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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关东异志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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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03
作者:扯皮大爷


1楼2021-04-11 10:58回复
      那个买家的住处就在潘家园外的天宝大街,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我二人下车,眼前闪出一座大宅院儿,朱红色的大门在傍晚格外显眼,看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独孤璞和我说:“就是这儿了,这家人姓范,户主是京城水产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京城百姓吃的鱼里,平均三条就有两条是从范老爷家船上卸下来的。得病的是她家小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紧走两步,上台阶叩打门环,等了好久,在里面才慢慢腾腾地出来个年迈的老家人,老家人刚才正在睡觉,朦胧的睡眼上带着几分的不乐意,开口就问:“您几位找谁呀?”。我连忙上前施了一个礼,道:“老人家,请问这里可是范府?”。
      “是”,老家人慵懒地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儿,仿佛多说一句就会减掉他几年寿命似的。
      “我想求见范老爷,可否烦请老人家前去通报一声?”
      老家人闻听此言便是一愣,说道:“我家老爷已经举家迁回故地,掐指一算都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老爷以后不会再回京城。我在这也是等着宅子的新主人来交接”。
      “范老爷好好的买卖不做了?京城的鱼市可是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啊”,独孤璞也显得非常吃惊。
      “谁不知道鱼市赚的钱多?可银子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小姐她人都死了,老爷和夫人就这么一块儿心头之肉,没了小姐,银子堆积成山也是白赚,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而且老爷一看见这宅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伤心往事,索性也就撇下生意回老家养老去了”。
      “小姐死了”?
      “死了”。
      气氛顿时有点儿尴尬,我们几人立在那半晌没有说话。独孤璞见状,忙命伙计回车里取出糕饼,我立即会意,把礼品送到老家人手上,道:“老人家,初次见面,我也没预备什么东西给您,这点糕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老家人当了一辈子下人,从没受过这样的礼遇,接了糕饼显得喜出望外,见我和独孤璞也不像坏人,就开了大门把我俩让进院内。正房已经易主,外人进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们也不在意礼不礼仪,一齐随老家人进了门房。
      待到几人落座,我首先发问:“据我所知,您家小姐,仿佛是患上了一种怪病”?
      老家人摇头叹息:“可不是么,我们家老爷一生积德行善小姐怎么就摊上这么不幸的事儿呢?老天爷不长眼啊!”,老家人是动了真感情,说完一番话布满斑纹的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请问老人家,小姐发病时,是不是头疼的厉害?严重时都能达到昏迷几日不醒的程度”?
      “是啊,这位公子,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老家人开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
      “实不相瞒,我家小妹也得了这样的怪病,整天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我这个当大哥的当然要四处打听治病的方子了”——我和静玉尚未有任何关系,在老人家面前只能暂以兄妹相称。
      “哦……”,老家人点了点头,解除了之前的疑问。
      我接着说:“我爹为了小妹的事儿没少操心,后来跟一个巫医那打听来一个消息,说必须以血玉为药引才能根治这奇病。于是我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到独孤前辈的店内购玉,不巧的是,独孤前辈家唯一的一块儿正品血玉已在几个月前被您家买去,我寻思着,既然咱俩家都摊上这倒霉事儿,应该能从您家打听到一些血玉功效的消息”。
      “哦,原来是这样”,老家人明白我此行的目的。“摊上这样的事情,是咱们两家的不幸,既然咱们同病相怜,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了。这血玉的确是有用,但也不是有了血玉就万事大吉。我们家老爷做生意的时候,接触了不少外国人,因为中医迟迟治不好小姐的病,所以老爷在半年前把小姐送到外国去找西医治疗,德意志,您二位知道吧————————”


    2楼2021-04-11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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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知道,八国联军里头不就有他们一股么?”
        “没错,这帮德国大鼻子,野蛮倒也真野蛮,但是治病还是有绝招的。老爷把小姐和血玉先后送到德国,做了那个什么什么来着……对,叫‘化验’,化验完了德国人给老爷发电报,说小姐的血里,有那个什么龟什么铝,好像还有种叫什么‘亚铁离子’的东西,我也不懂,反正说小姐的病要想治好,就得吃能销蚀这些东西的药,那个血玉就是其中的一种,可以把那个什么龟化铝给中和掉,但是那个叫‘亚铁离子’的却无法消掉。老爷急了,问德国人怎么才能彻底中和那个‘亚铁离子’。大鼻子说了,目前只发现了一种深海兽鱼的眼珠里有解这东西的成分,只有葡萄牙曾经捕获过一只,而且当做研究品,眼珠已经被用完了。老爷一听病还有救,前几个月生意也不做了,发动京城所有的渔船和渔民下海去抓那兽鱼。谁要是能圆了老爷的心愿,老爷就出二十万两白银答谢。结果一帮人忙了好几个月,也没抓到兽鱼,最后小姐实在捱不过那疾病,昏迷了十多天后就再也没醒来。老爷和夫人受不了这打击,给渔民们散了些银子,匆匆变卖了京城的产业,就回老家去了”。
        听完老家人的一席话,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敢情寻到血玉都不是最终的办法,还要去抓来深海的兽鱼……看来静玉的病情不太乐观哪。我又接着问老家人:“既然兽鱼没有抓到,那小姐把血玉入药吃了么?”——我现在急切地想知道,范府到底还剩没剩下一点儿的血玉,如果还有,我也就没必要再和独孤璞在店里磨牙。
        “没了,全送到德意志了,小姐要不服食血玉还挺不了这么长时间呢”。
        我心里一凉,心想完了,血玉尚未找到,现在又来了一条深海兽鱼。别说这病情不等人,就是等人,没有几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也不够折腾的。
        这时天色已晚,我觉得事情也打听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向老家人告辞,和独孤璞一同上车返回他的老店。
        ————————
        第三十章-重逢
        在路上,独孤璞叹气道:“治愈这病,到底还是缺不了血玉,看来老夫是没福气求到公子的图志喽,唉,说句昧良心的话,老夫当初还不如不提范家小姐的事了”。
        我答道:“非也,非也,正是因为独孤前辈以诚相待,带我来拜访范家老爷,我才决定要把图志让给独孤前辈”。
        “此话当真”?
        “当真”!
        独孤璞闻听此言,激动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他紧握着我的手说道:“老夫被弄糊涂了,为什么公子求不到血玉,反而要把图志卖给我?按照老夫的理解,我既然已经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应该不卖才对”。
        我闻听此言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把独孤璞给笑毛了,他呆楞楞地瞅着我,嘴咧的老大,就像注视着一匹怪兽。
        “独孤前辈说错了,您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而是大有价值”。
        “此话怎讲”?
