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与火盆烘出一处和煦若小阳春的暖房，阻绝了积雪封霜的寒潮，也催生出倦怠与懒惰。然习乐者要维系敏锐乐感与指上谙熟，容不得哪怕一日的懈怠。今晨起得较之往日更早，因司乐娘子交代过今日皇后殿下的掌珠将至司中学琴。冬日昼短，纵已至卯时，天色依旧混沌而昏沉，需要一盏小灯照亮前路。）
（原以为来得足够早，等待的空余里还有时间练一练曲子，不成想甫校准了弦，燕宁殿的贵主便已驾临。）
：“端华公主晨安。”

【我自饕风皑雪中来，借之于宝辇的华荫，疏云似的綢袖并不至沾染冬的残痕，尔自乐府仄径始地驻辇。一面绣骨伞，一阙玉弦音，殷裙如涉江心，伴踏着一串细小的足痕，渐染夤深的、溶溶雪色的洇渍，缓停于扉前，薄薄的影传达着讯息——烛火，试弦声，与燃透的鲸香膏脂。指尖便轻捻起了裙服，任由跽跪雪中的奚仆以帕拭尽珠绣下残存的伶仃雪渍，自凛寒的朔风中，推开两页春扉。】
【闺中人。她正如一弯瘦月，临跽着琵琶，瘦腕抚向纤细的琴弦。】
【微翘起唇，尚显稚气的眸亦弯起，合衬如端华的徽封，纤指抵收着绣伞细细的竹骨，抖落风雪，折倚于扉外，方自外而入。】
沈娘子，【我临摹着爹爹与姐姐的期望，翘着恰如其分的弧，跽临于她的侧座，垂眸试弦，余光审阅着，却笑着同她讲，】今日的雪，可真大呀。
【侧颈，抚弦笑着，】听司乐娘子讲，今日是你要授我琵琶吗？

（凛风伺机自门扉敞开的罅隙中渗入，好在地龙同炭盆足够温热，很快便将这突兀的料峭消融了。金乌尚未腾起，仍要依仗龙檀木台之上摇曳的烛火照亮此方雅室。柔和光晕下，仔细打量着算起来还应当叫一声“表妹”的小娘子，她笔挺的脊梁与端方的姿态实在很像从前宫宴上见到的官家。亦回以谦和温然的笑，颔首附言）
：“是啊，今岁雪格外频，大概会是个好年景。”
（实则她与我，荣养于高门桂殿为珠玉绮罗裹挟的小娘子，除却这句人尽皆知的俚语，大抵再没有什么关于重雪与农桑的话能继续攀谈。便重新讲回高山流水与泠泠弦音。）
：“是。公主甫修乐理，司乐命妾先教授您弹挑，扫拂等基础的指法。”

【宸极指向的四方、邑下的王土，当是这样的。它正是海晏河清，正值升平的天地，故此治时，即是一方苍靛色的天空，一片皑茫的飞雪，也应赋予良善的预兆。】
【微翘的唇出卖着我的笑，指下却漫不经心的按按着，自缠弦，又向子弦，琴上弦轸向来绷得细而紧，只消食指轻轻拨动，便要荡出绵软又喑哑的乐声。我不再续以无用的寒暄，只覆携着笑，垂堕下目光，谦就狭仄的室内温吞不明的烛光，审视怀中梨木绵延的刻紋。】
司乐娘子先前——并不是这样同我许诺的，【突兀的折断她的开场，并不觉此失礼，笑亦不曾褪去，仍是一阙弯弯眸。】
名府乐师，操弦大家，【含笑之声未现凛意，只疑在尾音，】沈娘子？
弹挑、扫拂，自然是要仔细学的，只是——当下光景，是她失信于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