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話　心靈創傷與眼淚
「難、難以置信……。哥雷剛才的回旋踢應該是完全命中的吧……？」
　緩緩爬起來的蜈蚣的巨大身軀，閃耀著黑光锃亮。
　無數的足肢還很活躍地擺動著，動作沒有一絲遲緩。
　這個蜈蚣的黑色外殼，并沒有給人很堅硬的印象。盡管如此，受到攻擊的部位完全沒有破損的痕跡。
　連凹陷和傷痕都沒有留下。
　異常驚人的耐受性。
　不。仔細一看，蜈蚣口中附近流下微量的綠色體液。那難道是吐血嗎？
　并不是完全無傷……？
　不過，那也只能算是小問題。回顧過去的戰斗經歷就很明顯了，哥雷除了對我有顧及的人以外，完全不會考慮下手的輕重。總是很認真地把敵人揍成肉沫。
　也就是說，這條蜈蚣受到哥雷全力的一擊，卻沒有咽氣。不僅感覺似乎沒怎么受到很大傷害，而且還站了起來。
　令人驚愕的生命體。
　不顧驚訝之余的我，哥雷突然轉身。
　看來，她暫且不管這條被擊飛到一旁的蜈蚣。
　對于前面剩余的4頭蜈蚣，哥雷展開突擊。
　純白精靈化為子彈，一口氣逼近蜈蚣群。
　全力釋放出右直拳。
　必殺拳擊命中了位于中央的蜈蚣的黑亮身軀。
　沉重的沖擊貫穿蜈蚣的巨大胴體。
　從它那兇惡造型的口中，噴出綠色液體。
　但，蜈蚣沒有斃命。
　看起來被拳頭打凹陷的外皮發出啵啵的細微聲音，一瞬間就恢復回原狀。
　那外皮是怎么回事……？
　難道是因為那層外皮，所以打擊才不起效？
　哥雷的背影大幅度地在顫抖著。
　她在動搖。
　這些蜈蚣的耐受性對于她來說應該也是出乎意料。
　不，即便如此，哥雷的樣子還是有些奇怪。
　總覺得有點動搖過頭。
　為什么哥雷會如此害怕？
　她應該不是怕蟲的吧。畢竟她最初也沒對蜈蚣感到膽怯。她突然產生動搖是在對方承受回旋踢卻還活著的那一時刻。
　那我就更不清楚理由了。哥雷在戰斗中，基本上是臺腦子都是肌肉的殺戮機器。不管攻擊有沒有效果或者被避開，也都會無言地連續追擊。
　哥雷到底怎么了。一點都不像她。
　為什么停止攻擊了？
「哥雷！用手刀!!!若是斬擊的話也許能給予傷害！」
　我不禁叫了出來。
　沉浸在我的喊聲中的同時，我看到正萎靡不振的哥雷的右手再次充滿力量。
　張開的右掌，瞬間豎直。
　這是掃蕩了眾多敵人的必殺手刀的架勢。
　橫刃一閃。
　白影手刀直擊蜈蚣的側腹。
　拜托了，一定要起效啊！
　我在心中吶喊的同時，白色刀刃深深地陷入節節分明的濃黑胴體中。
　但是，手刀沿著胴體滑了出來，揮空。
——切不斷。
　如浸濕般閃耀的蜈蚣的外皮上沒有留下一點擦傷。
　騙人的吧，一點效果都沒有？

