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十渡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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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打在水面化作点点涟漪。】
【同小来撑着竹伞，在细雨绵绵中等不知何时才会有的船家，渡口老旧的竹竿上挂着一盏新灯，却依旧很难抵挡住这风雨，抬首凝视的片刻，细雨打入伞下，扑在眼睫上，稍稍低了伞面，雨滴站在眼睫上，迫得不得不眨了眨眼。好在，远处行来一艘小船，解了燃眉之急。】
【提裙踏上船头，很是感激在这样的雨天仍有一艘船可去下一个渡口，在小来要付银钱时，刻意看了她一眼，她跟在身畔多年，自也领回意思，将船资加了一成。】
【十渡镇的一家桂花酿最是好滋味，最宜送去作妙善的生辰小礼，也便是为了这一坛桂花酿了，否则如何会坚持要等船来渡，幸而此行并未让任何人失望。】
在等一等吧，若——【话还未说完，便闻船外递来的玉音。】

(四月初三，北地有雨。）
（我从禁城中出行，车马劳顿到十渡镇，雨丝极细的缥缈在空中，雨势形成一道密不见的帘，遮盖了远处的一切。车马停于渡头，等一艘船来渡我）
船家阿翁，您可渡我至前头十里栈桥去麽？
（细骨的油纸伞，看不清的少女娇颜，只听一把脆嫩的嗓，斯斯文文地询上船头的老者。有侍于旁的婢子，端看了周身饰物，也约莫是甚么大户出身。）
（待扶上船头，尽烟波数里，竟将三奇险峰阖盖于白雾之中，算不得精绝。船舟不大，躬身便是乌篷能避风声，而终收于攒骨的伞面，将主人真容显露在外，是十龄春莺，对上一双柔眸，微微颔首）
扰您，雨太大了，外头天下了寒，不知可否讨一盏茶？

【渡船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挂上几面竹帘，要作平日里遮阳挡雨之用，老旧的小案上正煮着一炉茶，咕嘟咕嘟正冒着白气。由雨幕中走来的娇艾，音色娇软，眉间风骨秀致。】
【船家着了蓑衣立在船头，见我们坐得安稳，便也摇起桨。】
【雨打在船顶，竟比方才执伞时还要来得清晰，一下又一下，又伴着船家很热情的招呼声。】这是船家今岁新收得山茶，旁得地方很难喝到，很难得让我们碰上了
【不大的船舱内，烟火气很浓，随处可见的小物虽比不得府中精巧，却在简朴间自有另一番风致。就譬如眼下那茶盏，形状不一，有那一两个甚至有些歪。】

（是船中坐下的盘髻妇人，并与我相似，躬身跟随的一贴身侍婢，正侍茶盏。而谯衣老者依言自请。摇橹行船，将篷内光景皆赠与我同她。）
谢您（握在手中的茶盏，注满沸腾冒着白气的山茶，见不着同内闱之中相似的碧色沉沉，相反的，却添一股同湿润的水汽，相宜得章的青涩味）
确难有幸，一盏清茶温了肺腑，我行了许久不见天晴，想必也难观此处山景，着实可惜。
（掌中为薄胎的瓷碗，而坐近的小杌与红泥炉比邻，亦可伸手去，烤一烤干燥地火光）
这般天气，恕我冒昧，夫人借舟而行是游赏，还是——

【她正处在天真烂漫的年岁，会因未曾瞧见心仪的山色而觉惋惜。借由船帘飘起的空隙，见得眼下烟雨迷蒙，山色不显。】这雨一时半刻还停不了，细细绵绵的没完
【温茶饮了半盏。】曾听闻江南一入梅雨季，便也如此，连绵不绝的雨水，连池中的水都要涨上一涨，但也有人专为那烟雨小巷而去，听雨打乌篷的声音，想来也有一番景致
【平缓的与她讲起畴昔从信中所探得的江南。】我要在下个渡口下船，去寻一瓮旧时的桂花酒，京中的桂花酒虽也醇香，但都不比这家来得香醇，很适宜女眷间宴饮
【再提及闺友时，语气里会不自觉的轻快几分。】我身边有人极喜欢，那做酒的大娘年岁渐大，这一两年出的酒是越来越少了，倒是她家的桂花树愈发的繁茂起来

(绵绵与山色连接的雨雾，下的不疾不徐，缓如一层纱一般，而天际阴沉沉的流云，此时禁宫之内的飞甍凤翼，石阶御道上，是不是也积郁于水中呢。）
江南梅子青时雨，是遐想数次的好景，约莫若我生作江南女也愿举一叶荷遮蔽，踩过巷角积水，只那离我很远
（远至，我的皇父坐拥江山万里，仍然对于帝国的女儿来说，生于北地，长于斯，难踏出这座锁禁的城池。可我想询一询，眼前的这位夫人）
您也，不曾有机会去一去麽？
（我还不知，除却了自己，高门朱楼同百姓们，甚差的悬殊，便是“作主”二字。）
桂花酒，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得您如此厚待，不辞绵雨寻酒，实为羡人，是夫人府内人？

