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断和弦 (2.5)
年末的寒风所具有的威能让饭冢武也逐渐有一点后悔自己的见外,依绪在去年秋天为他挑选的大衣在面对日落后的寒风绵绵的侵袭中只用了十分钟就宣布溃败,透过棉布的内衬轻易地在武也的皮肤上扎了根,然后像是墨水滴在清水里一样在肌骨里散开。这让武也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但是他还得继续等下去,就像一个等待初次约会的孩子一样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电话里再次传出了占线的声音后,武也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去摸装香烟盒的口袋,却突然想到依绪因为今天的关系特意把他的香烟“暂时没收”了,只好对着空气打了个无奈的手势。“应该就快到了。”他这么安慰自己,把两手放回大衣兜里。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甚至还特地瞧了瞧旁边的天桥上的人影,然后又眯起眼看钟塔上的时间。时针和分针之间的夹角比之前变得更规整了,但是还差一点才能转到武也所期望的时间。“快点到吧,这么等真是太冷了,雪菜。”武也收着肩膀把自己的上身尽可能的卷成一团,腿脚则跺击着地面想把寒冷甩掉,皮鞋的鞋底在残留着些许薄冰的路砖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啊,武也君,抱歉,让你久等了。”
武也寻声往旁边望去,今天邀约武也的对象,小木曾雪菜,终于出现在了天桥的阶梯上。
“不,没什么,我也只是等了一小会而已,啊,那个要不要让我来帮你背着?”
“啊,没什么,也不是很重的样子。”
“这样啊,好吧,那我们快出发吧,时间我看看…还来得及。”
雪菜像是很爱惜地把手伸向背后,捏了捏颇有年代得发旧吉他盒。
“好的。那快走吧。”
雪菜式的微笑在小木曾雪菜的脸上展现。但是武也却并没有感到放松,他不知道雪菜的微笑是否像以往一样的发自内心的真诚,也担心她的情绪会被某段不愿回忆的往事冲垮——特别是在年末的,工作压力倍增的关头。尽管武也曾经几度确信雪菜的坚韧的超出他的想象,但是——作为朋友,却难以不为她在一周前做出的惊人的决定而担心。再加上今天无法亲自到场的依绪百般叮嘱的要求,武也不得不担起两人份的担心来到了这里。
“拜托了,千万别出现什么岔子啊”
暮色中晃荡的拥挤电车上,饭冢武也对着小木曾雪菜背后那把装在盒子里陈旧的破吉他,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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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真平郎今天也百无聊赖的地坐在祖父的店的柜台后,靠着店里的乐理书和酣眠享受了大学第一个寒假的第四天。他对祖父这家开在小巷里的乐器店颇有微词:不仅建在单行的小道里,还没有橱窗和像样的招牌,至于店门设置得就像是老葛朗台的金币那样隐蔽,一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傲慢。只有一个藏蓝底色写着“观月|吉他”的幌旗还算像样,只是孤零零地立在街道对面,对于第一次来此的顾客要靠那个找到店门,观月真平郎觉得实在是强人所难。在他看店的三天里,别说是顾客,就连店里养的那只猫“桃”都没见上几次。顽童一样的祖父更是每天早出晚归,就算是退休了也不愿清闲。看着外面与自己无关的夜色越来越暗,真平郎的心情急转直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等待戈多》中的戈戈和狄狄。等来的总是“戈多今晚不来了,明晚一定来”。
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外,这使得真平郎有点诧异,他抬头看看挂在头顶的时钟,确信今天祖父回来的时间比前两天要早得多。他又盯着店门处,好奇地等着祖父的出现,却发现总是玩失踪的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真平郎,真平郎。我回来啦”穿着呢绒大衣,带着针织帽的祖父随着迎客铃的声音推门进来,用急促的语气呼唤真平郎。真平郎从椅子上站起来,只用平常的语气和祖父打招呼。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比以前早啊?”真平郎问。
“我犯糊涂哩,今天原本有个电台要来采访,让我给忘了一干二净,刚才对方打电话过来,我才想起来,真平郎,快去楼上拿点茶叶还是咖啡过来。”
真平郎的祖父把大衣和帽子挂在进门处的衣架上,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没有管在鞋子上蹭来蹭去的桃,只是搬开它,匆匆地往里面的会客室走去。
“哦,好,好。”
真平郎扬了扬眉毛,起身打算去楼上,但是膝盖一不小心撞到了柜台的桌沿。只是简单用复合板拼接的柜台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沉,于是那本来就放得不稳的那本乐理书就“呼啦”地掉在木地板上,柜台也“哐”地恢复了原位,桃似乎受到了惊扰,飞快地隐走了。真平郎揉了揉膝盖,并不觉得痛,便也像是被祖父急切的情绪感染一样,匆匆去楼上找茶叶或者咖啡了。
真平郎总算是在耐心被消耗前把放在架子最底层的茶叶找到了。正在他往楼下走时,正巧听见店里迎客铃的声音,心里吃了一惊。有点责怪枉费了一番翻箱倒柜功夫的自己,便加速脚步走到店里。