        “您想啊,按您的价值观论,假如我真从范府求来了血玉,那您对我还有什么用?这时您才彻底没了价值;但我若求不到的话,在这满天下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帮我找到第二块血玉?而且您说了,您家里就有人是盗墓的。我与其让图志藏在家里烂掉,还不如卖给您和盗墓的兄弟,说不定血玉就在哪个王公大臣的墓穴中呢”。
        “妙”,独孤璞一拍大腿转头对我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的利害关系,幸亏你小子没当皇帝,否则这天下的百姓又要遭殃了”,说完,我两人在马车内一同开怀大笑起来。


      3楼2021-04-11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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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我和独孤璞达成共识:我只收独孤璞八万两千两白银,其中的两千两是用来封住古玩店常掌柜以及他表哥的嘴的,其余的八万两被我用做复兴祖业的资金。作为回报,独孤璞必须在三年之内帮我找到正宗的血玉,否则在三年之后,我就要收回图志。独孤璞对结果当然是很满意,一路上我俩欢言笑语说个不停。
          回到独孤璞的老店,常掌柜和伙计一起迎了出来,我向他们简单陈述了经过,又在独孤璞的库房里,给他俩每人提出了一千两的白银,他俩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并一再发誓决不会将今天的事情外传,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放心的点点头,又和独孤璞交易了图志和银票。一切办妥之后,我遣散了常掌柜和伙计,自己也骑上高头大马,独孤璞对我一再挽留,都被我礼貌的拒绝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上揣了这么大额的银票,不把它藏起来,我始终不放心。
          嘉唐老店我是不能回了,存在店里的行李也不值几个钱,算做善事送给伙计了。眼下的要务,是找一个不知道我底细的地方,安然度过一夜,赶明儿上午起早把银票存入信用行里。出了潘家园,我一直策马向东,约摸走了十多里,找了一家店面儿最大的客栈住下——小店面的客栈通常让人联想起黑店,一碟搀了蒙汗药的小菜就能让你成为明天包子的肉馅儿。
          经过一天的鞍马劳顿,我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腔贴住后背。到了客栈,我点了一大盘狗肉外加一屉烧卖,没敢喝酒,就着狗酱和一晚红茶一顿狼吞虎咽。食毕,我随着伙计来到客房,吩咐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伙计受了我的碎银子,自然是对我言听计从,我连脚都没泡,吹了蜡烛,抱着装银票的背囊就趴在了床上。
          这是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一天,这一夜,也必定是我夜不能寐的一夜。我睁着眼强打精神,硬是扛着,挺过了二更和三更,等捱到四更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便一头睡了过去。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恍惚中我看见,我的下人们,正在我的指挥下,给我安家置业;看见以前对我不屑的亲戚朋友,都踏破了门槛,笑嘻嘻地给我躬身庆贺;看见了我雇来的艳红色花轿,看见了我,在亲朋的包围下,一手擎着酒壶往嘴里灌酒,一手掀开了轿帘往里钻。摇摇晃晃之中,好容易揭下了盖头,露出来的,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我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日头已经爬上了三杆。我咽了一口吐沫,摸了摸,背囊中的银票还在。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唤来伙计,给我打来了洗脚和净面的水,草草梳洗了一番,对着脸盆,把辫子重新理了理,显得精神了许多。又下楼跟伙计点了一碗豆汁儿、一屉包子、一碟辣咸菜,饱餐了一顿,结帐牵马出了客栈。
          八万两银票放在身上弄得我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我计划着,先去信用行里把银票存进去取得收据,然后再到独孤璞家中商议下一步计划。出了老店,我向路人打探附近哪儿有全国通存通兑的信用商行,路人给我热心的指路,正当我弯腰答谢之时,从我马的后边跑过一群衣衫褴褛的花子。为首的一个年龄稍大的,瞅准了机会,左手一抓我的背囊,右手掏了一把匕首,嗖的一下把背囊的提手割破,把背囊抢到手里便跑。我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楞住,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包的大孩子已经跑出去七八丈远,那些年龄小的叫花子为了阻止我追击,趴下来抱住我的双腿,把我按在原地。
          这要搁在往日,赶上我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也就不做追究了,如果特殊高兴,还可能给他们几个老钱作为打赏。可今天不行,这背囊里装着的,是我整家的基业,更是我未来的前途和命运。想到这儿,我不知从哪冒出一身虎劲,两腿一挣,把小叫花子们踢得四仰朝天,脚下一加劲儿,直奔前面的盗贼赶去。人要是一急眼,总能发挥平时意想不到的潜能,前边儿的小贼根本没想到我会那么舍命地追他,而且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小孩儿,跑不过我,不到二里的路程,我瞅准机会,一个饿虎扑食把小贼扑倒在地。我把全身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死命地压在他身上,借着激动和兴奋,我揪住他的小辫儿,对着他后背就是一顿胖揍。等我打的累了,小贼也被我打的不能动弹,我把他翻过来,一把夺过背囊,一摸银票还在才放下心来。不过这一跑一追把我气的够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直接明抢,还有没有王法和天理了?我决定要把他扭送到官府,让衙役们好好教给他做人的道理。


        4楼2021-04-11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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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倒是平静,再没有地痞泼皮来抢我,我平平安安地到达了商行,除了留下二百两银子傍身,其余的全都存了起来。留下口令和保护令,又从掌柜的那里换来了号牌,我兴冲冲地赶回了客栈,含炯正在店房休息,我一高兴,掏出二十两银子送给含炯当零花,含炯自然是欢天喜地。又过了几天,含炯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小脸儿也愈发的红润起来,我觉得行了,该去独孤璞家去探探血玉的消息了,于是带着含炯一同回到潘家园独孤玉器店。
            通过上次的接触,独孤璞觉得我人品不错,言谈也很诙谐,所以他很喜欢和我逗乐子。这次见我领来一个陌生的小孩儿,他抓住个机会就想逗我:“呦,刘公子,您这是把您家少爷给领来啦?来,让爷爷摸摸抱抱……”,我听了差点儿喷饭,转过头说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这孩子也就比我小个四五岁,你听说谁四五岁就能结婚生子了?”独孤璞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哦,老夫以为刘公子能呢”,说完也不顾含炯异样的眼神兀自大笑起来。含炯趴在我耳边问道:“这老头有毛病吧?”,我轻声答道:“是有毛病,毛病还不小,但我还得靠着人家。得,咱惹不起这爷,忍忍吧”。
            一通扯皮过后,我们几人落座,下人看茶。独孤璞扮了一副正经的表情问我:“你告诉我,这小孩儿到底是谁?”,我当然不能说是我小舅子,因为此行我是为了静玉而来,这两件事儿要是赶在一块儿可就穿帮子了。于是就胡乱编了个理由:“这是我远方表舅家的孩子,叫方含炯”,此话一出,独孤璞的脸色唰的就变了。连忙把含炯拉在面前进行盘问:“你父亲是否叫方唯清?”
            “对呀”,含炯眼睛直勾勾的瞅着独孤老头。
            “那你哥哥,是不是叫方含甄?”,独孤璞的脸上显得异常急躁。
            “没错,怪伯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含炯显得有点惊讶。
            “刘公子,你随我来”,独孤璞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含炯,把我神秘兮兮地拉入正厅后边的书房。
            ————————
            第三十二章-告密
            在独孤璞的拉扯下,我俩来到书房,他首先给门上了锁,又仔细检查了房前窗后是否有人偷听,神经兮兮地折腾了大半天才回来和我说话。首发我觉得很奇怪,按说独孤璞这个人,胆子是很大的,连慈禧太后尿罐子都敢收狂人,究竟还能怕什么?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低声问道:“独孤前辈,瞧把你给吓的,那小孩还能吃了你”?
