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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元宣化，宣武门像是沾了几分皇亲边，作宗亲的王府整设一新，府里头又添了新丁。算来我与曹漱慎，也已举案齐眉地迈入了第八载。】
旬日去宫中请安，额娘一直想瞧瞧几位格格。福晋觉得，领哪个进宫好？
【八大楼里唯一经营江浙菜的春华楼，二楼雅间兰青阁已成了我们偶尔想过二人世界时的一隅方外天地。银丝牛肉还不够吃腻，莼菜汤与绿茶饼添作零食。信远斋的蜜饯跟糖山楂吩咐伙计码在碟中，饮过半碗茶，清谈方启。】

（宣化元年，连这春天的末尾，也捎着些大展宏图的抱负，柳花吐蕊，昆虫也吵闹，宣化的春季誓要把昭节的印迹拓到人们心里头，不许忘怀）我么，（福晋仍如待字般，爱用眼神依恋着丈夫）王爷的意思呢？我是说，太阿的意思呢。
（太阿袍领仍残剩着兰、荷的香味，兰花贞静，荷花洁净，这是庄王府的花，他与我的、庄王府里头的香气。纤手将甜食移开，又夺过他的茶）还没上齐菜呢，你都没吃东西垫巴肚子，这就饮茶，胃会吃坏的。（虽是江浙菜，但自幼于京畿长成的王爷、福晋，满口皆是京腔）

【过了这些年，我想相敬如宾的另一层含义是听明未尽之言。这茶碗教画眉衔去了，酸的清清香气也勾得远，我眼里，于是只余下一个人。】
那可巧了。漱慎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一楼厅堂也要应景地拨弄几声三弦，赤赤地闯进雅间。】
这晌儿教我想起苏州评弹。可惜觉罗氏无诏不出京，早年间方便，走南奔北，却未能携子同行。
【我晓得许多话越讲越轻，咳笑道，】
早儿从府里头管我到府外，我看这胃是坏不成。

（云母绢弥笼的花牗下，银丝牛肉犹同浇了斜阳焰昼，绛红色，而莼菜绿沈、茶饼石青，蜜饯与糖山楂呈出杏黄与亮橙，缤纷、斑斓的雅室一隅里头，福晋袭着宝蓝靛的片金边袷朝裙，也偕同盈案珍馐，就混作红飞翠舞的尽兴嬉闹里头）
（夙来性秉温庄，便也只略不服气地敛下睫，细羽扑扇着，语气里到似带着几分稽较）听王爷这话，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嫌我管你管得多啦。（不合时宜、亦颇应时宜地忆起，尝读唐篇《长恨歌》，杨妃故事有注：恃宠生骄）

【一听这娇嗔连珠，不得不庆幸福晋拦茶拦得颇有先见之明，否则定然一口呛在喉中，进退失矩。】
岂敢岂敢，早儿姐姐管束我多年，方教养出此等光风霁月，怎能半途而废。管得好，好，皇城内外，谁不知你我夫妻伉俪。出门不必披带金银，只消讲一句庄王府，自有福晋一概处置。
【笑一声，又静端详。】
这身朝裙甚衬漱慎。
【夹一箸银丝牛肉，递予她碟中。】
几个孩子里，蛟柏早早得了宫里青睐。幸好王府无处生波澜，他们余下的，也不见不平。只是一颗心分六瓣……
【也略略怅，】
总归，我该多陪伴他们的。

【得见漱慎一笑，顿时便觉得今日来春华楼吃席，很是不值不妥——还是应叫席送至府内东苑，菜肴秀色，具是可餐。】
【以茶掩却遐思，】
喔，以我看来，这料子常穿常美，令观者心摇，空等”大场合“才是可惜。而今正好，【那牛脊肉止住话头，徐徐道，】儿女事怎分父母亲疏。你瞧哪个更亲我，我教他搬去道观里住几日，回来保准离不开额娘。
【舒舒地，抚她捋袖的掌背。】
待会儿，早儿姐姐还想逛集市么？若是没得兴致，我们且回府去呗。

（郎君骨掌朗然，抚进腻脂弱骨里头，女子一双柔如蒲草般的荑手，便教灵快地捕捉到他掌下。下意识地，将小拇指勾起，犹如玫瑰花蕊倚着茎与叶，风云尽处，俱是缠绵）
（伉俪七载，闻言自然听音知意，把笑勉励地藏到唇梢、眼角，温着鹂嗓）才出来这么会子，不如，逛完再回府罢？（珍馐食之无味，却是上佳的掩饰。一壁低首，一壁细细地吞咽）这样、归府时，也恰好是黄昏斜阳的时辰。

（知他调噱，向乏灵牙利齿、喷珠噀玉的辩才，总也争不过眼前人的，眼下便略悔起来，拧了帕）你就知道笑我……（话尾适当地、止在些连绵的哀怨里头，但这“哀怨”，总归是很轻盈的，并不像闺阁词里般珠帘自垂的愁结）
（叹口茶来作掩饰：）德贵太妃的功勋，我不敢居功（还须再啖银丝牛肉，压去龙井茶萦着舌尖的微苦味，才正经答道）这还是额娘赏到府里头的料子，去岁开春裁出来，元预备着“大场合”穿戴的，到教我搁得忘了。
真好看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也夹筷牛脊肉到他碗中，帮他捋一捋袖）你呀，为人父总是如此，怎样也觉着自个做得不够，但实则由小到大，你陪得很够啦，——我瞧着，他们都亲近你多些呢！

【伊于我之百般意趣，往往在于求而不得。分明如水中捞月，却又流萤入怀，一时惘然，一时兴起，便在这倏而反复之间，成作七载的美满。】
日暮而归，确是幸事。也罢，逛一逛新开的几间铺子，福晋也瞧瞧，兴许还看中些有趣物件儿。
【便如此，又执手共酌。几番饮罢，才与人同往街上去了。】

（少年也尝学诗，读词。彼时谛念青莲居士笔下，谓曰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仍不知其相思苦、难为情，终究是雾里观花，水中掬月）
不若给王爷裁件新衣罢？同妾身配一对儿呢（今时今刻，却是俱所悉知，相见也相思，朝日也羞情）配上对来，吉吉利利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