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海盗
当我们最终接近海盗的时候,已经是我登船的第四天。
厌倦袭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仅仅第二天时我就已经对这些一成不变的工作和景象感到无聊,仅剩下前一天的激情还在驱动着我。而第三天时的我早已成为了如其余四人一样的智能潜艇维护机器。
在我看来,安全官是最无聊的那一个。薇薇安娜的武器全都带有自动追踪攻击的能力,即使遇到海怪也完全没他的事,薇薇安娜自己就会用她充沛的武力解决一切问题,而他只需要为武器更换弹药就行了(就像我帮机修工拿工具那样)。偏偏他脾气还很差,看不得别人(准确来说,是我)闲着,每次我找到点空闲就会被他叫着去做这做那。
打扫卫生,做饭,洗碗,一切都是我的工作。
或许来木卫二就是一个错误。潜艇上的一切并不如我想象的一样浪漫,那些故事也只是数以亿计的探索者之中偶然出现的个例,而我显然没有那样的运气。
“都打起精神!”舰长不常见地在每日例行交流会(主要是为了防止互相交流太少导致心理问题)之外说出了大段的话语,“海盗就在附近,我们随时可能遭遇!医生准备好你的药,机修工拿好你的工具,安全官把核弹头装上,确认一下常规弹药的储备,助手穿好潜水服去发电机和引擎边上站着,万一停机了就用你之前学的东西把它们再打开!记得多带几个氧气瓶!”
“所有人,战斗位置!”她最后喊了一句,然后继续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盯着声呐。为了能迅速找到海盗,我们已经开启了主动声呐系统。尽管海盗可能利用这点先找到我们,但反正我们的目的也正是消灭他们,所以如果他们主动过来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我走到潜艇下层,穿好潜水服,在工具袋里塞上了八个氧气瓶以备不时之需,再拿了一些维修引擎和发电机可能用到的东西,然后到潜艇的尾部,也就是发电机和引擎所在的地方,把自己固定住。海中的战斗往往会带来巨大的颠簸,如果不将自己固定好很可能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情况。
战斗一直没有发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这儿没有钟,这身潜水服里内置的时间系统似乎长期未经校准,所以控制系统自动把它关闭了。我当然可以去发电机那儿看看时间,它的裂变系统所用的时钟可以精确到一亿分之一秒,但……说到底,我并不想知道时间。
“嘿,机修工,等一等。”医生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机修工说,在频道里喊了他一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关心。
我要把这些无聊的事都写到自己以后的故事里吗?不知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关于木卫二冰海的故事流传的并不多的原因,每一个经历过这些无聊故事的人都不会想要回忆它们,因此……
巨大的撞击带来的强大力量直接绷断了我用于固定自己的绳索,幸而它确实起到了一些缓冲的作用,我只是单纯地倒在了地上。其他人比我更有经验,一切都还正常。
“敌袭!”舰长大声喊道,“四点钟方向,距离35!”
35的意思是35米,这对于潜艇来说已经是贴脸中的贴脸。没有人知道海盗为什么能在全功率的主动声呐中靠近到这个距离,但事情已经发生,对方的电磁炮一刻不停地轰击在薇薇安娜的装甲层上,我甚至能听到发电机下方的最外层装甲被破开的声音。我拿出修复者II型电焊枪对着那儿就是一阵猛喷,迅速修好了受损的部分。但这似乎也让对方更加确信这里是重要的部分,几发穿甲弹很快便砸了上来。四层装甲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抵抗到了最后一刻才最终完全毁坏,给了我准备好维修措施的时间。
海水飞快地从破口蔓入,但对早已穿上潜水服的我毫无威胁。我在海水的帮助下轻松地将几块预制船体模块拼接在一起,放到破洞上进行焊接。这是很轻松的工作,因为修复者II型具有简单的人工智能,可以自动调整火力和角度,甚至可以用某种神秘的技术从潜艇内侧直接修复到不那么外层的外层装甲。
但发电机显然不能应付这些海水,它很快就发出了警报。这种情况我早就学习过,不至于手忙脚乱。我打开隔离发电机房与出舱口的闸门,出舱口的传感器很快检测到了这些海水,水泵便运转了起来。大约十几秒后,海水便被排出的一干二净。
将发电机的反应堆停机,更换了一下被海水泡出了轻微故障的部分,再将它重启,一切都十分顺利。
“他们要发射核弹了!快!不要给他们机会!”舰长似乎发现了什么,在频道中大声的喊着,“安全官!发射核弹!立刻!”
