道他思虑过重——可他是一众昆季里最洒脱不过的人,又有何多思的!我实是不肯信那等庸医,是以没少于此事上怪罪于御医院,直至换了个元姓御医,更甘图吉用了他的方子,才见了些起色】
【可他到底不再能如往昔一般,做个信马由缰的少年郎。比之多罗隆,我甚少再过理王府去看他,并非因政务缠身,而是我同他比邻长大,见不得他如今虚弱不堪的模样,我亦深知,他大抵也是不愿见我的】
【纵使我曾言,他与我早已不是一路人,可既为觉罗氏的子孙,血脉中深埋的执拗与傲慢,皆是如出一辙。是以我闻得更甘图吉熟悉又陌生的大嗓门时,几近拿不住手中的笔。这声音分明是熟悉的,却透着久病之人的气虚和乏力】
【掷下手中卷宗,几步并一步跨了出去,抬眼便是更甘图吉大咧咧的笑,而我却觉得眼角酸得很。他素喜骑射,往日里那体格比我还壮上几分,可因着久病,这石青长袍竟显得空落,我本欲伸手搀他,可伸至一半,又给缩了回去】
来也不早些叫人说一声,非要到我门前儿,就怕我不知道你小子嗓门儿大么,走,去院子里坐会儿。索伦——
【正欲打发索伦上茶,略顿了顿,转首道】想喝什么,你自个儿说,要茶还是要酒,都随你,不过我可先说了,我不是太医,你得有数才成。
【我本可让索伦端上新进的大红袍,可那是我的意志,却非他的。今时今日,再名贵的茶叶,也不及他的意愿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