            “你和我说实话,这小孩儿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独孤璞也不回答我,反而向我发问。
            “就是一个远房亲戚啊,一个表舅家的孩子”,看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我也有点儿慌张,打算继续掩盖。
            “胡说,你当老夫傻么?老夫一生阅人无数,早就看出了毛病,就你那点儿欲盖弥彰的小伎俩还能骗过我的眼睛?刘公子,告诉你,你要再不说实话,老夫就不再帮你寻找血玉的下落了了”,独孤璞祭出绝招,拿血玉来威胁我。
            “哎呦,您可别介,我说不就成了么,外边儿的小孩是我小舅子,方唯清……是我的岳父老泰山”,我终于抗不住独孤璞的追问,把实情兜了出来。
            “现在您应该回答我了,为什么一提方唯清您就紧张成这模样”?
            “你知道方唯清是做什么买卖的么?”,独孤璞反问我。
            “八国联军没来之前,他家是做茶叶贸易的,他家搬走之后……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儿,我也觉得事中有蹊跷,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独孤璞。
            独孤璞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说道:“方唯清和他大儿子方含甄,现在是京城悬赏十万两银子缉拿的一级要犯,有任何知情不报者以同罪相诛,户灭九族!!!”


          6楼2021-04-11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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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法犯哪条,得以受到如此的重视?”,我听了这结果也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不解,在我印象中方伯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形象,怎么一转眼变成了国家缉拿的一级要犯了呢。
              “自从他躲避八国联军浩劫,举家迁出京城之后,他就和云南的故友联系在一起,做起了走私军火的生意,这本来就是要砍头的大罪了,无奈他……”,
              “无奈他怎么了”?我焦急地问。首发
              “无奈他还把这些军火卖给了黄兴的革命党!”,说完,独孤璞又到门前窗后谨慎地探查了一番。
              给革命党提供军火这是协助推翻大清王朝的逆行,可比贩卖慈禧太后尿罐子要严重多了。听了独孤璞一番话,我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征求他的意见,独孤璞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你小舅子,咱们不能昧着良心带他去报官邀功;换句话说,即使你和他没有这层关系,老夫也不敢去领这赏银,万一这事情让他父兄知道了,他们是断然不会放过老夫全家的。总之,方含炯是一颗随时能够爆炸的炸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绝对保守机密,以后到了外面,你绝不能再让人知道你和方家的关系。以后我在黑市里耳朵机灵点儿,一旦有了机会,咱们就赶快把这孩子送回他父亲那儿,尽量把这个炸药甩出手去”。
              我觉得独孤璞说的很有道理,点头表示同意。独孤璞又说:“除了咱俩严守机密之外,还要管好小孩儿的嘴,让他不再瞎说。今天幸亏是他在我家里头说话,要是搁在外面早有人通风报信儿了,到时候官军把我家一包围,咱俩脑袋……全得给‘咔嚓’了”,独孤璞一边说一边朝自己后脖筋比划。
              听到这儿,我是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追问了一句:“现在含炯在大厅里,刚才咱们说话的时候你家下人也在,他们靠得住么?”,独孤璞一听脸上稍微显得有点儿惊慌,但仍镇定地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帮下人跟了我十几年,老夫自认为从没亏待过他们……”。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十万两的雪花白银不是谁都能轻易舍弃的”,我打断他的话,独孤璞听完,脸上也由坚信变为狐疑,他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轻地把门锁打开推开了门,拉着我悄悄地从书房返回正厅。正厅里除了含炯之外一个伙计都没有,含炯在客厅里侧对这我们悠闲地啃着苹果。我低身用手指敲了几下地面,把含炯的注意吸引到后边来,示意他过来。含炯心领神会,放下苹果来到正厅和书房之间的过道。独孤璞忙问:“含炯,你告诉我,刚才大厅里面的伙计呢,都上哪儿去了?”,含炯眨着眼说:“刚才那几个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叫方含炯,他们说这是个好名字,然后说要一齐上街给我买水果羹吃”。
              “这帮****”,独孤璞一拍大腿愤恨的骂了一句。“赶快,咱们把贵重的细软收拾一下,然后赶紧走,这个家是不能要了”,说完把桌布拽下来,把家里的一些金银玉器和急用之物扔到里面,又从书房里把《龙兴风水图志》揣在怀里,我们几个刚想从后门儿跑出去,就听见外面人马喧腾的声音。步兵整齐的跑步声,战马的嘶鸣声,和主将吩咐和叫骂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感觉分外的紧张。我心说完了,就想找个旮旯猫起来等死。老头子一把拽住我右胳膊袖子,把我扯进我书房旁边的一间仓库中。
              “独孤前辈,您这是干什么,凭打咱们肯定是敌不过外面的队伍的,况且还有含炯在”,我看见仓库里的铁锹以为独孤璞要和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
              “老夫不是带你去打仗,咱们是逃跑”,独孤璞面沉似水。
              “外头都被包围了,咱们往哪里跑?”,我绝望的都快哭了。
              “黑市是脑瓜子别裤腰带里的危险行当,做我们这行的,有几个不在家里挖个暗道什么的?别担心,你和含炯只管跟我来就是”,危机时刻独孤璞不想说的太细,直接就把我和含炯领到仓库里去。他在窗台底下取出一块儿活砖,伸手一触里面的机关,门‘啪’的一声从外边锁上。拽了拽大门,看门锁非常牢靠,他放心的点点头,又在门旁边把另一块活砖取下,把手伸里左三圈儿右四圈儿地转动了一会儿,只听见“咔吧”一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门儿。独孤璞往里一指,对我和含炯说道:“你俩赶快进去”,看着独孤璞的坚定的眼神,我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转身抱着含炯就把他放进了暗门底下的窟窿里。窟窿下有铁条做的简单小梯,含炯握住小梯一步步下了密道,我也随后进入暗门儿。独孤璞细心地摆正了仓库内的物件,显得像没人来过一样,最后也随我们进了密道。


            7楼2021-04-1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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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璞进了窟窿,在小梯的夹空里伸手拽了一下,头顶的暗门一声不响地转回了原位。外面喊声和撞门声大作,看来不消一会,官军就会闯进大门,我和含炯都显得有点儿惊慌,不知道这个密道能不能被发现,独孤璞仿佛已经猜到我们的担忧,小声的说:“放心吧,这个密道是我年轻的时候修建的,你没见这栋房子的走向很奇怪么?告诉你,策划修建这房子的不是普通的工匠,而是一个与我交好的外国人,这个外国人是个探险家,深谙机关埋伏。现在我手下的伙计没有一个人知道内情。而且我估计,他们即使搜,也要先搜大厅和书房这些地方”。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稍稍的安稳下来,伸手从背囊里掏出火折子,啪的一声打着了火,前面现出一条由铁脊支撑的通道来,通道不高,成人要蹲着走才能过去。含炯憋了一肚子话看现在没有危险赶紧问我:“表哥……,这是怎么了?”,独孤璞气的哼了一声:“孩子诶,你也别演戏了,他哪是你什么表哥呀,他是你姐夫。要问老夫为什么瞥家舍业仓惶逃跑,这还要归功你的亲爹和亲哥”。
                这一番话,把含炯说的蒙头转向,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句才好,我忙在旁边搭话:“含炯啊,这里边的事情很复杂,简单和你说吧,你爹娘还活着,现在全家现在跑到了云南,做了不法的买卖,你爹和你哥现在是朝廷重金缉拿的要犯,一旦抓住是要杀头的。那些伙计不是去给你买水果羹,而是图财去报了官,唉……,还连累了你独孤伯父,现在他家也没了,眼下咱们三个都变成通缉犯了。如果咱们有幸能逃过此劫,你一定要记得,以后再也不要透露真实的姓名了”。含炯听完眼睛瞪的老大,嘴也惊的合不上。
