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读1:
《奶酪与蛆虫:一个16世纪磨坊主的宇宙》(意/卡洛•金茨堡)
本书是一本微观史研究之作,如其标题所说,通过细究16世纪一个被告上宗教法庭的磨坊主的观点:其由来、受到或本身产生的影响,从而掀开当时大众文化的一角。作者也希望从中探索到底层阶级和高阶级之间的关系,是前者被动地接受后者的流行文化,还是相互影响彼此。
这个普通的,不算富也不算穷的磨坊主梅诺基奥,却拥有于当时而言极不普通的思想。他面对乡邻、法官和修士慷慨陈词,直言“我不相信天堂,因为我不知道它在哪”,“童女玛利亚是不可能的”……他对圣经存疑,认为许多圣事不过是教士修士们的生意,而他们同贵族一样,掌握不该有的诸多特权名利,压迫穷人;他认为每个种族、每种信仰的人都是平等的,身处的环境决定了信仰不只有一种正确;他认为天使如同蛆虫,自然滋生于奶酪般的混沌世界里,等等。他从读过的书、经历或听说过的事里,慢慢总结出了一套自己对世界的独特看法,其中不乏相当前卫,甚至非常唯物主义的观点。这出现在当时社会一个农民脑中,是非常罕见且令人惊叹的。这源自于他的经历和身份(最后说到,磨坊主由于特殊的定位更容易产生这种思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角度),富有逻辑性的智慧和理性、不随波逐流或被动复读的独立思维能力以及倔强的脾气。当然,他最后也因这些“罪大恶极的异端思想”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作者详细研究了他(被扭曲过的)观点可能的出处,以复原在当时宗教大背景下底层文化的暗潮涌动。作为研究书籍,读之却生动有趣不乏味,考究细节丰富深入。虽然是进行局部的、个例的研究,也是普罗大众的一种映射,大众文化的独特一幕。有趣的是,本以为他叛逆的观点已足够独特,但本书最后也写到了一些怀有相似观点的一般民众的记录,“以及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生前死后都没能留下一丝痕迹的人,我们却一无所知”。这些“被历史淹没的边缘人和失败者”像是底层文化翻涌过的不起眼的浪花,同样令人唏嘘遗憾。
令我思考的一点是,梅诺基奥的想法固然因部分契合于现代观点而被认为“前卫”,实则在当时的时代格格不入,堪称大逆不道。那么,又如何确定我们当代所自认正确的观点全然是对的呢?这些律法和对错也许在千百年后又是截然不同的样貌。时代和流行是不断发展的,正如梅诺基奥,你无法判断他如自己所说是一个“先知”,还是他天马行空的异想只不过恰好符合我们现在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