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很会挑出生的日子，他诞生的那一天，日丽风和。白苏原本还给我念着一本书解闷，我还吃着蜜水——到了怀孕的后几个月，我是格外好吃甜食，白苏每每要拦着我，只给我的水里放一点点——比指甲盖还小一点的糖片。她是读到哪里呢？我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自己当时疼得连杯子都哐当一声打翻在地。]
[他或许是个来讨债的小冤家，我这样想。]
[生产的过程是很顺利的，只还是痛，腿脚和腰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这样的疼痛足缠了我有半个月，偶尔，孩子会哇哇大哭，那声音裂石穿云，把脑海里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丁点睡意赶跑。这孩子哟，真的是来讨债的吧，我让白苏把软枕拉上一点儿，不自觉地想。]
[“魏娘子来了。”]
[奚女的话，简直比仙乐还要动听。这个好消息让我暂时忘记了在大哭的儿子，忙坐起身让人去请。]
你可终于来了，这个月可快要闷死我——

（时逢几月，我仿佛都已经忘了。怀胎的日子于我而言算不得好熬，像是被太医与合果儿牵着走，说什么，做什么，都由他们决定。我呢？只需要负责整日里乖乖听话，浑浑噩噩地捱着不适，等孩子的出世。可真到了这一日，我又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
：嘶！
（那阵痛楚，令我不寒而栗。合果儿问我怎么了，我却不好意思说生完孩子才知道怕痛，冲她摇了摇头。还未说什么，季娘子遣来的人已至跟前请我移步。入内还没看清楚季娘子的人影，就先听到她的抱怨，不由露出一个笑来。）
：来了来了，这一个月不好好养着，哪来后头的福气呀？
（她的孩子还在哭着，乳妈正抱着哄。我先牵了季娘子的手去看了一眼，嗯，粉雕玉琢，却还是我女儿可爱。许是天性使然，一番比较，我心满意足地下了定论。嘴上就不说这讨人嫌的话了，只关切看她。）
：孩子是养得很好，怎么感觉你却瘦削了不少？

[我不自觉地用手摸摸脸，仿佛确实是瘦了。]
这段日子都睡不好。
[我把实话告诉她，我从没想过，当母亲是这样一件麻烦的事情，尽管我并不曾亲自照顾孩子，总是有一堆奚女帮忙。这是心的操劳。我总担心我的孩子，我盼他健康，但医师说，他生来比旁人弱些。]
唉，魏娘子的女儿在夜里啼哭吗？

：孩子睡不好，你也睡不好。
（听她问话摇了摇头，孩童夜惊是常有之事，可阿沅是个省心的，除了总是提出一些叫我为难的问题，极少让我费神。不过这在季娘子面前就不必多言了，我轻轻揽过她的手，给她支招。）
：可去太医院问过了？或者他夜里踢被受了凉，也是容易哭闹的。

[并不是所有的孩儿都让母亲省心，但我也是善于安慰自己的。一个人一生吃的苦总有定数，小的时候经历了波折磨难，长大了就该一帆风顺。]
[但我还是忍不住叹。]
真好。
[我仍然爱着我的孩子，只是，我希望用另一种方法爱他。]
问了太医，说是容易受惊。长大些就好了。这个年纪，如果要喂药我也不忍心……

：那倒不必喂药，生育过的妇人多有偏方或窍门，季娘子不妨差人去问问。
（我想起娘娘常说幼时我有多闹腾，问了许多婶娘才晓得如何解决。我本可以帮季娘子问问，可宋宫中的人对他人的每一分好意都忧心着，是否携带了其他的心思，我便只向她提了一个建议，又宽慰道。）
：你也得放松心神，才更好照料孩子。

[她的话很有道理的。或许是家里只有我一个的缘故，我又总以为自己是个省心的，许多事情竟不曾从母亲那里讨得经验。现在想想，实在是我太失策了。]
魏娘子说得很是呢。
[我又笑。]
比较重要的还是这生产后的恢复呢。下次可不会再让魏娘子见到这样憔悴的模样了。

：生育本就伤人精气，好好将养就是。
（其实她除了消瘦了点儿，倒不显得多憔悴。想来若非孩子哭闹惹得她忧心，她亦已恢复昔日容光焕发的样子。是以我摇了摇头反驳，安慰了她两句，叫她宽心。
话语间丹荔匆匆入内。我本将她留在屋内照顾阿沅，心中正疑惑她怎么到这儿来寻我。她先行了礼，复道阿沅哭闹着要姐姐，叫我露出为难神色，只得回首向季娘子请辞。）
：本想今日与季娘子多聊会儿，可阿沅离不得人——

[当了母亲后，对这样的情况莫名就很是体谅。我知道，在午睡中醒来时候是最孤独的，天地静谧，而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熟悉的人。还不会说话的孩童能够做些什么呢？不过是用哭闹来宣泄自己的无助而已。]
[我不敢再留客。]
那魏娘子你快去看沅姐儿吧。
[突然想起先前厨房送来了松软的甜羊奶糕，现在应该还是温热的，便叫人一道儿送去给魏娘子。沅姐儿未必喜欢吃这些点心，但我的心意总是要送到的。]

（我本是来看她，却让阿沅叫了去，心里不是没有不好意思的。好在她没有介意，我心中便生出几分感激来。正欲走时她还唤人送了点心来，阿沅嗜甜，恰好对了她的口味，忙不迭谢了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