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

【改元贞元，新帝践祚，巷里的积雪将融，残冬临末将迎一季春。】
【天影空寒，兼几朵浮云被风吹散。寂静的小院内，雪景簌簌，一朵寒梅延墙走，稚雀踩枝，颇有几分山野闲趣。手扶明窗沿，踮脚倾身，天青色袖纹中露出一截白藕腕，支颐略歪着头。】
“哥哥。”【容未现，音先启。黛叶新裁，弯一对幼鹿的清澈瞳仁。】“你在做甚么？”

院内积雪未融，我瞧着，柔软干净，更胜宣纸，不由得想在上面写字。写什么好呢？我曾有个要好的同窗，前年举家搬离京都，如今已两年未见了。我便在雪上写了他的名字，兀自笑了笑，似乎“见字如晤”了。小荷唤我一声，我挥手把字迹抹了，起身朝她走去。
“没什么，我玩雪呢，小荷要不要打雪仗？”

【我委实不喜冬，料崤朔风，万物冰封，生机藏匿在积雪下，四肢被冻得僵硬，让人宁愿懒在被窝里不愿再动弹。】“寒冬腊月的天气，哥哥竟不嫌冷，那雪扑在身上，岂不是要将人冻僵了。”
【火炉的炭火“哔波”炸了一声，在暖如三春的屋内和雪地之间踌躇片刻，为了哥哥，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踏出了阁。】
【朝手心呵了口气，白雾氤氲缠绕面前。】“冻死小荷啦——”

国子监里常这么玩，我习惯了，忘了小荷是女孩子，不经折腾的。
“横竖也是冷的，不如找些乐子，不然这冻也白挨了。”
她小脸冻得通红，我伸手摸了一下，忘了手指在雪地里画了半晌，比她的脸更凉。
“咱们去外面走走？给你买过年的新衣和首饰。”
我休沐这一天，明日又回国子监了，有什么事，都在这一天办了才好。

“好像也是，跑起来身子就暖了。”
【指心触及雪颊，一瞬寒意从头袭至脚跟。男子属阳，向来以为更禁风雪，没想到哥哥的手比自己还要更冷些，将怀中暖汤递给他。】“喏，捂捂手。”
【听及后话，新衣服和首饰这几个字对少女而言堪比魔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手扶着兔绒大氅的兜帽。】“好呀！年关在即，小荷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一顿。】“那哥哥明日也会在家陪小荷吗？”

汤婆子是极好的发明，我拿在手上，温暖从掌心蔓延至全身，片刻后递还给她
“不冷了。”
“我明日还要回国子监去，不过快到年节了，到时能多休几天，在家陪你。”
从前在府里时我们也小吵小闹，如今见得少了，反而客套起来，我知道她自己在府里无趣。
“年节时我的同窗也会来走动，我叫他们带姊妹来，跟你认识，这样以后你也多个玩伴。”

【阿耶指引，哥哥仕途明朗，但在我眼里的国子监却像个牢笼，将我们二人锁在了两头。闻话有些失望，却努力不露面上，弯着一对柳叶眉梢。】
“寒冬读书辛苦，我看画本子里写那些秀才们冬日提笔，手上都要冻出红疮。小荷那里还有去岁做的一对手套，我晚些让人送到若思，哥哥临走时记得带上。”
【道听途说之言，虽未亲眼看过，养尊处优之下，也从不亲身经历，但还是满腔凿凿切切。】
“哥哥交好的同窗出身哪里？倒并非小荷挑剔，只是女眷中平时也有互相走动，说不定他家女儿，我也认得呢！”

“哪有那么严重，你看，我好好的。”
伸出一双白净的手给她看，写字的时候冻手是有的，但不至于冻伤。
“妹妹都会做女红了，了不得，我才多久没见你。现在给我做，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
时间过得很快的，夫子已经教我们论政了，我将来也是要入仕的，在那之后，就是妹妹的婚嫁……我想远了，她说下去，我回过神来
“我的同窗，自然都是世族子弟，都在京中，或许有你认识的，到时见了就知道了。”

【颇有得意地，将头颅稍稍扬起，拢紧一口细齿，呢喃而笑。】“莫总要小看我。”【不提练习时扎了几次手指，好在从原先歪歪扭扭的针脚，是到了能够送人的地步。】“甚么混小子，哥哥怕是嫌我多吃一口粮，早早地让我嫁人呢。小荷才不依，我还要多陪一会儿阿耶和娘亲。”
【洁白无瑕的积雪经二人踩剁，成了几圈斑驳的脚印，我向手心轻呵一口气，如是答道。】“好，等开春时，一起去踏青吧。”

女孩子说到这事总害羞，我也玩笑过就罢了。
“踏青，免不了吟诗作赋，小荷这些日子读了什么书？”
我并没有考校的意思，也许是终日读书，能想到的无非是这样的话题了。
站在雪地里，畅想春日，实在有些傻气，便与她回屋去，又唠叨着
“咱们回去更衣吧，准备出门，穿厚实点，兴许多逛一会儿。你看上什么钗环首饰，都一并买了。”
阿姐已经出阁，我下面就这一个妹妹，自是要好好打扮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