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天亮的早,寅时已蒙蒙亮,瑰粉的霞纱薄薄地笼罩在将出的朝暾上,像用绫绸柔软轻盈地裹住了初生的婴儿。孩啼声没有响起,金轮并未跃然涌出,四周还是一片肃然地沈静,但仔细听,仍有蜩蝉翕翼地声音从耳边传来,又好像是谁打落了一抔米,最后几粒仍孜孜不倦地跳动着、轻响着】
【温和而干净,是少年心中对这片洪溟的唯一感受,好像天地只有这一瞬,是角声沉郁地悲鸣叫醒了他。这不是军中集结操演的军号,而是起军进发的声帜。大战,一触即发】
【沈著的郑王身侧经过,他背负着手,像一尊傲立海涯的雕塑】准备好了。炮矢俱足、兵将严整,蓄势待发,只等大哥一声令下——
2
【余下训练有素的兵丁自悬梯登上船舷,海轮不多时就发动起来,激涤浮波翻涌,留下片片硕劲的涟漪。金钲不知何时已悄然鸣起,它也兴致勃勃地,想为行军叫势。不复初次登船的不适,鸱目逡巡着汪洋上的几艘战船,方寸中业已勾画出鏖战的图景。未几,包围阵势已按预谋的场演促成,连同欲逃逸的轻舟,都有分兵寻索】
【内心中隐隐雀跃,但未曾预料到接下来的情景,会令人悔憾终生。郑王炮令主舰,爆炸声轰然响起,帆舟未曾反闪躲便应声劫沉,中程劈落成两截,桅杆下的蚁形纷纷降散海中。点点火星落在旌旗上,顿时燔烧成一团火球,而顷刻间,火球遽然下坠,烧灼在几个贼人身上,令他们不得不钻向海面】
3
【不远处的哭喊连成一片,喧沸声打破了晨光带来的寂静,在这锅沸腾的鼎镬中,弹丸弓矢仍纷沓射去,炮声雷霆不绝于耳,挣扎摇晃的人逐渐湮灭生息,或被流镞击中仰面倒去,或因体力不支渐渐下沉】
【有一只沾着污血的手,从眼前划过,五指用力分张着,好想抓住什么。那血痕在眼前一晃,像被伤着了眼,用力将眼睛闭起来,孰料眼前浮现的,是那口井中蓬发遮覆肿胀浮发的脸】啊
【吓得猛然睁开双目,眼前血染红了一片水域,成为名副其实的赤海。这些血,深深涌入眼中,爆炸的碎片在眼前遽裂,而黧黑的瞳中简直也要迸出血来】不、不——【山崩地裂般的头痛席卷而来,仿佛身处那艘坍塌的甲板上,猛烈的晃动着,人像支力不住地坠倒在地,翻滚起来】
4
【那只脏污的手复活了,它掏开了颅顶,用力地搅动着,好像在煮汤,她垂下柳绦一样顺滑的丝发,她婉美地轻笑着,她用舀出一点汤浅尝,只是那匙柄未递到嘴边,忽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脸庞诡异地扭曲着,邪恶的呼吸像刀子一样割伤她的喉咙,她拼命挣脱着,双手却不知被什么禁锢住了,丝毫不能抵挡那只蛮狠充满仇恨的手,那手狂骜地拧握着,而拇指上那颗翠色扳指好像是赫然的宣战,它不怕任何索命的冤魂。渐渐地,再也没有气能通过她的鼻腔,青紫的面是脑海的唯一倒影】
【整个人像虚脱一般瘫坐在隅落中,只有蔚蓝的天投在视线中。驳杂的声音渐渐远去,炮鸣、呼救都不再响起,这是过了多久——只听见郑王追剿不利的战报】
5
【整个人像是没听懂他说什么一般,呆呆地、茫然地看着他,他眦目握拳简直要喷出火来。像,那锅汤下炉灶中的火,那火是灰的,红色,还是什么颜色?为什么是火,对,她死了,火该怎么办,不行,我得去关火,不能烧了六宫,不能烧了皇父啊——】
【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却被人搡了回来,掼地绊了个趔趄,抬头看是郑王。灵台被这一搡,好像又回归了真实世界。倒抽着冷气不安地摇头,仍是在梦魇中初醒怔忡的模样】
不,不要。好多血,他们、他们都死了——【连比划带嚷叫】她,就死在我眼前,就这么死的【顺势攀上身侧一小卒的半身,依附其肩上,双手掐向了他的脖颈】就这样,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