【山河虽辽阔，却未曾踏足京畿之外，此番诉说于口的不过是凭着几封信件，那远比地志来得生动有趣，也会比南来的人说得详实贴切，不会成了夸夸之言。】
京中诸多牵挂，尚还不能那般洒脱放手【或许，终我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言语间尚有此一言，心中的执念也并不会少。】不过有幸，是有机会读旁人眼中的塞北江南
【畴昔也有与我将牵绊提在嘴边，那时有很多美好的愿景，如今看来多也是镜花水月。】是少时便相识的旧友了，年少人的感情总是会被记挂惦念的——
【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识得她时，兴许比你而今还要小上几岁

（不大的小船荡波，或因那里的一阵涌流以致于船身倾倒些许，引得我回身去看船头老翁。他似已在这湖上数十年，练就不惊的胆色，仍然划桨动作和缓，一切尽在握掌中。）
（而我，总看作不得，看惯人世的智者，一如现今说起江南的小愿，而心生向往，却又因不得还憾惜）
我只从哥哥们的故事里，地志册与诗词中得以晓得，可您，读到的，定然比我更添生动。
（妙目但随烟波徐徐归来，是为她诉以的少时情谊所瞩目。若处以一生，逢春夏至暮秋同往相候，想必暮年之时，此一生足念）
我府内多兄弟姐妹，却无如您所说一般的挚友，渡头桂花酒，赠与有缘人，想必那做酒的大娘，也是知夫人与闺友引为知己，才在年岁大时仍然做酿就几壶，是与您，和那个她——

【世间待女子总有诸多要求，待男子却多宽容，便不说而今牵挂诸多，便是孑然一身的坦荡，大抵能否有踏出一步的勇气也是仍需考量的未知。】地志册多史实，但沧海桑田，倘若不时时添上注解，兴许书中是山，眼见业已成湖了，不过兄长们的故事也很有趣不是吗？
【少年走马长街，茶寮馆子哪样不是莫得滚熟。】
【今日同她说得有些多。】这路你方走了开头，你的有缘人兴许就在下个路口与你汇合【世间之事，莫论好坏、称心与否，总是要有这样值得惦念，放在心间的人存在的。】
不知你家中可允你饮酒【徐徐露了笑来。】虽素来惯着家中小女，可只这样，素来是不让她沾的，总想着要等她再长几岁，这酒铺也不知还能再开多久

（如说同哥哥们相较，帝国的龙子同女儿教养，皇父总是于他们更加严苛。男儿马背平天下，或执笔朝堂断作文官也是慰万民。可帝女们，似乎并不能担当甚么。）
（她们只是栓在帝国的中央，享天下养的尊贵与繁华，却仍旧迈不出步伐。沧海桑田有变，仍然只知日日长安花）
兄长们的故事，是他们历过的，他们所见的，作为旁观者的众人，眼中的景，是不尽相类的呀
（我这样说的抿唇，再饮尽杯盏中的一泓清茶，它已然吸去了江上的湿润，变得茶香不与从前。下一个路口，或下下个岔路，此生总要自己行来，旁人是替不得的）
府内偶有宴饮，是些果子酒罢，额涅也许我饮上一些，她总说，这世间万物，总要自己尝上一尝，方晓苦辣，才明以甜蔗的难能可贵。

【大多时候我皆做了她口中的众人。】虽说并非亲临，但未尝不是件很有趣的事，从故事里领略出自己的风景来【我曾十分惦念旧日的故事与人，想念多往的岁月，而后才知道，若永远停滞在过往，那会错过今朝。学会看着眼下是件很难的事，幸而身畔尚有人一问。】
【她口中所提的萱堂，应是很明事理、又很从容的人。】
【既是知她家中能允，便借由船中笔墨，将酒铺所在写下。】若是不嫌桂花香浓，在一个晴好的天儿却是可以去看一看的【并未将宣白递予她，只压在一空盏之下。】
【渡口已在迷蒙中瞧出轮廓，船行渐缓，我也该下船了。】

（提及我的母亲，她更似一位先生，引领着我，不是学术诗词上的造诣，而是这一生，当不行差踏错，当不因身处的幽宫而生跋扈，亦不以母家势而卑晦。）
（她不是松亦不是竹，不羡兰草。岁月历久后，做一株平凡的桂木，也好过那些虚无的美名）
您所说的，我尚还需堪悟，或许，年载的往后，也能明白故事中的风景。
（颔首以舒己见，却依然能够，谦逊的听进旁人的诫语。船舟慢慢迟停，我见桌上白宣，同她离去的背影，孤影远帆，而渡口的雨仍然潲得偏斜。）
（欲买桂花同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