“咳,嗯,欢……欢迎。”真平郎有点局促地对背着吉他包的女性和另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性的背影打招呼。“请问二位,是预定今天来采访观月先生的吗?”真平郎想如此提问。但是在看到闻声转过来的,栗色长发后女性那鹅蛋形柔媚的脸庞时,真平郎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了,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戈多”好像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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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冢武也和小木曾雪菜很快就解释清楚了来意,观月真平郎则跑到里屋去叫祖父,祖父挠了挠头,从随身的眼镜盒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吩咐他把茶准备好,就走出去会见客人了。武也对观月老先生重复了自己的来意,然后请雪菜把“那把吉他”给观月老先生看看,现在,两个人正在等观月老先生检查后的给出维修的报价,武也一边在意着雪菜的样子,一边瞥了一眼正在观月老先生手里接受检查的“那把吉他”——北原春希——如今已远走高飞的挚友,就是用这把吉他,在第二音乐室隔壁的练习室里,追随着“神秘”的钢琴声而努力演奏到学园祭的。
吉他看起来保存的很好——至少从外观上看是如此,但是毕竟是业余的养护,加上时间长久,难免有什么隐藏的,或者没法不借助工具解决的隐患。所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这家店,在下班后请雪菜带着吉他一起来这里检修。
观月老先生终于放下了吉他,摘掉了眼镜,雪菜和武也凑上去有点紧张地等待着。正在此时,店门上挂的迎客铃又响了起来。
三人一起转头看去,雪菜和来者几乎是同时发出小小的惊呼,武也则是和观月先生一样眯起眼睛,只不过观月老先生只是为了看清来者何人,而武也则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性格恶劣的丘比特。柳园朋,会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般隐秘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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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礼貌性的问候语结束后,柳园朋尽可能地保持着好气地挂断了电话,尽管作为东亚电视台“最受关注”的新人外勤记者,日常加班走访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有点恼火,因为今天的采访对象擅自把预定的采访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个小时。这将导致她不得不重新安排之后的行程——好在都是不那么紧要的事情——比如深夜剧的首播。但仅仅是打破安排就让她感觉很不爽。
年末企划的一环,要作为新年播放素材的采访“了不得的手艺人”正在如火如荼的赶工中,按照在网路上征集的意见,有一家叫做“观月|吉他”的位置偏僻的小店里似乎有一位拥有绝赞的吉他修复技术的手艺人,为了防止被拒后还没有死缠烂打的时间,所以柳园朋从一周前就向对方预约了采访,幸运的是,对方很容易的就同意了采访的请求。为此,柳园朋好生恶补了一些知识,但是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柳园朋有点为难是难免的。“好在对方没有直接拒绝吧”她这么想。
在电视台的箱车里的柳园朋被兼任司机的摄影师叫醒了,柳园习惯性地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到采访约好的时候了,而车已经停稳在一处停车场,柳园朋明白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她简单地补了一下妆,示意摄影跟上,尽管有网路上的好心人特别指明了如何找到那家隐蔽的吉他店,但还是被那副幌旗迷惑了一下,整整绕了一圈才找到留言上说的入口。在门口向摄影最后确认了一次流程后,朋推开了店门。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在一开始就出现了:自己的挚友,小木曾雪菜,居然正站在店主的身旁。
“哎~朋?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愣住的柳园朋,雪菜先开口发问
“啊,那个……这是工作啦,工作。”
柳园朋指了指后面才跟进来的摄影。
“噢,这样啊”
小木曾雪菜和饭冢武也让开了在观月老爷子身边的位置,柳园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明,观月老先生瞥了瞥,说,“啊,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啦。”然后摊手示意要先处理手头的事——也就是雪菜的吉他的事情,朋只好点点头,走到雪菜的旁边压低声音问
“雪菜你,还有饭冢君,在这里做什么?”
“啊,今天武也君是来和我来修理这把吉他的。”
雪菜指了指柜台上的吉他,观月老先生好像因突如其来的访客打乱了说话的思路,犹豫了一下,才和武也说起这把吉他问题。旁边的摄影及时地扛起了摄影机。这下可为难了他,因为观月老先生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说起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最后只好在观月老先生看不到摄像机的地方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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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真平郎用饱含真诚地深鞠躬送走了“戈多”和她的同伴,并诚挚的希望在吉他修复好以后她也能来亲自取走那把吉他,不过现在他要回去照顾店里正在进行的采访,虽然采访主要是针对他的祖父的,他并不是受访者。不过准备一杯茶还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祖父亲手做木工的样子许久没见过了。他久违地想再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