                ————————
                第三十三章-燕叔
                和含炯说完,我又为众人的前途担起心来:独孤璞在潘家园的玉器界可谓是神一样人物,一生结交了无数的朋友,也得罪了无数小人,他这张脸只要在北京城里一出现,就肯定会被人认出举报。朝廷在清剿之后,也少不了要请画师给独孤璞画像通缉的,虽然我和含炯的样貌未必能被画的仔细,但独孤璞是肯定跑不掉了。眼下图志在他的手中,血玉也没个着落,我又背了一个叛军女婿的罪名,这次返回京城真是乱事连连。
                “下一步怎么办?”,我显得有点儿急躁。
                “眼下之计,趁官军搜查的机会,我们马上从密道口出去,去我大舅哥家里,把我儿子和所有家属疏散开,然后咱们再做下一步打算”,独孤璞边爬边说。
                “这个密道究竟能通到哪里?”,含炯被我和独孤璞夹在中间一起爬着。
                “潘家园东郊,一片矮山坡里头”,独孤璞头也不回地回答。
                众人且爬且歇,爬了有两个时辰,终于爬到了头,独孤璞在前面用力一顶,头上的松土夹杂着青草,稀里哗啦地落了我们一身,月光趁机从缝中射了进来,那白光晃的我心里边瘆捞捞的。独孤璞又用力顶了几次,洞口被撑得越来越大,慢慢的,终于能够容下一个人通过。独孤璞打头,含炯在中间,我在最后,陆续的出了密道。待我们爬出来我才发现,独孤璞之前是在骗我,密道的出口是位于矮山坡不假,但周围却是一大片坟茔地,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独孤璞顶破的,竟然是一座古旧的老坟。看见惊异的表情,独孤璞苦笑了一声:“唉,你也别怪老夫,如果我直接就告诉你,怕是咱们的行程就会被耽误。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夫跟坟墓打了一辈子交道不是也没出啥事儿?既然已经都出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赶快出发吧”,听独孤璞这么一说,我心中的死结总算解开,牵着含炯的手随着他一同向东走。
                可能小的时候我总爱听那些玄奇古怪的评书,思想已变的畸形:我总觉得逃跑除了紧张和害怕,还是件很过瘾的事儿。上一回是八国联军进北京前的举家搬迁,由于整个过程是祖父一手经办的,我只是藏在车里随众人跑了几个日夜而已,所以并没有体验到惊心动魄的感觉;但这次不同,自己在秘洞里爬了两个时辰,又从坟包里头钻出来,而且四五里外还有捉拿自己的官兵……担忧之余,心脏和脉搏都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撞击,整个人都变的异常兴奋,那感觉,就像自己融入儿时梦寐以求的绿林世界一样。


              8楼2021-04-1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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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又走了一个时辰,月亮被云挡住,天彻底黑了下来,身旁也没有住家,我是真正体验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从出逃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我们几个人都是水米未沾唇,当然是又饿又累,含炯已经快被累得被我拖着走了。我心想这可不行,必须要说点儿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
                  “独孤前辈,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我首先打破僵局。
                  “但说无妨”,独孤璞答道。
                  “我听常掌柜的说,您的大舅哥是个……”,说到这里,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张口。
                  “是个什么?”,独孤璞倒不在乎。
                  “是个盗墓贼”,话说了一半儿,我知道不能收回,索性就脱口而出。
                  “没错,是个盗墓的,不过我觉得还称不上盗墓贼”
                  “掘人家坟墓,偷人家的陪葬品,难道还称不上贼?”
                  “老夫窃以为:物,为人所用方为物。与其让这些玛瑙古玩沉在地下烂在土里,还不如挖掘出来供人使用和买卖,一件普通的葬品就够几十口百姓生活十年的了”
                  “关键是有几个盗墓贼在卖完葬品之后,能够像劫富济贫的大侠一样,把银子捐给老百姓?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独吞财宝”
                  “非也,非也。我今天带你去见的,就是一位劫富济贫的大侠……,哦,不,应该称他为一个‘盗墓侠’”
                  “天下还真有这样的人?”
                  “没错,老夫的大舅哥就是这样的人”
                  “正好走的无聊,独孤前辈能不能讲讲这位‘盗墓侠’的事迹?”
                  “当然可以了”
                  这时含炯的兴趣也被勾了上来,疲惫被丢在一旁,我俩兴致勃勃地瞅着独孤璞等待下文。
                  “这个‘盗墓侠’的真名我就不说了,他年纪比老夫略大,你们可以叫之为‘燕叔’。听绰号就能猜得出,这个老头儿的轻功不错,我以前半开玩笑地和他说过,他这个人啊,是三流的武艺、二流的枪法、一流的轻功和盗墓本领”。
                  “他还有枪?”,我和含炯听到独孤璞的话都是一惊。


                9楼2021-04-1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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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神仙难逃一溜烟儿,枪这个东西可比刀剑暗器好使多了,碰上个牛鬼蛇神扳机一扣一个倒,盗墓这行业太危险了,尤其需要枪来防身。咱潘家园这块界以前属于德国人的势力范围,很多当地名商巨贾都与德国大鼻子关系都不错:经营水产业的范家老爷以前就把女儿送到德国去治病,我大舅哥也认识很多德国人,他的那把枪就是花了三千两白银,从德国朋友那弄来的‘毛瑟三连发’”。
                    独孤璞吐沫横飞的一顿描述,把我和含炯说的,都恨不得马上飞到燕叔家里,瞧瞧他长着一副什么模样,走起路来立马比原先带劲儿多了。
                    “独孤前辈,那您家的房子和暗道也是德国人给建的啰?”,我继续发问。
                    “没错,既然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我也不瞒你。我、你燕叔,都是受雇于一个德国人,这个德国人叫做拉希德————————华莱士……”
                    听到这我和含炯都被逗乐了,这名字可真怪,还‘拉稀的’,怎么不叫‘拉干的’。
                    独孤璞稳了稳,继续说道:“别看名字不好听,可华莱士这个人却很了不起。他是英国剑桥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和机械工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明白,这剑桥大学的毕业生啊,就相当于咱们大清国的科举状元或者榜眼一样,总之是很厉害,他主张一套叫做‘机械社会’的理论,即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用机关、铁人、铁马和铁驴来代替人来干活,人可以骑在铁鸟的背上飞,信不用送,用铁箱子一敲,千里之外的铁箱子就能收到……”
                    这些话把我和含炯听的目瞪口呆,我自认为总听奇怪的评书,已经很爱空想了,没想到这个华莱士比我还能狂想。牛马犁地、春种秋收,这些不是老祖宗留给咱亘古不变的道理么,这个华莱士难道连老祖宗的话也不信了?也想推翻了?看来他真是个大逆不道之人,我越想心里越忿忿。
                    “刚开始,我和你燕叔也觉得他想的挺不靠谱的,不过这个华莱士还真研究出不少让人叹服的东西来,比如那个毛瑟手枪,在没被研究出来之前,谁知道这个铁盒子竟然能比咱老祖宗留下的十八般兵器厉害呢。马瑟手枪的研究,起码有华莱士一半儿的功劳,好几个难点,都是毛瑟和华莱士一同攻破的,所以你燕叔才能抢在别人的前面用上这上好的武器,我敢打保票,现在全大清啊,算上你燕叔的这把都不超过二十支”。
                    “既然他这么厉害,那他怎么不乖乖回德国,去发展他那个什么破理论?”
