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花吐症梗
*剧情皆为捏造，勿考究
这一篇文，献给我未曾谋面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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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捷的裙摆绕过小巷，在砖红色的砖瓦上滑过几片影子。女孩挎着篮子的手像是握住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一个转弯，用另一只手一把推开了半掩的门。
“――娜塔莎，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
穿着俄罗斯传统服饰的女孩扶着门大喘着气，允好了呼吸后站直身体。
店内的年轻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花篮，朝里面看了看，迟疑地抬头。
“娜塔莎，这是……？”
黄昏时鸦雀无声的街道衬托着女孩单薄的身体，柔金色无法舒缓女孩眉间的无助与倔强。
“王先生，请你去看一看我哥哥吧。”
论道理，王耀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游商，驻足于此一段时间也仅仅是为了歇脚等待间接人送来下一批货物。
他寄住在一家民居，平时为这家药料店工作。日子还算简单，这里虽然地处北方，但真正的冬天还没有到来，离成为真正的极寒之境还有一段时间。
昨天晚上临近关门，店里迎来了最后一个客人。“你好，请问这里有干的洋甘菊吗？”
“洋甘菊，有是有，只是……”王耀正在整理箱柜，为打烊做准备。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后，握着把手的手指骤然缩紧。
披着围巾的高大身形，被些微昏黄的灯光晃得更加柔和的、奶金色短发，脸看起来很年轻，看不出具体年龄，只是整个人带着夜风的凛冽。这是俄罗斯人的种族优势吗？
只这一眼惊艳转而即逝，王耀看向了青年手臂上的绷带，在棕色的风衣下缩紧。鼻翼微动，王耀闻到了药味和血味混杂的味道。
“洋甘菊有是有，只是压箱底了，可能品质有些差。”王耀娴熟地找到位置，“不过这里物资缺乏也没办法，要来多少？”
青年眉眼深邃，灯光下紫金色的眼睛眨了眨，“那就都给我吧，前线战况吃紧，恐怕暂时不会有货物运来了。”
王耀转过身，用小铲将抽屉里的干片装进小袋里，好似不经意间提起一样，“都堵在东线了吗，我听说不断有人从那里撤退。”
待他用细线密封好，也没有听到青年的回应。
“给。”王耀接受了这份缄默不语，但是当青年接过纸袋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手指肚划过王耀的手腕，勾起一些细微的痒动。
这时，王耀第一次去直视青年的眼睛。
“谢谢。你是新来的吗？我第一次在这家店里看到外人。”
玛瑙石般的沉紫色，理所当然地带着军人的肃穆与审视，只是因为格外年轻，不失那清澈的善意。
“是的，不过大概也不算？我是几个月前到这里来的，暂时住在这里。”王耀含笑应答，随即又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本来打算冬天之前走的，不过看现在的战事，可能要等到春后了，啊……不知道母亲他们会不会担心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关于街头巷尾，王耀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很显然，青年很熟悉这里，所以对于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王耀有戒心很正常。
“所以你就去参军了？噢，是的，我知道，这里有些偏僻，但是如果有战事，这儿的年轻小伙子们从来不会缩在后面。”这是王耀由衷的赞赏。
“谢谢你的话，他们听到会很高兴的。”
就在刚刚两人交换了姓名，王耀用手撑着脸，笑着看伊万表演一个在军营解闷的把戏，逗得他直乐。
即将分别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有些依依不舍。这里只是俄罗斯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王耀好久没有遇见这么一个年轻的沉稳活力的年轻人了。
“我不得不走了，有人在家里等我，明天的节日需要这些花儿。”伊万拍了拍口袋，推开门的时候，他回头，“再见，你的俄语很好，期待下一次见面。”俏皮地对王耀抛去了一个飞眼，又立刻投身于夜晚的冷风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耀从那个略显仓皇的背影，看出了一点羞涩的局促。或许他本不是会做这种轻浮动作的人。
这个夜晚，王耀哼着小曲锁上了店门。

“妈妈――”
女孩的浅金发在奔跑中略有散开，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人我带来了，哥哥、哥哥怎么样了……”
原本是热闹的节日庆典，一切都好好的，晚上还有篝火舞会，可是伊万的伤势突然加重，在整理房间装饰的时候倒了下去。
王耀在她身后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全镇唯一的医生和一些女人围在房间里，将那个高大的身体遮掩。刚才在路上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只是仍不清楚为什么要喊他来。
“王先生……”妈妈垂着手，坐在床的旁边。这里的人们都穿着节日服饰，只是已经不再看起来神采奕奕。
令王耀意外的是，医生把位置让了出来，让他走进了里面。
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强壮，但身上的绷带和绷带外的伤痕却昭示着他伤势的惨重。
