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西富商，在京师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原因无他——他们钱多，富得流油。）
（或许在许多人印象中，山西富户大抵都是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但实则他们都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有些尖嘴猴腮，恍若书中的千年老树成了精，叫人看着都觉得可怖。但既然有人试图为收买我做出努力，我怎能不遂了他们心意呢？于是我收下名帖，并托驿站小吏转达，说届时我会“准时”赴约。）
（时至当晚，左右磨蹭至相约时分已过，才终于姗姗抵达约定好的酒楼。许多山西富户临席，让这简单的商讨像极了一场盛宴。）
（面上含笑，声音温润。）劳烦诸位破费，谢某实在过意不去，以茶代酒敬各位。
【2】
（曾经在街边做生意，也见过许多山西富商。他们爱想尽办法搜刮钱财，哪怕零星半点也不放过。那时的他们曾嘲笑过我贫穷，也克扣过我的报酬，所以，我根本不喜欢他们这些与我有些相似的人。）
（即便现在我已凭借一己之力，爬到了他们头上的位置，但这种鄙夷感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反而会慢慢发酵，最后酿成甜美而浓醇的厌恶。）
（为首的富户拿出了所有打算巴结官员的人该有的丑恶嘴脸，对我卑躬屈膝、点头哈腰。这让我感到愉悦，却又更加看不上他们。）
（嘴角弯做月牙，笑容乖巧而温顺，像是拔了爪子的狸奴儿没有半点攻击性。）
既然如此，各位不妨先帮谢某一个小忙吧？
【3】
各位晓得谢某如今任职户部山西清吏司，自然明白我来此所为何事——早先，山西清吏司奉户部尚书之命核查了诸位近年来拥有私田数量。
（钓鱼和骗人是最像的——鱼儿胆小而谨慎，如同那些做了违背良心之事的恶人，总会窥探在旁边不敢上前。那么，要让鱼儿咬钩，自然就要抛出充足的鱼饵。否则那些原本就大腹便便的蠢“鱼”又怎么能放心地游过来咬钩呢？）
这不核查不要紧，查了，才发现数目有误。于是，张尚书派我前来实地核查，希望能了解具体情况。倘若诸位私田数量却如核查所得一般，那必然要请各位补足税负。
（抛下鱼饵后，还要在鱼群聚集的地方狠狠打一棒子，将他们打散了，逐个击破也就容易许多。因为比起群聚在一起，孤立无援才最好动手。）
我来此途中问过好几家农户，也确证了你们私田数量已超。如今，上头想要个顶罪的，不知你们谁愿意舍生取义，帮助其他诸位呢？

【4】
各位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
（比之他们耍手段、讲心机的小打小闹，玩权谋的心可都脏。看他们一群人眸中带乱，面上却要强颜欢笑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其实各位大可不必惊惶，既然我会坐在这里，就证明我并不打算对各位做些什么。不过，（将摆在桌上那些礼品轻轻往回推了一下，这才轻声说。）我可也不打算收收诸位的贿赂，毕竟这样才真正是得不偿失。
（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出了疑惑与谨慎，却仍不动声色，鱼饵要一点点撒。）我这人啊，好说话得很——若各位不嫌弃，我便替各位支个招。
【5】
你们强占私田，无非是因为手中的荒田无法耕种，导致你们收入变低，所以只能以侵占他人田地的方式来补足自己的收入。
（冲身边随行小厮一挥手，小厮捧上一本账册。随意翻摊两页在他们面前，指着其中几个有出入的款项，在桌面上轻轻叩动手指，发出咚咚声响。）
谢某呢，也想帮着各位老板，毕竟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彼此互惠互利才是本质。所以呢，我打算低价收购各位手中无法耕种的荒田，再由老板替我牵线，寄在普通商户名下。
（忽得将声音拔高两度。）谢某只是想做点小生意，也不想让各位老板为难的。同意与否，全看各位选择。
【6】
（手掌不轻不重拍在其中一人肩头，视线扫过这群人的脸庞。尽管嘴角还带着温和笑意，但语调毫无起伏，说的都是仿佛威胁的话语。）
是不是要命，各位心里都清楚。这钱少赚点儿，毕竟要不了命。但倘若我今儿就此离开，把各位侵占私田不说，还妄图贿赂朝廷命官的事儿捅到户部去。各位猜猜，到头来遭殃的究竟是谁呢？是要钱还是要吃牢饭，也希望各位好好考虑。
（收回手，端起桌上酒杯，朝各位轻轻一抬。）
谢某是个实在人，也不晓得拐弯抹角说话，所以刚才不过是向各位陈述利害罢了。谢某向来是拿钱办事，若诸位想要抹平这茬，就只有三种办法。
（声音轻快而略有愉悦。）一，把你们之前吞的钱都给我吐出来。二，接受我的建议，破财免灾。三，被我依法法办。各位自己考虑吧。