　将牛的巨木般粗壮的大腿、猿猴的坚硬岩石外壳、短枪格雷姆的脑门像豆腐那样给轻易劈开，隶属于刀剑系斩击的哥雷的手刀竟然。
　打击和斩击都不起作用。
我额头上不停地流淌汗水。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曾经战斗过的最糟糕的敌人。巨大邪龙的身姿。
　是的。接下哥雷的一击还能站著的家伙，我就只见过不死身的混账开挂龙、古代地龙。
　难道、这家伙也是属於物理攻击无效的敌人……。和古代地龙是同一类型……？
　鼠男高傲地向屏住呼吸的我喊道。
「叽嘿嘿嘿嘿嘿！区区格雷姆是绝对打不倒我的“软壳百足”！它的软体可是能吸收所有的冲击，还能将伤害瞬间用水魔导来恢复。换句话说，软壳百足是格雷姆杀手的不死之虫……！」
　四条蜈蚣与他的大笑一同开始暴走。
　像甩鞭子那样，卷曲的身体将周围坏境逐渐给破坏殆尽。
　被巨大身躯给碰撞的森林里的树木纷纷都倒塌了。
　住手啊。
　浪漫的恋人空间就这么被毁了……。
　明明我还想著交到女票的时候，就带她来这里约会的说。
　就在这时，回避了蜈蚣撞击的哥雷，向后方跳到我身边来。
　她就这样轻轻地搂抱住我的腰，如行云流水般地跳到十几米高。
「呜哇噗!?」
　突然把我抱起来。连拒绝或接受都还没准备好。
　我就这样被哥雷随心所欲地抱著，向后方飞去。
　景色流逝飞快。感觉我就像是个弯曲的小龙虾。
　向后方跳去的哥雷轻轻地把我放在地上。
　这个位置已经逼近苔藓广场的尽头。我一屁股坐在毛茸茸的青苔上。
「你突然干什么呢。吓我一跳，真是的……」
　我一边向哥雷抱怨，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巨大的蜈蚣们还在对面大肆暴走。
　看到那幅光景的我哑口无言。
　刚才我所站的地方，被蜈蚣侵占，糟蹋得不成原样。
　如果我没被哥雷像虾那样抱住的话，早就被砸扁了。
「抱歉，哥雷，我撤回前言。多亏你救了我……」
　总是这样麻烦你，真是抱歉，搭档。
乍一看，蜈蚣并没有打算追上来。
　看来，相距的这段距离就已经处于它们的攻击范围外。
　不过，尽管我们避开了攻击，蜈蚣群却还是疯狂地持续暴走。如同遵循本能将周围的一切破坏至殆。
　这么说来，蜈蚣聚集的那一带，应该四处散落著时尚盗贼团的成员吧……。
　喂喂。该不会那个虫使**敌我不分吗？
　不管怎样，我对那群狂暴的不死巨虫是无从下手的。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恶。哥雷，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虽然有些严峻，但我们得想办法瞄准对虫使自身直接攻击的机会……」
　哥雷突然握住刚说完一半的我的手。
「？怎么了」
　一看，哥雷的长耳朵稍微垂落下来。显得很没精神。
　这时的她像是在请求我那样盯著我的脸。
　但是，目光交合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的视线很快就移到别处。
　她打算再次把我抱起来。
　这次她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紧急地抱腰。因为这是紧急逃脱用的，也就是所谓公主抱的姿势。由于对我来说太过羞耻，我不是很喜欢，但另一方面，哥雷却很喜欢这样抱我。
「哥雷，你……。是打算逃吗……？」
　一个意想不到的哥雷冷静的判断。
　我是第一次见她想要临阵逃脱。她在对付古代地龙时也没有丝毫退让。

　所以，我自己在無意識中，以哥雷不會逃走為前提制定了作戰計劃。
　是嗎。要在此時逃走嗎？
　的確，現在沒有能突破窘境的好法子。
　在這里滯留并繼續戰斗的話，戰況可能會進一步惡化。
　更重要的是，逃跑與博愛的我的思考方式是一致的。
　雖說對方是既危險又恐怖的蟲子怪物，但說實話，我沒有興趣去殺害無垢的生物。
　就算是怪物，也是生活在同一星球的同伴。
　與我們同樣是憐愛且珍貴的生命。
「好，我知道了。這里就暫時撤退吧」
　我決定遵循哥雷的建議，準備撤退。然后，為了能老實地被公主抱，我把手伸出來委身于她。
　但這時，我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哥雷的臉龐，然后凝固住了。
　哥雷的瞳孔染上一片悲傷的蔚藍。
「誒……？你怎么哭了」
　哥雷在哭泣。
　為什么？
　為什么她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哭了？
　我不懂理由何在。
　倒不如說，意義不明。
　但是，只有把哥雷弄哭的犯人是一目了然的。
　自從和那群蜈蚣戰斗以來，我總覺得哥雷的樣子很奇怪。
　動搖得不成樣，而且想立馬逃走。
　沒錯，絕對是蜈蚣。
　雖然我不清楚理由，但肯定是那群蜈蚣把哥雷弄哭了。
　滿溢的悲傷濡濕瞳孔。
竟然把我最、最、最重要的，世界上第一可愛的哥雷給。
…………。
　那 群 可 惡 的 害 蟲～～～～ッ!!!
　不可原諒。我要把你們給驅逐掉。
　我打一開始就看不爽那群蜈蚣害蟲。
　低等節肢動物的性命本來就連微塵的價值都算不上。我從一開始就這么認為的。
　生活在同一星球上的同伴？我才不管咧。
　物理無效？那又怎樣。
　那 我 就 用 土 魔 導 往 它 們 臉 上 砸。
　無論有沒有效，或是暴露身份、被人逮捕什么的，都已經無所謂了。我已經冒火三丈了。
　話說回來，我明明沒做壞事，卻僅僅因為用魔導而被逮捕什么的，這很不合理啊。我厭倦了。再也不想忍耐。砸。一個勁地用魔導砸過去。
　連射土槍導彈直到將它們射死為止，把弄哭哥雷的害蟲們給全部串起來做成昆蟲標本。
　之后的事會怎樣我也不管了。
「哥雷，在你流干眼淚之前先休息一下吧。之后的事我會獨自想辦法的」
　她很震驚似地微微睜大藍寶石色的眼睛。
　這時的我才好好地與她對視。
　咦……？
　這么說來，從先前開始，我就幾乎沒有與哥雷的眼睛對視過。
　每當我和她說話時，她都會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目光經常交匯，所以在我心中，注視著我的哥雷的赤瞳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移開視線時我很快就注意到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是，自從和蜈蚣開戰以來，看著我的臉的哥雷的視線一直都有微妙地錯開。
　看似哭著的她所盯著我臉看的位置要比我眼睛的位置稍微高一些。
　額頭。
　哥雷一直在盯著我的額頭。
　為什么要看那個位置……。
　產生這個疑問的一瞬間，便涌現出消除這個疑問的既視感。
　被淚水沾濕的蔚藍瞳孔。