                    “问题就在这儿呢,德国政府的要员,根本不承认他那套理论,屡次驳回了他的请求。他为人很倔,又经常跟别人当面争论得面红耳赤,上下级的关系搞得很僵。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也没论出个结果。后来,他在一次来大清国游览观光的机会里,听说咱们这儿在东汉末年的时候,出了一个叫做南华老仙的神人,还授给了黄巾贼领袖张角一本叫做《太平要术》的妖书,只要读懂了它,便能够呼风唤雨,使万众归于一心。华莱士一听就迷上了,发誓要找到,然后将之学会,对着曾经反对过他的德意志高官使用,尽管包括我和你燕叔在内,很多人都告诉过他找到《太平要术》的可能几乎没有,但他仍然不放弃,往里投入了大量的银子和兵器来支持你燕叔盗墓,同时以我的玉器店为媒介,向大清国各路盗墓贼打听《太平要术》的下落”。
                    如果不是独孤璞一板一眼地说出这个事情,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相信在我们大清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事。这个华莱士也真是够艮,为了实现自己的宏愿,竟然肯搭上自己的全部身价作为赌注。就冲他这点,也够我尊敬的了。
                    此时,让我忿忿的,不再是华莱士本人,而是自己没有生出一双翅膀。
                    ————————
                    第三十四章-突变
                    我和含炯随着独孤璞左转右转,又转了有半个时辰,眼前终于闪现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落:不大不小的池塘,成片成片的麦地,还有几家屋内残存星星点点的灯火。


                  10楼2021-04-11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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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独孤璞长出了一口气,弯腰把胳膊按到膝盖上大口的喘气。
                      “有吃的么,我得都快饿趴下了”,含炯瞅着独孤璞,边咽唾沫边问。
                      “有,有很多,吃都吃不完,要不独孤瑾,我那个不孝儿子,怎么能够整天赖在他大舅家不走?”
                      “独孤伯伯,有肉吃么?”,含炯的口水积攒的都快流出来。
                      “当然有了,赶上好时候还能吃到你燕叔做的人参田鸡汤呢。这池塘里的新鲜鱼虾也都是管够的,吃到你饱为止”,独孤璞祭出了望梅止渴的绝技,把我和含炯说的眼珠子直冒绿光。我俩鼓起最后的一点儿力气跟着独孤璞继续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池塘边上,池塘两侧有两条小路。我和含炯受了田鸡汤的诱惑,想都没想,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宽阔的泥土小道。独孤璞见状,急忙把我们制止住。我回头询问原因,独孤璞笑道:“和我的房子是一个道理,有埋伏。你们看,这十几间房屋在表面上看,好像都是独立的,但其实都是你燕叔出资所筑,说白了,从外边看像个村子,里面住的都是自己人。做你燕叔这一行的,比我做玉器买卖还要危险,报复的、黑吃黑的事情屡见不鲜,为了自保其身,就只能在居所附近做点儿手脚了”。
                      “独孤前辈,我们不走土路,那要怎样才能到达池塘西岸呢?如果两边都是埋伏,恐怕只有飞才飞的过去。况且,燕叔埋伏的区域是不是大了一些?我觉得这很容易误伤了无辜啊”,我疑惑地问道。
                      “这村落三面环山,外界很少同这里联系,来这里的,无外乎就两种人:一种是朋友,另一种是敌人。朋友都知道路怎么走,而敌人,踩到池塘边的小道上,就会被淤泥陷进土里去,成为池塘里鱼虾的食物。”说完,独孤璞带着我们来带池塘东边儿的一棵柳树前,伸手在树枝里掏了又掏。首发片刻之后,他手里多了条绳子,再使劲儿一拉,只见池塘西岸的小船竟颤颤悠悠的飘了过来。独孤璞满意地看着池塘,小船越拉越近,不一会儿,它就从被独孤璞从西岸拉到东岸。我在心中暗暗称奇,对燕叔的崇敬再一次得到了升级。小船靠岸之后,我们三人上船,旋即我又发现有点儿不对头,船上空空如也,甚至连桨都没有一支,正当我要发问的时候,身子猛的一晃,小船竟然自己往西岸游了。
                      池塘并不太大,小船慢悠悠地行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到达了西岸。快要到岸边时我才发现,原来在西边也有一棵柳树,其粗细高矮都与东边的那棵无甚异同,树上也顺下一根绳子,而绳子的末端,就握在一个瘦的皮包骨的老者手里。借着月光,我仔细打量眼前老者:只见他身高六尺不到,显得瘦骨嶙峋,看身板儿像是一副病态的模样,再往脸上看,古铜色的皮肤布满褶皱,小鼻子,小嘴,花白的八字胡稀疏地挂在两旁,双眼在月光的反射下有如电光,那感觉,与黑夜中的野猫极其相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凡的诡气。我心中暗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就应该是燕叔了。
                      老者用力把船拽到岸边,把绑绳重新系回到柳树上,一手一个,把我和含炯抱下了船。按我和含炯的理解,接下去我们看见的,应该是人参田鸡汤。不过事与愿违,老者没有接独孤璞下船带我们进厅用餐,而是做出一件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儿:他脚尖儿一抵船头,大腿往下一踹,一脚就把船挑了个大翻个儿。独孤璞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让船扣进了池塘里。看来独孤璞的水性并不太好,在船下手刨脚蹬地扑腾了好一阵才从船下逃了出来,而且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老者微笑地注视着独孤璞的惨样,单脚踩着塘边的黑石头看热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和含炯都闹楞了,眼前的老者是否就是独孤璞所说的燕叔?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独孤璞?
