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银鞭之故，指骨渐泛出苍白，但阿讨是知难而退的人，万不必强求。最后一鞭抽在新竹下，生将其拦腰截断，啪啦。）
（垂鬟金钿应声而落，跌没入壤中，附身去拾时看见那翩翩郎君仍在望我，自知羸身却犹顽固地带着煦笑，不知应怜应骂。）“还在看呐，你不该去读书嚒？庠塾将开，你要当头筹的。”
（复将饰物归袖，阿讨悠然走向玄阴处的旧识，卢姜为阀，相交不足奇，我与他交游实属天然，并无半星阿谀，倒也令我舒畅。）
“下回练鞭不戴这些叮铛玩意儿了。”

【如今已入夏，本是酷暑难耐，然羡步入这曲径通幽处仍然觉着凉风袭入身子骨，是那沁入心脾的冷，不由拢了拢身上披帛，裹住那似是迎着大风便会被刮走的瘦徇身躯，看着不远处那飒爽英姿的女儿家，心绪万千，若是自己不似这蒲柳般易折，便也会如她一样，汗洒校场罢】
整日在屋中读书好不容易有了这空子，你就别扫兴了，我…我想出来走走，想看看你，看着你巾帼英姿便觉得我身上也有力气了。
【忙不迭递上水壶，从袖中取出锦帕想为她拭去额间香汗，笑容和煦】没事儿，阿讨，你若嫌麻烦，你练鞭之前我给你收着，练完了便还给你。
【锦囊里药香阵阵，约摸闻着是半夏，草生江南，半凉微热，对我身子是极好的，爷爷自知我身子骨弱，便是不允药石离身的】
你呢？你不去书院读书吗？上次听课，夫子都点你名了，若不是我帮衬你打马虎眼，你可就遭殃了。

（他为我拭汗，而我正垂眸去将银鞭扫过纤尘。阿娘是驰骋疆野的将军，少年英骑，我何尝不知序长行先，殷殷之盼，却将满秩文章摒之，誓话此世不染骚息、不作锦绣妙笔；然武功亦不出行云流水之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杂流而已。）
（兴许那惟愿阿讨长乐无虞之辞不假，哀梨并剪之志落空也是真。「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倒真是，我盼你拔得头筹、也要身子骨再好上些才行。”
“这般说，我可要得寸进尺，往后要你帮我别好在鬟上。皎日为鉴。”（少年睟穆冰姿下藏着一碰即碎的瓷人，我不愿他再提这些丧话，便又循另一话头说下。）
“什么呀，不去不去，旁人劝我也就罢，阿羡也来游说我！你说，总得有个什么地方，不会有人催着日日要读书习字的吧？”

我身子羸弱，自是比不得众兄弟，可保家卫国，习武校场，我这样子……唯有多读书，方才不枉先祖庭训
【说来我与阿讨相识，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关风月，族中吾辈，三哥是及出挑的，我能做的，也是为族中分担一些便是一些吧，卢姜两家，政见不同，自不会是一路人，日头升高了一些，与阿讨自暗处到了明处，方觉身上暖和不少，那股寒意渐渐散去，手中紧攥着那方佛上她香汗的锦帕，嘴角微挑起的弧度也是明亮的】
嗯，皎日为鉴【一顿，也不知停了多久，这才试探着开口】阿讨…不如，你同我一同入宫伴读吧

（倘他能鲜衣怒马游，定是个日新令德，天假英姿的极臣，便是只逍遥无羁地侃论风月，亦能胜于花柳场上。可惜——但阿讨之怜，未在靥间透露半点，依旧是曜朗若骄阳地，摈俗而晏如自得。）
（惟竭诚以待，或许他在我身周时，仍能畅吐君之遐意。）“为社稷出奇谏，亦为国担当啦。谁再说你比不得谁，我的鞭子可撕破他的嘴。”
“暖些了？”（迨之嬉笑我顽劣的弧起，才舒下心，不及他掌大的双荑笼住他生寒的拳，少女最澄明的双眸望着他，等着一个答语。）
（姜与卢并非休戚事同，然在尚未知凶恶的年纪，阿讨几乎未曾深虑便脱口而出。）“入宫？那城中的城，那座高台深阙？作伴读就不必读了么，可、我当然是愿意的啊，放任你孑身而往，你卢家就不会答应，如何都捎上个我吧。”
“我也可以入宫，但不作伴读，不读。”

【前处水榭临着一堣莲塘，颜色错落霎是好看，再有日暮撒下来，罩了层纱似的，离近点，便还能瞧着些三三两两的佳人吟诗作对，小时候在范阳自己就因连个马步都扎不稳遭了冷眼，那些戳人的话，有时候还能在梦魇里听见，那时，如果能遇见阿讨就好了，她定也会如今日这般】
当真？你当真愿意入宫？【听她回答，心底和煦比这日头都要高，随即也不闻其他，冰凉的手掌握住她素白柔荑，心底里是欢喜的】
可，可你不做伴读做什么呢？你这性子，罢了……你还是别去了
【阿讨性直爽，口直心快，可宫里不比家里，处处玄机，想阿讨这烂漫性子，如何收敛，韬光养晦，她自也是做不来那些，又何必跟我去受这些，想来姜将军也是不愿她束缚，何况伴读之人，天之骄子，他是君，你是臣，思及此，心下也是酸涩，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温和如玉般】
阿讨如今就很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就好，我是真想去弘文馆见识一番，宫里的夫子与外面的有何区别
【起风了，泠泠习来，忍不住身体里的不适，竟咳嗽了起来】