“可是……”“我说发射!立刻!”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什么分歧,但舰长的权威大于一切,于是安全官立刻按下了早就准备好的按钮。
我在0.4秒后就明白了安全官为什么要说那个可是。小型战术核弹对生物的有效杀伤半径大约有几百米,但在35米的距离上显然可以直接瘫痪一艘任意强大的潜艇。被直接命中的海盗潜艇声呐信号瞬间黯淡了下去,显然其主动声呐系统已经完全停机,想必被命中区域的装甲和结构已经彻底损坏。由于舰载的小型核弹实在是过于小型,因此被装甲保护着的人员可能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但潜艇肯定是开不成了——如果他们不能修好它,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深海的水压压死或是窒息而死的二选一结局。
但我们也讨不了好。
巨大的震动几乎是瞬间就从引爆处冲刷了过来。核弹爆炸在海水中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泡,将我们远远地掀飞了出去,所有人都被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然后海水回落,试图填补那个空出的区域,因此我们又被恶狠狠地砸在了天花板上。
我疼地叫出了声,但显然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那种疼痛让我十分确定自己的骨头已经断了。一旁的发电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可怕声响,就仿佛其中的反应堆即将发生与外界一样的可怖核爆一般。但我并不关心,痛觉的信号一刻不停地压迫着我的意识,让我完全无法对其它事物分出哪怕一点点的关注。
哪怕抛开主观因素不谈,被加速度压在天花板上的我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一次迅猛的减速,所有飞到空中的事物都在一阵乒乒乓乓中落回了地面,当然不太可能仍然位于其原本的位置。这就意味着之后我得去把它们全部收拾好。但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而是将船体的外装甲赶紧修好。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疼痛似乎缓和了许多,不知道是真的没事了还是神经已经坏死。发电机显然受损严重,稳定而省电的LED灯泡也已经开始不停闪烁。主要系统都有电池供电,一时半会儿问题不大,但总归是要把发电机修好才行的。
“咳……机修工,助手,先把发电机和电箱修好。医生,给他们两个检查一下伤势。安全官,看好潜望镜。”舰长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好,但应该还过得去。她甚至还可以冷静地思考。
“舱门现在应该已经自动锁死,机修工没法去下面,助手你得自己想办法了。发电机上面的保险箱就有燃料棒,如果启动不了就多加两个,启动了再拿出来就行。不会炸,别怕。”
我说了一声“是”,然后关掉了反应堆。先检查了一遍下层漏水的地方,把它们全都堵上,然后开始维修。
“你们有人看到皮虫净吗?”医生似乎有点焦虑,大概是因为药不见了,“我怎么找不到了?是有人拿走了吗?”
“啊?那玩意儿又没用。”安全官一边盯着潜望镜一边接着话。他平时不会这样,大概是现在为了排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他接着说:“谁会拿啊。干啥?”
“没,没什么。”医生干笑了两声,“就是找不到了,我记得就在这盒子里,可能是刚才不知道飞哪去了吧。”
然后频道回归了沉默,上层传来走路的声音,大概是医生去给机修工检查伤势了。
我一边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一边胡思乱想着,直到舱门锁定被解除,医生和机修工一起走了下来。机修工接替了我的工作,而医生则开始帮我检查身体。
我的确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稍微裂了几根骨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