                      我和含炯自小都是旱鸭子,谁都不会游水,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惊吓,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展开营救。独孤璞在水里手忙脚乱,慌忙之中又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池水,身子慢慢地往下沉。岸上的老者见火候差不多了,双腿一弯,双臂一并,“嗖”的扎进池塘里。片刻过后,老者一手拨水,一手夹着独孤璞从容地游上岸来。经过一番的推拉按压,独孤璞吐出在池塘吞下的池水和野草,慢慢地苏醒过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闹不行,这回你可耽误了大事了,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后悔?”,独孤璞有气无力的说。
                      “你这个小不死的,你来能有什么大事儿?还不是来看你那不正调的儿子?你小子把老婆和儿子往我这里一扔倒是省心了,你知道我整天让他俩娘折腾得有多辛苦?刚才这一肚子水,就算是老夫对你这些天推卸责任的小小惩罚”。
                      “我说过你会后悔……”,独孤璞喘了几口气,又吐了一地水草和蝌蚪。
                      “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能有啥让我后悔的东西?”,老者对独孤璞的话深表质疑。


                    11楼2021-04-11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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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兴风水图志》……真版的,就放在我身上”,独孤璞指了指自己胸口。”,独孤璞有气无力地说。
                        “真的???”,老者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额头上的青筋蹦起来多高。
                        “我知道你一辈子都在找这本书的真版,前几天,我花了八万两银子从刘公子手里买来,本想拿来给你研究的,没想到你这个老****手脚忒贱,把我给推进塘子里,这下可完了,书没了,八万两银子白花”,独孤璞说完,摇了摇头,把眼睛闭上。
                        老者急忙扒开独孤璞的衣裳,在怀里小心的摸索,终于掏出了那本《龙兴风水图志》,只见这图志,已经被水浸得变了型,书页的纸张全都粘在了一起,中间还窝了一些空气,显得中间厚,两边儿薄。老者颤巍巍地翻开书页,只见那上面的油墨,已经有些许被池水浸渍得模糊了。“你们俩,赶快抬着这小不死的随我进屋”,老者以命令的语气吩咐我和含炯,我俩对视了一眼,一个抬头,一个抬脚,随老者走进屋去。
                        大厅里有四个人正借着微弱的灯光在推着牌九,桌子上除了骨牌之外还横着几个酒葫芦和一沓银票。老者双手捧着图志快步走进大厅,见没人理他,气的大喊一声:“都他娘的别玩了”,四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都呆愣愣地转头瞅着老者。老者继续发话:“瑾儿,你赶快去我书房把玉书签儿给拿来;彪子,你们仨,赶快把桌子清理干净,然后找块儿上好的白绸子铺在桌上”,几个人闻听命令,立即起身准备。
                        片刻之后,桌子被那三个人收拾的干净,又铺了白绸子,刚才那个叫瑾儿的,也拿回了一个红色小包:包乃真丝所制,在微弱的灯光下,闪耀着一条亮白的光芒。老者小心翼翼地把图志立到桌子上,从包里取出白玉书签,从前到后,把水渍的图志一张张分开。我和含炯把独孤璞安顿到长凳上休息,也来看老者分书。老者的态度极其紧张和严肃,那份凝重让人丝毫联想不到之前玩世不恭的坏笑表情。
                        一页,又一页,老者边分边用左手的袖头擦去额头和人中渗出的细汗,我抽空捡了一根木棍儿在油灯芯里拨了拨,把灯火挑大了些。老者朝我会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给图志分页,弄了好一会,终于所有页都被分开,老者轻轻按着图志,一动不敢动,等着图志自然风干。我和含炯在旁边看着看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独孤璞在长凳上翻过身,指着老者说道:“老不死的,你赶紧叫你的人去准备一桌子盛宴,我们几个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记得啊,多弄肉,还有那个人参田鸡汤也要,我答应这两个小孩儿的,不能食言,你要不给我上,一会有件更重要的事儿我不跟你说”。老者闻听,手仍按着图志一动不动,向手下吩咐了一句:“按他说的办”。玩牌九的几个人,除了叫瑾儿那个,全都出去准备。
                        我和含炯看屋里没事儿,找了个地方坐下,幻想着人参田鸡汤的滋味。
                        ————————
                        第三十五章-利器
                        经过玉书签的分页和自然风干,图志上的纸页渐渐被晾的挺实。过了一会儿,书页之间已经完全独立,互不粘连。独孤璞在长凳上躺了一会儿,也逐渐的把肚中的水草吐得干净,起身和老者一齐翻开图志逐页检查,我和含炯也不敢上前,只能在后面静静瞅着。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检查完毕,独孤璞转头叹了口气说:“可惜中间窝水那几页已经彻底模糊得无法分辨字迹了,老不死的,都怪你,也不看个轻重缓急,疯劲儿上来就忘乎所以”。老者被独孤璞一顿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道:“吉人自有天相,好在绝大部分的字迹仍然能看得清,你的嘴就别这么毒了”。


                      12楼2021-04-1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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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把女眷和儿童安顿好,其他的就没有问题,我们在这儿严防死守,官军没有个一两千人也别想突进来,提到图志,我倒想请教刘公子一个问题……”,燕叔转过头来对我说。
                          “您讲……”
                          “我盗了一生的墓,其中不乏一些王公大员的寝陵,可一直都没碰到过这本奇书,敢问刘公子的图志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楞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考虑了一小会儿,我才做了最终的决定:按我现在的人力和财力来说,还无法彻底地把努尔哈赤的寝宫探查个遍,况且在大鸦山还有鸦王的仆众和成群的巨鼠,再腾上几年,书不烂在里头也得被其他的盗墓贼盯上,与其自己掩藏着秘密不说,还不如和独孤璞几人分享。即使弄不到大头儿,他们随便分给我一个边角,恐怕也够我挥霍半辈子的了。打定注意,我开口答道:“既然咱们已经是同一根儿绳上的蚂蚱,晚辈也就不瞒大家了。这本书是从关东的不咸山中发现的,藏于一个庞大的密道中,我怀疑,这是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寝宫”。
                          这一番话字字掷地有声,连同燕叔在内,屋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得长大了嘴巴。
                          “既然是十分隐秘的密道,刘公子又是如何发现的呢?”,出于行业本能的敏感,燕叔追问起我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本是京城妙仁堂的小掌柜,为躲避八国联军入京而举家逃往关东。祖父逝世之后,家道中落,我就寻思找个什么办法去复兴祖业,在探查了当地的各种行业之后,我决定加入当地的抬参队伍”。
                          “哦,抬参,这个我听说过,的确是一个暴利的行业”,燕叔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进了大鸦山,把头在十年前留了棵二品叶灯台子小棒槌没舍得挖,这回打算把它抬回来。哪想到其中的一个伙计在干活的间隙偶然遇见一棵极品的四品叶小参,他违反了山规,得罪了当地的乌鸦头领鸦王。在鸦王的攻击下,队伍被冲散,我也被一匹怪马牵得掉下了山涧,那个伙计也跟我跑来。后来我们命好,发现了留在半山腰平台上的密道的入口,才得以进去”。
                          燕叔和独孤璞点了点头,不住的啧啧称奇。燕叔说道:“我之前一般都在长安等几个前朝古都活动,关东并没有去过,一是墓穴的数量并没有关里多;二是关东的墓穴几乎都是今朝先人所有,被专人看护,入侵的难度比较大。听你这么一说,这太祖的寝宫看似还真是没人知道,值得我等去关东一探,不知公子可否愿意为老夫带路?”,燕叔果然没有抑制住当行业的本能,一听说有洞有宝,眼睛便放起光来。
