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在冬日远离过开封，京都的风雪便是最凌冽，而齐州的风较开封是更为锋利的寒刃，呼啸自脸上过自要割开一层。在冬至前将齐州拿下后，有房屋御寒再加一盆炉火，舆图也被烘软，轻易的便展开于案上。
以二指比划着齐州至太原的距离，指尖触在羊皮图上是温暖。紧闭的门被打开又很快关闭，寒潮争先恐后的从缝隙中钻入，不过一瞬的功夫，点在舆图上的指便失了温度。蜷起两指，以掌心温暖
“张知州，坐。”

NPC 张舜
漫天飞雪，堂门前的枯枝上，偶附了几片焦枯叠雪的干叶，头顶一阵非常响的鹊鸟声，那鸣叫的分贝，在耳膜附近极其细微的直观辨识，使我以为是只老鸹，或者是某类大型鹊鸟的间响，像洞萧一般清凉而悲凉的震颤着莽莽的廖寂，我抬眼试图寻望它的踪迹，随行的仆从裹着臃肿的外衣，也停下来艰难地抬头，然而无论瞳距如何收缩地改变焦距，就是看不见任何一只鸟的踪迹。
但那海螺吹出似的悲鸣仍那么近，始终在头顶盘旋着，一直到身上的凉气开始叹息时匿迹。
我慢吞吞地端详着青年的将军，枯瘦的指搭上圈椅，“顾将军有什么吩咐？”

“知州为守下齐州殚精竭虑此乃大功，顾某不敢言吩咐。”
折起舆图至张瞬旁入坐，而后将京东东路一面摊在小桌。
“齐州之围已解，但是东路的辽军并未撤出范围，西路收复太原乃是重中之重，然而西路辽军倍于东路。”藏在掌中的指伸出，点在图纸上“齐州有泰山做屏障，辽军被重创，即便是来骚扰也不会形成之前的包围之势，我想既然东路形式稳定，便可率军前往太原，怕是不能继续将辽军往北边赶。”

NPC 张舜
“老朽惭愧，”我老了，咬字要徐徐的叹出口气，“顾将军屡建不世之功，谋略是为老朽所不及，如今北征，最当用人之际，将军有要紧的事，老朽岂敢误国，况一方之事，本是老朽的本分。”
但这其实是我装的，暂且尚未到那掉牙撒皮屑的份上，只是倚老卖老，总是不错的，抬抬手，去取盏来，“倘若将军之意，是托付老朽权时制宜，那但请顾帅宽心罢，尽心力的事，不敢怠慢。如是有什么旁的交代，顾帅尽管说着，老朽洗耳恭听。”

咧开嘴假笑，恭维、客套。彩虹屁一来一往足矣，再多容易吹上天。
“我担忧倘若大军一旦西行，东线辽军又整军重来，需要有一人在此来威慑辽军，让他们以为此处仍有重兵。”
摩挲着扳指，在被围住密闭的袖中，石头也被捂热。
“我同石右丞商议，由他坐镇齐州，沈彧指挥使和贤国公也一同留下。”

NPC 张舜
他这番措辞委实有些奇妙，像那区区的沈彧指挥使和贤国公是什么大人物似的，当然，石右丞很高贵，我并不配。由他坐镇山东，诚然无可指摘。至于其他两位，权当买肉附赠的边角料，一种搭便车的礼品罢。我想，顾帅如此说，大抵也是为了给他们保全某种尊严的。
“噢，”吞了口茶，“老朽并无异议，全凭将军决断。”
我应当对顾翦和他的剑说不吗，我应当拒绝自己珍贵的生命吗？

让赵怀靖随着攻破齐州，我认为已是危险之事，他还不到问政的年龄，西行太原便更不可能带着他。很显然我想把小祖宗给甩下，留在安全的地方又不放心他离开我的视线，只能忍痛将沈彧也留下。
沈彧是位优秀的将领，我曾感叹沈昑有个好儿子，如果是我儿子该多好，当然只是偶尔。
“张知州，虽然有右丞在此本应放心，但我还是想说请知州多多照看贤国公，别让他有闪失。”

NPC 张舜
顾帅的心里话很动听，这个心里话是实际意义上的心里话，照理来说我听不见的。我想含着茶嘟嘟噜噜噜，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环节注意，但顾帅的眼睛很诚恳，不晓得贤国公和他有什么干系。尚书右丞在此地，还要委托区区一个知州照看那位天家贵胄。
“顾帅安心，老朽省得，贤国公系嫡长，照料他是下臣的本分。”

石遐在此确实安心不少，不过论起对山东的熟悉还是面前的张舜了解。在赵怀靖的安全问题上还是小心一点，谨慎一点，三双眼睛比一双看的全面。我像个极其溺爱的长辈生怕出了一点闪失，但并非宠爱小孩是为了自己脑袋。张瞬的回答让我心满意足。
“如此多谢知州——”甩了包袱极其轻松，一拱手“今夜怕有大雪，知州在这先吃了热酒再回吧。”

NPC 张舜
他如此向我拱手的模样，倒教我想起李魁来，同样是国朝的武臣，顾将军的模样很合人的寻常印象，那么李魁呢，他的胡须像我一样长，像我一样安泰地，说话也总是慢吞吞的，偶尔不同意宋姜的政见，更多时候与我眼观鼻鼻观心。挺好的吗，他不刻板，多么平凡啊。
倘若他留在这里，该很感激顾帅的恩慈，一壶热酒，他们能畅谈很多东西。
“多谢顾帅。”我不推辞，和位高权重的信臣有这样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