　一直看著我額頭的哥雷。
　以前不也有出現過完全一樣的情況嗎？
　在和古代地龍的死斗中，我沒能躲開它的石彈的余波，導致我的額頭受傷。我記得很清楚。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雖然經常被卷入修羅場，但真正被逼入絕境并負傷的只有那一次。
　是嗎？哥雷和我一樣，一直都記得很清楚。
　在和那只地龍的戰斗中，由于她一直魯莽地向物理無效的對手突進，失去了逃走的機會，結果和我一起陷入了困境。
　那時，由于我額頭受傷，哥雷擔心地哭了。她是不是一直都對這件事過意不去。
　所以，當發現自己的攻擊對蜈蚣不起作用時，突然坐立不安，喪失了自信，想要立即逃走。
　那件事完全變成了搭檔的心靈創傷……。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我深深地吐了口氣。
　稍微冷靜一下吧。
　我每次碰到關于哥雷的事，都很容易充血上頭。
　假設我就這樣用土魔導把那里的蜈蚣給串起來。那確實會顯得很帥氣。還能如我所望擺脫軟飯男的稱號。
　但是，那樣的話不就和古代地龍那時是一樣的了嗎？
　哥雷的心靈創傷和逃避的習慣肯定會克服不了。
如今，她在打擊無效的對手面前變得十分膽怯。
　說不定，今后哥雷一拳搞不定的強敵會愈來愈多。難道要讓哥雷每次都復發讓我受傷的心靈創傷嗎？
　的確，有時候放棄魯莽的進攻，轉變為逃跑的架勢也很重要。倒不如說，我覺得富有攻擊性的搭檔應該要稍微膽小謹慎一點比較好。
　可是……。
　那就已經不是精神四溢、歡樂地鬧騰的哥雷了。
　我不想讓哥雷這么苦惱。
　就算給我添點麻煩也沒關系，我希望你能開心地笑著。
「……吶，哥雷。你是真的干不掉那條蜈蚣嗎？」
　我輕輕地握著哥雷的手，輕聲細語地對她說。
　她向我投來質問般的目光。
　其實我一直在想，哥雷。
　不管怎樣，這次對你來說，撤退的判斷也下得太快了吧。
　畢竟你還只是攻擊了3回左右吧？
「那條蜈蚣也會吐血……。
……——可能得一個勁地毆打才能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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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豎起耳朵聽著的鼠男，在對面發出驚訝聲。
　不過，我沒有理睬他，繼續說道。

「吶，哥雷。我是這么想的，那條蜈蚣在你發火的狀態下不斷歐拉歐拉應該能在它恢復之前打死的」
　哥雷搖曳的瞳孔一直注視著我。
　被染成蔚藍的虹彩已經變回原來的紅玉色。

　我用手触碰她的臉頰，給予她溫柔的話語。像是在對因為害怕摔倒、所以就不敢騎自行車的小孩子說話一樣。
「再加把勁往死里打，好嗎？如果不行的話我會想辦法的，對吧？」
　為了讓她打起精神而輕撫她的頭，我擺出跟往常一樣爽朗的笑容。
「哥雷，試下一起加油吧？」
　她像在咀嚼著我所說的每字每句。
　但不知道她是不是終于下定決心，朝著我斜前方邁出腳步。
　很好，加油啊，哥雷！
「喂，你，是不是覺得贏不了，所以就破罐子破摔了……？不僅說出一個勁地毆打就能殺死軟殼百足什么的，還突然用甜言蜜語來說服自己的格雷姆……」
　鼠男似乎在叫囂著什么。
　不過，那樣的事已經無所謂了。
　這是為了克服過去的創傷、我和哥雷兩人之間的問題。
　就像是推動搭檔的后背那樣，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以毅然的態度向前走去。
　反擊，開始。

本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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