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版】陈州乌龙

“翠兰姑娘，这是你的卖身契。姑娘想自己收着，还是……”
“劳烦公孙先生，代民女销毁吧。”
公孙策微一颔首，将那已作废的卖身契撕毁。翠兰盯着公孙策手上动作，想起这些年的苦楚，如梦似幻，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公孙策极守礼地虚垂着视线，不去看女孩家拭泪的手忙脚乱。包拯也走到翠兰面前，与公孙策并肩，和蔼地递过一条手帕，温言道：“姑娘从此便是自由身了，本府在此贺过。”
“包大人大恩大德，民女今生不敢或忘。”
“姑娘言重了。”包拯阻止了翠兰行礼，又道，“姑娘助本府生擒那庞昱，为民除去一害。是本府要感谢姑娘相助之恩。“
“翠兰姑娘有勇有谋，愿为陈州百姓犯险，颇识忠义二字，乃是我辈之楷模。”
包拯回到主位坐下，公孙策引翠兰一旁落座，也回到包拯左手侧他最熟悉的位置。他二人还未开口，就见展昭匆匆走进。
“大人，最后一石赈灾粮已经发放完了，属下特来向大人复命。”
“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回礼，而后也在包拯左手侧站定。包拯看那翠兰微低着头，视线却偷偷地盯在自己左侧，想起公孙策说翠兰似是思慕展护卫一事，忍不住笑意，忙捋捋胡须掩饰。
“翠兰姑娘，如今脱离苦海，打算落脚何处？何以生计？可有依靠？姑娘若有需要，本府可襄助些银两。姑娘若心有良人，本府亦可……帮姑娘问一问。”
包拯说完，先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展昭，而后与同样憋笑的公孙策对视了一下。翠兰双颊浮上绯红，让包拯对公孙策的推测更加深信不疑。

*
“翠兰姑娘心系展护卫？！公孙先生何出此言？”
那还是几日前的一个夜晚。那天白天，包拯第一次升堂审理庞昱，陈州知府李清平被庞昱恐吓而倒戈，使得他们出师不利。公孙策见包拯晚间仍闷闷不乐，便将此事说笑话一般讲与包拯听。
“大人请看窗外。”公孙策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展护卫的房间就在大人隔壁，学生每晚在大人这里，都能看到翠兰姑娘在此徘徊。”
包拯将信将疑道：“本府倒是也见过几次。可是陈州府衙不大，此处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或许只是在院中散步。”
“布置脂粉吊丧记当晚，学生与展护卫一起为她细讲各处衙役侍卫的埋伏，尤其提到展护卫会全程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翠兰姑娘面对展护卫，颇有些害羞。学生口中虽在讲解，眼中却仍看得真切。”
“嗯……”包拯若有所思。
“大人别忘了，翠兰姑娘在烟花巷中颇有才名。若不是展护卫有幸成了入幕之宾，我等也没有机会说明内情请她相助了。”
包拯点头抚须道：“公孙先生向来善体人心。展护卫在开封府便招惹众多桃花，这倒也不算稀奇。”
公孙策呵呵地笑出声来：“学生以为，比起开封府那些富家千金和官家小姐，翠兰姑娘倒更与展护卫相配。”
“她虽流落烟花，却有士子心胸。”包拯已将白日的不愉快忘到了脑后，满心盘算起展昭的终身大事来了，“面对庞昱，智勇双全，能随机应变。”
“翠兰姑娘通晓世情，为人却率真，既沉稳知礼又不忸怩作态，相貌性情都与展护卫般配。”
包拯莫名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公孙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若她当真对展护卫有意，本府便做个媒人问问展护卫的意思。他如今老大不小的，也不知有何打算，本府还担心耽误了他。”
院中，翠兰看着烛火下两个越靠越近的身影，满腹狐疑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
“翠兰姑娘，如今脱离苦海，打算落脚何处？何以生计？可有依靠？姑娘若有需要，本府可襄助些银两。姑娘若心有良人，本府亦可……帮姑娘问一问。”
公孙策见翠兰面色绯红，似在害羞，又似犹豫，柔声鼓励道：“姑娘有何难处或是想法，但说无妨。若觉此处不便，在下便屏退众人，或是姑娘写于纸上亦可。”
如果说包大人的声音总是铿锵有力，那公孙策的声音就总是温柔儒雅。翠兰记得，那天傍晚，她惴惴不安地踏进陈州府衙，便是这个温柔的声音安慰了她，将脂粉吊丧记细细讲明。
“不必如此麻烦了。”翠兰抬起头来，轻轻一笑，“请恕民女冒犯，不知公孙先生，可曾婚配？”