（阿讨并不欲谋甚么君子的佳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仍是做得到。粲然作笑，复将旧话重提。）“皎日为鉴。”
（少年便如是，许下靡丽宏大的心愿，究竟日后泾渭何归，全然不是今日之虑。）
“谁说偏要习文，六尚一司、宫籞杏林，哪样都可以。阿羡怎能这样！我方才应诺的，怎生生让我出尔反尔了呢？若就你这温润性子是世间最好的秉性，那旁人还欺负你呢，宫里头都是势利眼，不是更由人欺负得厉害？”
（听得如意郎君四字，更火上浇油了，险阻驰变纵多，也拉不回阿讨现下这头怒气冲冲的蛮牛。恰时溪涧幽鸣，将我慷慨言辞衬地绵长，却少了些底韵，是少时伧狂的谓语。）“谁说要相夫教子，紫宸当由阿讨闹翻天！”
（诚然此语颇重，而后又看他咽干，忙止语不续。轻抚他背脊，询。）“你瞧，若你被旁家欺负了，疾重难行，哪里有心思看什么王胤夫子的闲情逸致啊？”

【前几日绵雨未断，连我院中绿萝都被压的没了精神，不似这竹子，绵绵细雨倒是让它愈发坚韧而立，还记得娘常说，羡儿虽沈腰，可心坚似竹，那时我不懂，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诶，你小声些，宫闱之事可不是你我可以探讨，小心让人听了把柄，你我族人受难
【卢姜两家皆是股肱臣子，身居宫闱官仕，难免是要小心些的，看了看周围并无人注意到，嗔了她一眼】你看你，好不过三秒，跟个窜天泼猴一般，你瞧你哪有女子的样子，你以后的夫君，定会是个比你还顽劣的人才能镇的住你罢。
【阿讨自小受尽宠爱，姜家一门虽为巾帼女将，可总是宜室宜家的，阿讨定是过的很幸福，才能维持这般纯真，不受世俗桎梏，咳了一会儿站定身子，女子轻柔的掌力轻抚着我后背，缓了缓，方觉得好了些】我没事儿，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爷爷前些日子寻了名医调了方子，我都好多了。

（我爹的身世仍是元宵下最令人琢磨不明的灯谜，星散周布，藏在五色的灯盏里。似偶得眉目，却终若雾里看花，被熙攘人潮冲开了又聚，怎算明晰？）
“噢，不说啦下次。”（倏尔又想起什么似，凑过他耳边，若兰吐息丝丝慢送。）“或者下次咱们这样说！”
（我爹为谁的谜还未穿，兼之畴昔入赘的郎君入府，又添阿讨之疑。究竟情为何物？或许一人万千心，或一心许千万人。）“这、再话，如今还是想不上学堂之事呢，怎就开始论我嫁何方神圣啦。况且也不必镇住我，大不了学阿娘讨个上门女婿，一世都对我听之从之。顶好的事儿。”
“啧，话莫说太早，到了寒冬腊月天时，再来定论吧。”（一顿，牵起他的手。）“若是伤寒反复，阿讨都陪着你。”
（二人晃过明翳间，一声雀惊飞。此情此景，确属两小无猜，是尚未见暧昧、争锋时的纯粹。）“咱们回去啦？”

【冬日，是我最喜欢的，却也是我最受不住的，红梅开，松柏秀，纵是坐在庭院里攥笔绘梅，也是痛快的，只是，万事难两全】
阿讨…
【执子之手，心中并无风月，心下动容，只是觉得她的手掌很温暖，也想一直寻着这温暖，用我自己的方式护着她，颔首，与她并肩而行，日暮零零散散洒下，拉的影子欣长】

（层林尽染，鸿雁南归，姜氏娘子的云鬓又越槛上刀刻，昭示其若春笋般，垒土不可阻的成长。）“又要裁新衣裳了。”
（虽不以九畿之籍为乐，淑女情思尤畅，在那日菡萏初逢后，枕着落了满地的榴花遐迩俱思。唇齿间默颂着那日晴曦里知闻的：「公孙」二字。可惜难问出口的名姓，最终化成双颊一朵霞，不为外人道。）
（为生咳咽干的幼妹去杏林讨药时，眸底晃过一抹影，初逢亦是、血脉因缘亦是的人，乃让思妹心切的阿讨忘了目的，做贼似地跟于其后。）
（随了半晌，日晷已移，不知这公孙郎君如何有这闲情逸致，仍不知歇。从不让人的小娘子便高喝，声荡于翠蕤山林。）
“公孙珩！”

（阿讨并非骄奢淫逸的纨绔子，那两滴雨何以阻得前程？见他回首而睇，我眯着眼儿，欲要看透那轻纱似的雨帘，下一瞬，就被他拉入遮雨的小亭台。更顺水推舟地，钻入他并不算厚实的胸怀中，顾盼神飞的宁人王公，不求之气吞山河，确着实也不差。）
“甚么？你是谁都未曾弄清楚，是要行什么礼？你上回对我说的话也轻浮，真把我当晚辈了？”
（仍在绵霖中侧耳听者他的心跳声，姜氏女儿，从来不被这故俗所缚，况又念其与我纠葛未明的身世，偏又有恃无恐几分。）“人、不读书，就会有很多时间做别的事情。看来你是不晓得，我姜氏大娘子那不好学的名声在外呢。”
“你看，上回那茶室，就不会有认得你的人么？软磨硬泡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