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飘摇山河里，杭州仍能算是一处安稳之地。宗室如果官家同路，我与果果在汴京城多耽搁了两日，到杭州时正碰上六哥与他的几个子女，其中就有那一对双生姊妹中的妹妹，我记得她叫缃鱼。虽未曾与她有过什么相处，但当她因想要出门采买而找上我时，我自然不可能拒绝，正好能带些点心回去给果果。
临出门时，我在腰后藏了一把小小的弩弓——有备无患，这杭州还能再太平多久。

“好，确实应当买一些水果，我记得前头那个裂口就有一个水果摊。”
-
对于小娘子来说大概难得出来一次，我对后辈向来宽厚一些，买够了基础要用的东西，听她开口便也点首答应下来，同她一同在水果摊前面站好。相比于汴京那些不够新鲜却也价格高昂的水果，杭城的水果显然要便宜且新鲜不少，我念及家里果果和几个孩子，侧首望她。
-
“想吃什么？”

“我想吃……”
满目瓜果都做索然，随心指着：“甘梨、枇杷和山楂吧。”
手上挑拣的荔枝并没有得到垂顾，随意坠回到盒子里去。抬眼看向炮仗店，思考着一会儿的措辞。
将将同时，脚步声并兵器声来。

自然不用自己去动手挑拣，杨灵听了这话已然去和摊主交涉，目光在琳琅瓜果之上扫过，顺手也指了柑橘和西瓜两样，放在另一侧的果脯看着也新鲜，便让他挑选着再添置一些，回去分给各家的小孩子们当零嘴。
正低声与他交谈着，却听到身后骤然拔起了人声，下意识回首望去，好似是一小伙进城闹事的辽军。脸色一肃，侧身将小娘子挡在身后位置，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
“缃鱼，别出声。”

垂眸实则因为要掩饰内心的惊愕，炮仗店就在眼前，上天非要给我的行动带来波折，这也许是它枯燥乏味生活里千篇一律的笑料。我不知道今日能否全身而退，炮仗是别指望了。
自然乖乖退回到舅父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脑中飞快思索着退路，就在因惊恐产生的磕绊之间，我撞上了舅父的弓弩。

挂在腰后的弓弩被小娘子撞了一下，我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又负手过去将那弓弩取了下来。因是小巧且方便的弩，所以只有在箭匣里存着的五支小箭，可放眼望去那辽军约有十多人，更何况我并未真正有那百发百中的本事，只能自保。
辽军掀翻了路边上的各色小摊，手中的冷冰闪着寒光，大抵是不经意看到身后的小娘子穿着打扮皆不俗让他们起了贼心，一伙人缠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下意识地，我将身后的小姑娘推到杨灵身边，亮出了自己的弓弩。
-
“杨灵，带着七娘子走！”

我实则是很小一只偏又圆滚，抱在怀里不会硌手。杨灵起先只想拖拽着我手离开，小娘子偏要抱。大概是头一回见识如此娇气不知耻的小姑娘，他竟然走神。这个时候走神，不是要让我舅父多一重危险么。
背后的场面有多危险我不知道，下一个瞬间我闻到浓血酽的血味，几乎让人登时作呕。双脚离地极速奔驰，他硌不硌手我不清楚，我是要吐了。
但我还是转头：“舅父小心——”

几乎是我将她推到杨灵身边的瞬间，看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那几个辽军已经冲了过来，从未觉得自己的手如此稳健过，为了不将那仅有的几支小箭浪费在脱手两个字上。直到那辽军已到了几步之距，瞄准大腿扳下机关，十字头的锋利小箭以飞速扎入对方腿中。沉下心神故技重施，三箭还是有一箭脱手，速下决心不再纠缠，在他们的痛呼和怒号中转身奔驰起来。
——前面不远处就有官兵把守，他们不敢再追上来。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热烈的血，摊开晒在青天白日之下的热焰。按理说嵇氏不当如此脆弱，我转过头去象生了场大病，气息奄奄。
炮仗店还在眼前，不碰、不摸，今日的任务水漂个干净。昏迷前唯一的愿望是，炸干净吧，就要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