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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舍里凤臣的丧忌究竟在哪一日,府墙内外皆屏候着答案,尽管众人知此时辰在更壶点滴逝耗中愈近】
【清明后,京中春色已多疲敝,唯三清观中尚有几分残喘在海棠枝头。谭将军家夫人知我癖宜,执意在花事了前设茶席,又登王府三请五邀务必赏光。我今日肯与诸官眷同坐,不为道观中一枝充滥的老春,乃是替雍王行人情布施。但她们实在聒噪——】
【我不知式微之际,朝臣竟也可沦作内帷官眷佐茶与果的谈资,一任庸人嚼念凤都宪终寿一生无妻无子,可怜之处亦得风光,听说后事皆归宗族主持,家业如斯,自然要采运关外嘉木为棺椁,江南匹素为灵幡。很够了,未晾透的盏茶泼覆长舌某,再漠然将围席者逐一逡记,振袖起身,我与愚妇再无可谈】
【到赫舍里府去,吩咐车马途中易道。近婢为我连番的鲁莽难安坐,才惴惴以“王爷……”起了句,又在睇去的目光里低首。我回之以笑,兀无头尾地问:知道遍京最好的海棠在何处吗】
【何以爱海棠?爱之神仙骨相,爱之胭脂色浓,爱之蔽影在叩德宝昙对窗临摹的每页字中。雍王妃不合宜的造访为紧闭府门的官宅又添一桩风波,未多时老管家抽身来了,他如常地施礼,蔼称久未见格格。仿佛旦夕继替数载,不过是场暌违。老仆欲引我入正院,却在廊中停步,分明有难言处交托。何必此时仍要端讳莫如深的做派,以含混的说辞或游移的神色遮掩——倘若卒于病榻就是赫舍里凤臣的天命】
我已晓得了【先于他的交托前开口,微微颔首】您不必再引,忙去罢,阿昙还记得路。
【经年过往,廊景照是如此,无非某处新植竹一丛,某角再无芭蕉影踪,我从步步中认取从前,转折过漆柱,庭中丹砂翠缕依旧。海棠无香,今弥萦来的悉是苦药意】
【入室未曾惊动镜前阖目而坐的人,别首止住梳头婢欲见礼的声息,替过执握的梳,檀木齿再入鬓,缓拢花白。我看镜中,镜中溶溶两道影,不鉴身家年序,无非男女】
先生老了。
【梳齿过华发,寸皆是我在为他装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