【7】
（窗外的风尚有些凉，入了夜，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叫人很不舒服。酒水尚且温热，两杯下肚有了些暖意，这才抬头看面前的富户们。他们都皱着眉头，彼此交换眼神，像是再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做出头鸟似的。）
（片刻，我终于听到询问，才满意的扬起嘴角。）
你们已经侵占的田地，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往上报，也不说与任何人知晓。你们多侵的田地怕是不只你们荒田的数量了罢——
（有人想伸手来够账本，却被我抢先一步将账本收回。）想要抹平这些田地的数量其实很简单。你们只需雇一些普通百姓与他们签订协议，先将田地寄在他们名下，再招揽他们为你们耕种，就能合理化这些粮食。
（至于能得到多少，就要看他们协议里究竟会写成什么样。）最后得到的收成，我只要一成作为封口费，其余尽数由你们自行分配。你们看如何？
【8】
自然，你们若是不想签字也是可以离开。但，你们觉得，听过了这次的交涉但不答应，我还会放你们好好回去么？若是各位不准备走，那——
（一拱手，笑得像是欺了人的狐狸。）
我这人，白纸黑字瞧见了才算安心，不如各位就在这儿签个协议吧。
（眼见着这群人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愤愤不平地掏出自己的私印盖章，就觉得心情分外愉悦。看他们各个愁眉苦脸签完协议准备离去，于是笑嘻嘻提醒。）
哦对了，提醒诸位，倘若将来我被朝廷监察挖出什么，你们可是要同我一并论罪的。毕竟这白纸黑字是我的罪状，可也是你们的罪证呢。
（拿着协议晃了晃，后话不提。）

1.
【前些日子正听着佃户们报上来的收成，和今年的各处收益，却被商号里的其他几位同仁着急忙慌请了去，才知是有位朝廷来的人，四处在查这私田一事，看这架势，似乎是想彻查，听闻顿时觉得这位有些气盛，搞不清状况，但他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商量之下，觉得先来会一会这位。】
谢大人远道而来，草民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不吝临席。
3
【今次设宴于此，本就是为了试探这一位到底是什么个意思，现下一瞧，这位大人如此客气，看来他前些日子这般大张旗鼓，似是有些做样子的意思，不过如今倒也不能十分有把握，还是先探一探他的虚实再说。况且也不知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也不能贸然行事，举起酒杯，佯装敬意，满脸堆笑。】
哎呀，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可折煞我们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将来还要靠大人帮衬才能走得长远。
5.
【方才那小二将菜尽数上齐之后，便示意身边的人都退出去，只留我们几人在屋内，席间，客套话不绝于耳，也都默契的未曾点名今日的来意，忽而听他这番话，颇为诧异，不知他所指为何事，但仍旧满口答应。】
谢大人要什么只管开口，怎么好说是帮呢？哪怕是要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我们也是愿意的。

7.
【笑嘻嘻的拎着酒杯往他这边来，又为他斟了一盏酒，待他那句话说出口，手冷不丁的抖了一下，杯中酒液顺着桌布淌下，有人已匆忙上来帮我收拾干净，周遭的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现下该如何是好，这若是朝廷没个册子核实还不是凭我们说，但若是真有据可查，那真是不知如何是好。顿时慌了手脚，畏畏缩缩的欲辩驳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见那位王掌柜的，拿出礼物来，递上前去。这才顺势道。】
大人明鉴，小人们怎么敢罔顾国法行事。都是那些刁民胡编乱造，诬告我们，大人明察秋毫，可莫被那些刁民欺瞒。
9
【其实来之前也有料想，若是这位真打算将这事放在明面上，那也有法子，他无非所求就这些事儿，可他一句不会收这些礼，有些让我们措手不及，也不知他是何意，再听闻他后一句，稍稍有些放心，方才哄闹的席间，霎时安静下来，也都想听听他口中的法子是什么。】
您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11.
【见他甩过一本册子，大家心中都了然，自然也没人去翻那本册子，只是他口中这解决法子，让人着实无法接手，我们手里的耕田，大多荒废，不能耕种，若是此番再把手里收成好的，一并收了去，可不得了，这往后可还如何收成，不由的惊呼。】
谢大人，您这样做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嘛？
13
【方才他还好说话的很，这才让人以为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他说的法子也就是要将我们手里的耕田收回去，这可怎么得了。只瞧了瞧他那般淡定的模样，似乎对此事胸有成竹，是呀，这如何能过的去，若真是被朝廷知道，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呢，但仍旧有人抱着一丝希望，试探性的问道。】
既然是做生意，总是要有利可图吧——
15
【看他气定神闲的说出让普通商户来给我们耕种，还要一成的辛苦费，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谢大人的算盘真是打的响，事儿撇的干净，还让我们吃亏无处说，不禁蹙眉。但迫于眼前的情势，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只能叹了叹气，无奈的说道。】
谢大人真是好计谋，一来二去，得益的是您，撇干净的也是您。我们终归不如您狠，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