                          “带路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不瞒燕叔说,不咸山内有很多危险:洞外的鸦王和他的仆从就不是好对付的,洞内还有成了精的大耗子,上次那个背叛我们的伙计就是被耗子咬伤,鼠病的毒血已经流遍了全身,不是被鸦王致死,他也挺不了几天了,而且鸦王沾上了毒血也是元气大伤。咱们要真想进山,之前一定要想出对付鸦王和巨鼠的策略才行”。
                          燕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我有武功,又有三响儿连发的盒子炮傍身,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可刘公子你还有这小不死的要进山就必须有利器防身才行”。
                          “你就是把越王勾践的宝剑拿给我,我也抡不动了”,独孤璞苦笑这说。
                          “我说的‘利器’不是指刀剑,而是指枪”
                          “难道你想让我这快死的人,去从头学习如何瞄准射击?”,独孤璞还是摇头。
                          “非也非也,不用你拿枪,你只需要配合好,找机会给枪上弹夹,保证供给即可,剩下的全不用你操心”。
                          “给枪上弹夹?那盒子炮一枪一个子儿,想打光也不是那么快的,我就跟人家屁股后面去上弹夹?那也太**了吧”,独孤璞忿忿地问道。
                          “我的妹夫呀,你整天研究你那几块儿破玉,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去年,丹麦国正式装备了一种新枪,这种新枪是一个炮兵上尉研究出来的,叫做‘麦德森轻机枪’,这种枪的威力巨大,每匣三十发子弹,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全射完,老虎猎豹这些**,一匣子就能给打成筛子。我的意思是,让刘公子学习射击,你和刘公子搭在一组,专心的给刘公子补充弹药,这难道也是大材小用么?”。


                        14楼2021-04-1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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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独孤璞闻听之后,平息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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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丹麦和德国素来不睦,丹麦装备此枪也是为了提防着德国,所以华莱士是断然弄不来的,要弄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和独孤璞异口同声地问。
                            “靠他”,燕叔转头直视坐在我身边的含炯。
                            ————————
                            第三十六章-出海
                            燕叔伸手一指坐在我身旁的含炯,我和独孤璞立马反应过来:原来燕叔是想借含炯的父亲——即我的岳父老泰山方唯清的势力,去弄一把‘麦德森轻机枪’。独孤璞立即点头同意,我却有点儿犹豫不决:因为只要含炯一回家,我的行踪就会被方家人知道,祖父给我订下的婚约到现在仍然有效,假若方家人执意要我与方含琢成婚,我和静玉的事就算彻底告吹了——四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断然不会让静玉做我小妾的。我沉默不语,坐在石凳伤思前想后,有两株香的工夫也没做出决定来,眼前的含炯不能扔下不管,但方含琢我也实在不想娶回家门。
                            独孤璞见我久不发言,就把我拉到屋外问道:“刘公子,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道出?”,我忙摇头否定,独孤璞笑道:“别装了,你撒谎的本事还嫩,一说谎话就脸红。上次骗我说方含炯是你远房亲戚被我揭穿,这次依旧被我看出了破绽:你肯定是有心上人了,如果老夫没有猜错,那个让你倾其家产购买血玉相赠的‘妹妹’”就是你的心上人。我见独孤璞已经识破,苦笑了一下,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的提问。独孤璞继续说:“你放心,我和燕叔到了云南会见缝插针,尽量帮你,不坏了你的好事儿。其实我早就猜到事情的结果,也帮你考虑过,但除了这条路之外,你真的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此言怎讲?”,我不解的问。
                            “你也听范老爷说过了,光有血玉也只能延缓病情,要彻底治愈还需要深海兽鱼,要得到这两件神物肯定是需要大笔的银子的,多到能让你倾家荡产的地步,咱们现在只有去方家弄来利器,再把图志研究明白,做一个大活儿赚的钵满肠肥才行。这件事儿于你,于我们都是一件益事”。
                            我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道理的确如独孤璞所言,我便不再犹豫,和他一同回到正厅拍板决定。燕叔闻听结果当然很高兴,含炯听说能够回家见到爹娘也是乐的不行。燕叔命人收拾茶具,从墙壁的暗格里取出地图摆在石桌上研究——做他这一行的,地图必须要比观山先生还要精密才能在盗墓中有所斩获。众人围在桌子跟前,一齐就走水路还是陆路的问题开始讨论起来:水路关卡较少,相对安全一些,但是速度慢、路程远;陆路关卡多,我们又被通缉,相对危险,但是速度快、路程近。经过燕叔和独孤璞的权衡利弊,终于制订了最后方案:去时走水路,回来走陆路——大清国是一个内陆国家,水路稽查并不发达,加之陆路水路官员不和,相互推诿责任,就兵力部署和关卡重视程度而言,通缉令到达水军的速度肯定要远远迟于陆路;而云南一行往返需要花去近半年时间,等水路接到通缉令时,陆路又会因为通缉时间过长而疏于防范,此时再从陆路折回则容易了很多。听了燕叔的计划,我在心中不禁对他愈发崇拜。


                          15楼2021-04-1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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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商量已毕,燕叔给我们三人安顿了一间整洁的大屋,一夜无话,次日平明,燕叔和独孤璞首先遣下人照应女眷和小孩儿,回老家暂避风头。全家老小,连收拾带解释原因,折腾了一整天才完事儿。到了晚上,我们几个男人又聚在一起,大酒大肉地吃喝了一个晚上。第三天早晨,燕叔和独孤璞化了装,带了银票出外联系去云南的船只,我和含炯再家里等信儿。在家足足等了有半个多月,燕叔才回来接我们,让我们准备明天乔装改扮出发,由蓟县中转,再折回塘沽港口登船。我和含炯欣然同意,第二天燕叔给我们找了一些破烂的衣服穿上,用黑灰抹脸,又每人提了一只脏得不能再脏的打狗棒,扮作叫花子随燕叔启程。一路下来,我们每经过城门关卡都注意墙上张贴的告示,所幸的是京城以东的村镇并没有西边和南面戒严的速度快——云南在京城的西南方,官军再怎么聪明也不能想到我们在陆路上是往东北跑。
                              扮做叫花子,虽然吃饭时比较恶心一些,但胜在通关过卡比较顺利,官军一看我们周身都是油渍也懒得伸手相拦,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倒也过得安然。长话短说,十天之后我们由潘家园东郊赶到了塘沽的码头,燕叔带我们进了之前与独孤璞约好的店房会面。塘沽周围有很多黑店,燕叔带我们去的店房也是道上的人所开,见燕叔虽身着破衣但气宇轩昂也不敢小视,连忙把我们三人让进店房就住——这就是素质之间的差别,越是没眼力的伙计,就越爱以貌取人,做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相;而精明的伙计,会察言观色,知道分辨人的气质见机行事。简短节说,独孤璞在外面给我们买来了三套新衣服,又差伙计烧水让我们洗了澡,我们三人如蚕蛹脱壳一般旧貌换新颜,在店房好吃好住养了几天精神,打赏了伙计直奔码头而来。
                              行过这条线路的人都知道,从塘沽到云南实在是太远了,绝大多数的船老板都不敢接这个买卖,究其原因:一是因为路程太远,年老的船老板身体支持不住,而年轻的又没有足够的长途经验;二是沿途海盗频繁出没,劫财杀人屡见不鲜。亏得独孤璞身上带的银票数目实在是诱人,足足花了两千两纹银才勉强雇到了一只陈旧的铁质客船。船老板是一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听独孤璞说他起初也是胆战心惊死不愿意,后来经过独孤璞的软磨硬泡,外加先支付到手的两千两银票,以及事后一千两纹银的红利才勉强答应出行。船老板的处境我能够理解,在生命和能使全家衣食无忧的钱财之间,那难以取舍的情绪是相当折磨人的。
