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雪夜孤灯读闲书
礼圣对曹晴朗说，“难得”，尽管有言外之意，暗指文圣一脉的不正之风，可毕竟是笑着说的。礼圣对裴钱说，“看一看无妨”，允许裴钱看他心境，其实偷窥别人心境，是失礼的行为。对曹晴朗和裴钱，礼圣表现的和蔼和豁达。但这都是假象，更凸显他对宁姚的严肃。
礼圣对宁姚说，你是“五彩天下”第一人，你在“五彩天下”做什么？哪怕天塌下来，我和文庙都不管，但只要你还是“五彩天下”第一人，你在“浩然天下”就要遵守某些规矩。作为“浩然天下”的当家人，礼圣拉下脸来，要宁姚守规矩，算是他的职责所在。礼圣接下来的话，更直接教宁姚做人。“宁姚，切记你任何一次的随心所欲，不管出发点是好是坏，对我们的世道，都存在巨大的冲击，很多无形影响，可能会持续千百年”。
礼圣没有语重心长，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平常的语气，但对比此前的和蔼，就能品出异样的味道。礼圣显示和蔼，融洽气氛，避免宁姚心理戒备，唯恐引起宁姚的反感，但性质不会改变，他是在责怪宁姚。不是宁姚对“车夫”出剑，那只是个人间的恩怨。老秀才对宁姚说，文庙这点气量还是有的。礼圣真正责怪的，是宁姚重伤海底“飞升境”恶鬼的那一剑。
你说这奇怪不？宁姚发现了周密精心隐藏的后手，还好心好意帮“浩然天下”出剑，怎么礼圣好心当成驴肝肺？要因此责怪宁姚？别说宁姚不服气，读者也替她报不平，要不是打不过礼圣，都撺掇她直接出剑。是文庙早发现了这只“鬼”，然后策划了利用计划，被宁姚意外出剑打破了？还是陈平安想到的，周密早就算到“鬼”会被发现，宁姚出剑成为阴谋中的一环？
都不是。
简单来说，宁姚发现这只“鬼”，对文庙，对浩然天下，是绝对意义上的好事。如果她选择将此事告诉陈平安，再通过老秀才通知文庙，那文庙和浩然天下，就欠下她一个天大人情。宁姚唯一需要思量的，是她引来“五彩天下”的力量，在“浩然天下”出剑这件事本身，无论为什么而出剑，和出剑的结果。
知道礼圣不满的根源，但还是没说清，既然宁姚的出剑有利无害，那礼圣为什么还要责怪宁姚？老秀才对宁姚说：“宁丫头，别生气，犯不着，礼圣为人处世，一直如此，死板的很”。难道礼圣真的“死板的很”，对任何违反规矩行为都在意，才给宁姚讲这个道理？可礼圣允许裴钱看他的心境，虽然只是说说，但也证明礼圣没那么“死板”。真正的答案，还是在礼圣说的道理里。
礼圣说的道理，看似不近人情，不分是非，讨人嫌，遭人厌，被人骂，但却是个“捅破天”的硬道理。为了说清这个道理，礼圣也是忍辱负重。他能听到一切心声，包括老秀才对宁姚说的。礼圣默许老秀才说他刻板，只希望宁姚心里不抵触，能冷静思考道理的本身。
礼圣和陈平安的对话中，提到“人和蚂蚱”。礼圣的意思是，如果“天下第一人”约束人间太多，会让社会从“蚂蚱”变成“人”，看似社会更加公平、正义，但也不可避免的会走向精致和复杂，降低人类社会如“蚂蚱”般的生命力。而失去顽强生命力，又处在众多劫难的环境中，人类社会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这要比一些偶发的，社会能够自行纠正的悲剧，给社会带来的危害要大了太多。（关于“人和蚂蚱”的理解很关键，参考昨天的文章，昨天文章是今天文章的基础）
“人和蚂蚱”的比喻，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注解。解释了圣人，尤其是“天下第一人”尽量少干涉人间的原因。类似的责怪东西方都有，上帝为何允许人间存在苦难，来折磨他的信徒？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道理有一个前提，承认人的理性和智慧是有缺陷的，就算集合历史上所有的智者，和所有人类已知的知识，都不可能设计出完美无缺的社会。所有试图用理性打造完美社会的企图，都无一例外失败了，而且造成深重的灾难。纳粹德国试图构建一个完美的社会，认为现在社会的不完美，是因为犹太人不符合社会发展的方向，结果大家都知道。前苏联人为的规划经济社会，初期确实很成功，但结果仍然是个悲剧。
人类的理性永远不会完美，对社会有巨大影响力的“天下第一人”，就应该克制自己干涉社会的欲望。即使没有清晰的规划，人类还是能够构建出相对稳定的社会。一个有高山、峡谷、沼泽，狼虫虎豹的荒野，危险重重，只要有足够穿越荒野的需要，不用“先知”提前规划道路，人也总会找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只是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天下第一人”随心所欲，哪怕出发点是好的，因为社会极度的复杂，也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而且影响极其深远。想想我们的历史，真的不乏先例。礼圣对宁姚说的第二句话，不知道有什么惨痛的教训，这话包含着深切的希望，希望宁姚能少走弯路，未来也就少些后悔。看似礼圣不客气，其实是最深沉的爱护。
那礼圣第一句话，为何宁姚只要是“五彩天下”第一人一天，在“浩然天下”就应该遵守某些规矩，又具有怎么样的合理性呢？
宁姚是“五彩天下”第一人，哪怕自身不说不做，她的气质也会影响“五彩天下”的风气。宁姚说，她只管对她看不顺眼的人、事出剑，这样的理念，也会成为“五彩天下”的主流理念。无论理念的好坏，“五彩天下”会衍生出与此相适应的环境。就像北俱芦洲有北俱芦洲的风俗，宝瓶洲有宝瓶洲的规矩。无论宁姚在“五彩天下”做什么，哪怕捅破天，尽管也会给社会带来巨大冲击，但社会已经适应了，总会自我调节，社会也会恢复到平衡状态。
但要将“五彩天下”力量引入“浩然天下”，就如北俱芦洲第一人，在宝瓶洲仍随意出手，就会违背宝瓶州的规矩，引发“伪白玉京”出剑，结果不是“第一人"死掉，就是宝瓶洲秩序崩溃。现实中这样例子很多，灯塔国的大人物，在自己国家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与社会环境是与之相适应的，但要是他借助他的国家力量，在本土倡导些什么，那对本土的冲击就太大了，搞不好会让本土秩序崩溃。反之亦然，所以灯塔国才如此警惕，警惕本土理念会影响他的安全。
“浩然天下”有自己的儒家理念，就如陈平安想了那么多，想找出最佳的方案，这就是儒家的理念，如果宁姚利用“五彩天下”的力量，在“浩然天下”出手，是她看不顺眼，就率真出手的理念，两种理念本身无好坏，但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结果都是两种理念的对撞。”蛮荒天下“老祖的散道，给”浩然天下“带来的冲击也是如此，直到现在，礼圣还要抽丝剥茧，剔除这些影响。
礼圣和文庙，非常想和宁姚搞好关系，但仍然承受惹恼宁姚的风险，也要把这个道理传递到她心里去。好话不一定好听，好道理也可能遭人烦，讨人厌，但对两大天地来说，这是捅破天的道理，是真正的硬核道理，关乎两大天地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