什么？
包拯和公孙策对这个问题颇感意外，本来盯着展昭看他反应的目光生生转回翠兰身上。展昭早将二人这些天对他的“不怀好意”看在眼中，暗笑公孙先生阅人无数，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却走了眼。展昭在旁展颜一笑，上前一步道：“公孙先生尚未婚配，翠兰姑娘可是……”
包拯“蹭”地站起来，除了还在呆滞状态的公孙策，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包大人……”翠兰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包拯自觉失态，左右看看，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翠兰就势向包拯和公孙策各自福了一礼，郑重道：“公孙先生温文儒雅，足智多谋，跟随包大人为民张目，令人感佩。先生细心谨慎，不论是排布计策还是安排民女起居，都周全妥帖，令民女心安。”
翠兰向来爱恶分明。可是此刻，她虽口中说得坚定，看到包拯脸上怪异的神情，心头却又浮上了这些天来挥之不散的犹疑。她略一斟酌，补充道：“翠兰着实仰慕公孙先生，还望包大人不以为忤。”
“公孙先生意下如何？”展昭站到翠兰身边，颇有兴味地欣赏包拯与公孙策的表情。
公孙策总算回过神来，他连连抱拳还礼，口中磕磕绊绊道：“在下多谢……多谢姑娘……不敢当姑娘厚爱。在下虽未娶妻，但……但……在下屡次科考不第，只是一落榜书生，寄身于包大人门下，既无前途，也无家资，实在配不上姑娘才貌。”
“翠兰孑然一身，并不在意什么前途与家资。况公孙先生追随包大人，为民请命，怎能妄自菲薄。”
“在下……在下……”
“翠兰姑娘。”包拯又站起身来，拉过公孙策的右手，上前两步，“实不相瞒，公孙先生早已心有所属，在开封府便有了意中人。姑娘还是莫要为难于他了。”
“大人！”公孙策一惊，右手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欲抽回，却被包拯牢牢地握住。公孙策心中惊异更甚，不敢细想其中深意。
翠兰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徘徊，表情逐渐从震惊过渡到恍然大悟。她总算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犹疑，正来自于面前二人好像不同于常人又找不出什么不妥的关系来。她既好笑又懊恼地摇摇头：“原来如此，是民女太过愚钝了。”
公孙策心中响起炸雷。他没有理解错，原来大人也有此意。不，不能说“也有此意”，大人的心意要比自己清晰。公孙策只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对包拯的感情非比寻常，却从不敢想象如此携手——他以为包大人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又何必……可是居然，包大人也有此意吗？
翠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民女先告退了，待想好去处，再来禀明大人。”
“展护卫，替本府送姑娘回房。”
展昭贴心地屏退了附近的差役，只留包拯与公孙策两人。包拯松开公孙策的手，见他面红耳赤低头不语，似笑非笑地说：“本府为了帮公孙先生解围，才出此下策。一时唐突，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啊？”公孙策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惊慌和不解，却在看到包拯的眼睛后又急忙低下头去。他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硬撑着拱手，“学生……请大人明示。”
公孙策虽温和，却也是自矜要强的人。包拯看他双手颤抖，有些暗悔，怕眼前人真的误会自己是在消遣他，忙扶住公孙策的双肩：“本府是说，本府着实仰慕公孙先生，还望先生不以为忤。”
公孙策用已经迟钝的大脑想了片刻，又抬眼观察包拯的表情。包拯的黑脸上满是认真和坚定，公孙策却仍不敢置信。包拯看着一向精明聪慧的人满脸迷茫，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用力将公孙策拥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