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暗自发笑,只是脸上仍然不见变化。他也就这么安静地瞧着爱人的面孔——有些凌乱的墨色短发,相比之下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酒红宝石般的眸子,不经意间微抿的浅色薄唇。古榕几乎全身都被阴影笼罩着,黑色衣袍更显得身形模模糊糊几乎看不真切,但那双血色眼眸却是真真切切挑破了这一片素色,耀眼而夺目。
半晌,许是古榕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顿了顿又重新开口。
小剑不觉得这里有些素净到单调了吗?
他说着便抬眼望望周围,在室内扫视一圈后又把目光集中到尘心身上。
尘心也只是四下看了一圈——与木地板同一色系的桌椅床凳和雕花窗棂,墙壁与屋顶是一尘不染的雪白,窗外那几竿翠竹又是清一色的碧绿。说来也是,尘心的居所内只有他的卧房如此布置,外间的客厅好歹还要被屏风上的绘图多添些暖色。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
心下赞同不代表就会立刻同意。尘心转回身去望着窗外,慢悠悠开了口。
头发被一脸怨气的古榕故意扯了一下。
什么叫馊主意!骨斗罗大人撇着嘴开口。
房间家具什么的自然不便更换,但是弄点别的东西装饰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尘心没说话,眼睛依旧瞧着窗外竹影。
古榕开始将他的长发挽成一束,自顾自接了下去。
比方说啊,你看窗外不是还有一点空吗?栽点花树也好过一片单调的竹林吧。
哦?
尘心闻言轻笑。
好吧。那你打算栽什么花?
……诶?小剑你这就同意了?
古榕动作一滞,随即眼角眉梢都带上喜色。
确实像个小孩子。尘心笑得无奈。
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那我们来讨论一下?
牡丹和月季太俗气,菊花和玉兰太素净,丁香和桂花香气太浓重,梅花和桃花又有些过于艳丽。不得不说尘心确实有些挑剔,但也无可厚非——比竟这是他的居所。他在犹豫哪里有卖花树苗的时候,古榕已经在幻想暖粉色的樱花把这件屋子的冷寂一扫而空的样子了。花树长成当然缓慢,不过他们可以等。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樱花树。古榕从记忆里回过神来,于是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那棵已经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树苗。马上就是初春,尘心回来的日子,它也该绽放第一次花朵了吧。这么想着,古榕又躺会床上,继续默默盘算回来的日子还有多远。
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最多不过再有一周,尘心就会回来了吧?风致也真是的,出去这么久也不提前和我交代清楚……
古榕嘟嘟囔囔地又翻了个身,继续想着樱花绽放的盛况。
又一周过去了。
每天早晨醒来,他都期望着能得到他们归来的消息。
然而这期望总是落空。
又一周过去了。
古榕逐渐有些焦躁,但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或许是太信任尘心了吧?他一面给花树浇水,一面暗暗思忖事情的其他可能性,然后又一一排除。他不知道自己的推理是否站得住脚,但他愿意这么相信。
又一周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宗主与剑长老音讯全无。宗门内部隐约流淌着不安的氛围。古榕自觉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他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在这段时间就会成为全宗上下绝对的主心骨。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担心,比任何人都恨不得立刻动身寻找他们的音讯,但古榕始终只是在宗门内闲逛,嬉笑一如往常。
他知道,一旦自己的状态出现异常,必定人心惶惶,动荡在所难免。
又一周过去了。
又一周过去了。
又一周过去了。
这天晚上,古榕发现那棵樱花树长出了细嫩的花苞。今年的春天似乎也来得格外晚,倒像是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莫非这花是要等尘心他们回来再开?
古榕现在要处理宗门的很多内务。因为事务繁多,也让他减少了胡思乱想的次数,不然他迟早有一天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逼疯。
是吹了夜风受寒的原因吗,临睡时竟无缘无故头痛起来。他勉强睁开眼睛望着四周,依然是死寂,依然是冷清。胸膛隐隐发紧,似乎一颗心也被无形的手攥紧了,挣不脱,逃不开。古榕努力把身子蜷缩起来,窗户早就关牢,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阵阵寒意。一片黑暗与孤寂中的,让人几乎绝望,几乎丧失斗争的寒意。
……尘心。
他闭上眼,无意识地唤着爱人的名字。一滴晶亮泪珠自泛红的眼角流下,在朦胧中如窗边那支书签般闪着一星银光。他一直思念着,思念着那人的温度,那人的言谈,那人的笑容。万籁俱寂时这一切都显得单薄苍白,只有心中不住喧嚣的情感显得厚重有力。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一点都不能。他必须装作云淡风轻把握十足,内心的不安和担忧不可以表露分毫。他只能等,等待最终结局揭晓,而他要去面对。无论如何,就算是那个最坏的结果,他也必须面对。不安的预感早已浮现,古榕清楚这一切的指向。
头痛欲裂,胸腔发紧,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自心底蔓延的悲伤。眼泪一串串流下,沾湿衣襟与枕边。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想哭呢?
……如果是那个结局的话,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他抬起手给自己擦着眼泪,心底的悲哀却翻涌如汪洋。理智与沉静在这一刻几乎要崩塌,古榕确信自己已经知道了结局。
第二天。
他照旧一早醒来侍弄花树,登上阑星阁远望。
视线在四周游移,随即定格在某处。古榕脚下生根般立在原地,几乎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