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便知道穆家那两兄弟，很是有些执拗劲儿的人，可到底同朝为官，梁大人而今为一地总督，寻思着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万不曾想他当真碰了壁。然长此以往，此事收不了场，谁面上都不好看。思来想去，穆家水师里头那兄弟俩拧着这股劲儿，不妨去找找穆老三——晦明昔年尚在时，也曾提了一嘴，他师傅是个牛脾气，可师傅的这位三哥，却能见圆滑几分】
【时过境迁，这位穆家漕运总督是否如晦明所言那般，我亦无意探究，遣人递了帖子登门，跨入厅中，开门见山道】
穆大人，世益之事至眼下，江宁已是人尽皆知，此人对大行皇太后不敬，实是罪有应得，死了便也罢了。可如今衙门各处人心惶惶——您瞧，这也不是个事儿。

3
【那碟柚子放在跟前，却接也不接，委实被海澄公送来的那一箱给酸到了牙根里。他穆氏兄弟三人，水师的二位在军中多年，多少也沾染了些硬气，梁大人此番无功而返，怕再去也是无用。至于面前这位么，不过一二句，便知晓搁这儿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到底，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穆大人，下官不比旁人有眼色，可如今这里头的门道，也摸得出几分。您也无需同下官卖关子，若是您都做不了主，那恐怕就找不出做主的人了。
【长眉一挑，续言道】这事儿说来也不难，知晓您同海澄公和总兵大人带个话，消停在此处，便也就这般过去了。

5
【眼瞧着他从袖中掏出另一份名单来，心头一跳，合着搁这儿等着我呢。目光微垂，自那名单上一扫而过，若是将这名单上的人一个个清算过去，少不得又是一番震动。两江之地本就鱼龙混杂，我就不信，他穆氏兄弟，当真要如此折腾下去】
【身子往前一倾，颇有些推心置腹之意】
穆大人，隆宪太后大行，世益多有不敬，您几位心头有气，那自是情理之中。于京中御前，想来也万万不会怪罪您。可这如今这架势——您可知道，外头都说，那是穆大人兄弟几人不依不饶。咱们也是儿女亲家，下官也听不得这样的话，只是长此以往下去，您这有理，也得变成没理了。

2
小沈大人稍安，家里事忙，也没什么好茶招待，这是苦丁，降火气的，陪我老头子一道饮点吧。
【正赶上天气骤变，一时不察伤了风，赶上吃药禁茶，特特弄了不少苦丁，打舌根儿都是麻的。未语先叹气，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褂子，一应装饰皆无，冷不防瞧上去，赶着病容，当真有几分憔悴。】
你和庄王旧识，我也托大叫你一声子庚，昔年叔祖父尚在时，还能说几句，如今我虽年长，都是各干各政，谁能左右得了谁呢
4
【少娥骤然薨逝确实始料未及，老来伤怀，京中丧信频出，连带着老谦王——多年的冤家，故人旧识，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去了，再归京满目荒芜。】
说句逾矩的话，这是我年年看着长大的娃娃，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侄女。
【说着颇有些动了肝火，悲从中来。转而从桌上匣内，抽出来书中夹纸拍在桌上，颇有些气恼。】我怎么忍得下去！
6
中年丧妻老来丧子，你还没瞧见，我弟弟那头上白发，年初还不曾这样。
【骤然松了火气，倒不曾垮了脊背，只是显得有些干瘦，衣裳松垮垮塌在身上，反倒显得骨头有些突兀。】
道理是道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实在是多担待些，这么多年，八弟身边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公主也去了，女儿又走了。
【抬手喝了杯热水，热气氤氲眯的两眼发烫。干瘦的手上纵横青筋，手背星星点点的黑斑，衬的青白瓷器格外透亮。】
8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这种事，谁能劝得了，我一个堂兄，哪里劝得动。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咬着就有些不识抬举，咂摸着叹了口气。】总得给他个指望，不然日子也太难挨了。他也就那么几个惦记的事。一个是膝下的宝贝闺女，另一个就是水师上头。
【捋了捋山羊须，挑眉续道】如今也就剩下水师能折腾折腾，只是凡是要动，总要银两。给他找些旁的事做，兴许就放下了。
0
怎么就急着走，赶上外面风大。
【说白了，还是那些事。老六算计的准，拿着大丧做文章，旁人看不出来，怕是老八一看一个准。自家兄弟手笔，相处十来年，怎么可能看不懂。了了手里一桩麻烦，还有后一桩等着我。】
高程，送沈大人。
【颇有些老神在在，背手站在屋檐下，房檐铃铛乱响一气。】

7
【同文澜夫妻十数载，膝下娇女有三，哪个都是自个儿的心头肉，偏生这三个闺女，都同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坤黎指了惠王为嫡室，于王邸当家做主，瞧着是风光体面，可内里的不易，恐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轮及坤平，却是落了雍王侧妃，虽说天家妾室不同民间，可我这做父亲的，岂有不心疼的理儿？纵是坤君，也于那深宫之中，侍奉了上殿近十年】
【而侍奉之人，恰是如今的大行皇太后。略略一叹，亦是低声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下官亦有儿女，总兵大人这份心，下官并非不能明了。可大人，如今到这一步，场面尚且算不得难看，可要是往后——您便同下官透个底儿，到哪一步，海澄公和总兵大人，方能停上一停？

9
【兜兜转转了这么一遭，满肚子的腹稿未曾出口，到头来竟还是为了黄白之物——却也不当有什么惊讶的。他兄弟三人在此经营数载，岂是区区一个世益能轻易动摇的？如今看来，什么于太后不敬，什么治罪，不过皆是幌子罢了】
【至于这穆老三，也的确如晦明昔年所言，是最圆滑狡诈不过之人。只可惜我方才满心叹惋，竟皆是白费功夫】
下官还以为，穆大人这葫芦里头，卖的什么仙丹妙药，原是为了这。
【撩袍起身，只欲起身作别】可惜下官人微言轻，怕是帮不得大人，便就此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