                              燕叔以前下江南盗墓时没少走水路,深知航海之苦,除了海盗和礁石巨浪之外,在海上食物和药品的匮乏对全体船员的生命威胁可以说是致命的,所以燕叔在回去接我们时,就已派给了独孤璞很多采购任务,独孤璞首先购买了数十箱尚未成熟的苹果和蜜橘储于船舱内,以补充深海食物种类单一的缺陷;办妥之后他又在药房买了许多治疗伤风感冒跌打损伤的常用药物,全都放置于客船的保险之处,一行人在全部都安置就绪之后,在塘沽的码头踏上了远航的第一步。
                              ————————
                              第三十七章-蜃楼
                              在登船之前,我们见到了船老板,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辫子盘在头顶,皮肤晒得黝黑黝黑,正光着膀子往船上运送淡水和鹌鹑。首发在海上,淡水是最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却不能两天不喝水。出海人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被活活渴死,而自己的身下就是碧波万丈、波涛汹涌的大海。
                              鹌鹑被圈养在笼子里,出海之前就已经被喂的肥肥的,在海上只需要给它们一点点儿残羹剩饭或者人不吃的咸鱼就能让它们维持生命直到被宰。比起其他食物,出海携带鹌鹑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鹌鹑体形小,性情温和,容易宰杀,肉嫩味美,生命力强,对食物需求少,又不爱乱叫,最大程度地满足了出海人的肚子和耳朵——燕叔告诉过我,海上长途行船,经常会十天半月都看不到任何景物和陆地,满眼都是飘荡的海水,定力差的船员会受到很大的精神折磨,如果圈养的飞禽再一吵闹,就会让船员心情更加烦躁,绝望之下,新手船员会做出很多难以理喻的事来,比如自杀。为了避免这些事情发生,经验丰富的船老板没有选择肉味更加鲜嫩的鸡鸭,而是带了一笼子鹌鹑。其他的还有成桶的火折子,被松油浸泡过的干桦树柴禾,都被打包成捆的置放在铁船的货舱里。
                              解决了吃、喝、住、药以及燃料的问题,燕叔最后又在裁缝铺给我们每个人做了一套棉衣服和一套棉被,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办妥后,我们四人一齐登上了客船开始渡海。面对着惊涛骇浪,第一次出海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晕船,我和独孤璞这两只旱鸭子更是吃透了苦,呕吐了足足有七八天,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苦胆水都吐干净了才逐渐适应。过了适应期之后,每每遇到风和日丽的天气,燕叔就会给我们分派许多任务:含炯的眼睛好使,他负责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台上瞭望;我和独孤璞两人的身体虚弱,恢复的比较慢,不能做什么累活儿,但又闲肌难忍,燕叔就做了两支鱼杆,让我们在下边钓鱼。首发一旦钓到美味的大鱼,燕叔就会在甲板前端用铁锅给我们煮汤喝,假如哪天收成多吃不了,燕叔就把鱼从两边儿剖开,拿棉线把鱼穿好晾干存到以后食用。日子一天一天的逝去,小船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行了半个多月,虽然大家时常吃不好饭,但那几十只鹌鹑谁都没动,这小小的禽鸟就是茫茫大海上的渺茫希望,有了它们的存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特别有底。


                            16楼2021-04-11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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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鱼大多很咸很涩,我们舍不得用淡水去冲洗,更不能用海水去洗泡,只能硬吞着下咽,所以水量消耗的非常快,半个月时间里,水箱里的淡水已经剩的不够一半儿了,众人被迫放弃了之前洗脸和擦身子这些耗水的活动。燕叔和船老板一齐商量,决定今后要缩减每人配给的水量,按体质和年纪统一发放保管,再也不能回到谁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时候了。这里边数独孤璞的身体最弱,老节约不补充也不是长久之计,燕叔和船老板研究了两三天海图,终于决定让船暂时更改方向,拐到蓬莱补充淡水粮食再经由黄海继续行驶。下了这个决定之后,燕叔开始鼓动我们去吃之前存储的苹果,因为山东的苹果一直都很高产,个头儿也大,也甜,我们没必要为了保留天津的小青苹果而舍弃山东的大红苹果。得到燕叔的许可,我和含炯迫不及待的去货舱搬出一箱来,当着大家的面儿把箱开启,红灿灿的光把所有人的心都晃得痒痒的——之前的半熟的青苹果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酝酿,已经成熟。我和含炯每人都拿了两个去甲板前头嬉戏,而独孤璞把鼻子凑到苹果箱子旁边去嗅里边的酒味,整船都是其乐融融的欢快气氛。
                                行到第二十七天的早上,含炯突然在桅杆顶上的小平台上兴奋地喊叫,说能看得见很多楼阁和行人,还有牛和马在地里耕田,我听了之后非常兴奋,问燕叔是不是已经到了蓬莱的地界,燕叔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对我说:“在海上确实可能看见楼阁的轮廓,但绝不会看见行人,也不会看见牛马在地里耕田”。我不解的说道:“那您的意思是说含炯在骗我们?抑或是他饿的眼花了,在胡言乱语?”,燕叔摇头道:“含炯这孩子肯定不能骗我们,他的眼睛也不会花,这些行人的确是他看到的,但不是发生在眼前的,而是一种幻像”。听了这些话,我那不安的本性再次被燕叔激发起来,之前我只听四爷说过,在不咸神山的林子里,在茂密的蒙蔽天眼的树林中,才会有麻达鬼让人产生幻觉的奇事,没想到在这苍茫开阔的大海中,也有如此奇妙之事。我连忙唤含炯下来,换我上去一睹这今古奇观。
                                站在高处,视野立马变得异常开阔,在远处,飘飘渺渺的,真的浮现出很多奇异的景象来,随着客船的航行和云彩光亮的明暗交替,忽而是矗立在天际的空中楼阁,忽而是赶集交易的市井小民,奇异的景致忽远忽近,交叠在一起,不禁使人浮想联翩。
                                “这叫‘海市蜃楼’”,燕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的身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燕叔,您的轻功可真是一绝,冷不丁一说话,差点儿给我吓得从瞭望台上跳下去”,我打趣地说。
                                “老夫就仗着这一点儿本事过活,轻功不好,是无法在古墓中全身而退的”,燕叔倒不谦虚。
                                “我第一次出海,以前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叫什么楼的东西,您要是没事儿,给我说说行么?我小时候在八大胡同,最爱听今古传奇的评书了”。
                                “八大胡同?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呦……”,燕叔坏笑地看着我。
                                “小侄我去那里只是听说书,可不像你们这些成年人,净干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燕叔,您实话实说,你卖完那些墓葬品之后,肯定少不了光顾那里吧”。
                                “好啦,好啦,你这个小嘴儿,够厉害的,咱先不说八大胡同的事儿了。我给你讲讲海市蜃楼的故事:传说这种景象是由蛟龙之属的‘蜃’经过吐气而成的,故得此名。宋代的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曾对它有详细的描述:‘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或曰:‘蛟蜃之气所为’,疑不然也。欧阳文忠曾出使河朔,过高唐县,驿舍中夜有鬼神自空中过,车马人畜之声一一可辨,其说甚详,此不具纪。问本处父老,云:二十年前尝昼过县,亦历历见人物。土人亦谓之海市,与登州所见大略相类也’,按沈括的理解,他曾在登州亲见与今日你我目睹之物。虽然对于‘蜃’的存在抱有怀疑态度,但也无法找出更好的理由解释,加之六一居士欧阳修的亲历,他最后只能默认了‘蜃’的存在”。
                                “那按燕叔的理解,‘蜃’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17楼2021-04-11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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