“万尼亚……万尼亚本就是因为受伤，不得不从前线回来，只是他没有说，伤得这么严重……”妈妈用手捂着要流出泪的那半边脸，声音缓慢，压抑着悲伤，“我们一家子，都在这里了。王先生，其他的人，他只想见你。”
在这句话之后，时间好像放慢了，就像是向前奔涌的河流，突然被岩石挡住，停滞不前。
这件屋子里的人渐渐走了出去，王耀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娜塔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先生，你过来一下。”
王耀才从朦胧的意识中回神。
其实，我和他只是一面之交，没错吧？王耀一遍遍确认着，我和他，只是一面之交的朋友。
娜塔莎将王耀领到另一个房间，掀开一块布，露出篮子里的东西。
“这是……？”
王耀惊觉这和娜塔莎刚刚给他看的同一个东西。一堆，染血的洋甘菊花瓣。
俄罗斯的花多稀缺啊，何况是这里，那么这些看起来尚且新鲜的花，是从哪里来的？
王耀看着那些黄白色的小花，转头对上娜塔莎的视线。
“这些花儿，是哥哥今天早上吐出来的。”
伊万活动了一下手臂，几秒后知觉才渐渐地传到身体。他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军营里的生活。
前线的炮火、广播的声音、伤员的转移，血、土、烟，不断，不断。
他当然不后悔参军，只是嗤笑自己的能力，现在也一定有更多的人奔赴战场，而自己只能在这里，看着天花板和某个人的下巴。
等等，谁的下巴？
“你终于注意到我啦。”黑发黑眼的东方人眉眼带笑，“来，起来一下，我给你擦一下后背。”
伊万一言不发下意识地抬起后背，等感受到纤细的手指在后背滑过，更多的是清水的滋润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些微红了脸颊。
“好了！……嗯，你怎么了？”
王耀不明所以地看着伊万摇了摇头，“噢，你是不是有点渴了！娜塔莎走之前给你煮了甜水，我去给你拿来。”
等到伊万终于吃饱喝饱，直起身子靠在枕头上，王耀也终于闲了下来。
“娜塔莎又去店里了，她真是个聪明勤劳的女孩子，识东西特别快，来当学徒之后，我的工作都被她分去不少。”王耀笑着说。
“她从小就是个很好的女孩，在学校，每次取得好成绩都会给我和妈妈看。”伊万也愿意和王耀去谈这些，对于自己的家人，他一向很骄傲。
两人愉快地闲聊，直到中午娜塔莎回家做午饭，王耀跑去帮忙。两个人都认真可靠，做出的饭菜可口。
等到下午，伊万因为药进入浅眠，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王耀已经离开了。
他无比期待下一次见面。

在那之后，还有下一天、下下一天，下一周、下一个月。有关前线战事的消息不断传来，不过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王耀也终于收到了货物的信息，他联系上了线人，加上了一批货物。
只有伊万，在逐渐能下地走动的同时，不可避免地衰弱。他受的致命伤不是肢体上的，而是肺部吸入的未知名毒气，靠现存的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那些毒素会逐渐腐蚀他的器官，致使衰竭，直到死亡。
“哥哥！”娜塔莎掐着腰狠狠地瞪着他，而伊万一边阻挡视线攻击戴上围巾，一边尽力争取：“小维西塔让我帮忙做个风筝嘛，很快就回来。”
听到这个，娜塔莎微微动容。小维西塔的父亲和兄长都去参军了，至今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
“更何况还有王耀陪着呢，不会出事的。”伊万闪着眼睛，仍然是那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他明知道娜塔莎怕什么，喜欢什么。
“……快去快回！”
“哇呀呀――飞起来了――”
王耀和伊万坐在枯树枝上，看着小孩拿着一个燕子型的风筝开心地蹦蹦跳跳。
“等到春天再放，那时候一定更好看。”王耀撑着脸，眼神柔和。
伊万感受着肩膀相碰传出来的温暖，“嗯，马上就回下第一场雪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耀一下子好奇起来。
“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家乡。”
王耀看着伊万这个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那你知道，为什么天气越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越好吗？”
“为什么？”
“你猜啊。”
许久，伊万摇了摇头。
“因为……大家都熟啦！”王耀发出一声爆笑，像是恶作剧成功地小恶魔，他下意识地挪开距离，防止伊万因为恼怒来“袭击”他。
伊万确实一愣，发现他的动作后下意识来抓他。
只是一个不小心。
……啊。
“……哇，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小维西塔歪头看着两个人身体贴在一起，闻声同时抬起头，然后，他们就从坡上滚了下来。
一头枯草叶的王耀爬起来，强忍着笑道，“小维西塔不要学哦。”
王耀站起来去顺头发，只有伊万还留在原地，他不敢移动手掌，像是怕失去那一份短暂的温柔。
冬天很快就来了，强烈的西伯利亚寒风带来的不仅是低温，还有战事的好消息。
王耀更经常地去看伊万了。他因为身体不能去参与今年的狩猎，像只冬眠的小熊留在了家里，更显郁闷了。
王耀就是在这个一阵子才发现伊万的字迹特别好，不像别的人一样只是画弧，有种书法的感觉了。
像每个俄罗斯人一样，伊万爱读普希金的诗，尤其是《致大海》。王耀就一遍遍地给他念，陪他一起写。有时候王耀还会教伊万一些汉语。
一个晚上，他们不知不觉在炉火旁喝了很多酒。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取暖，后来就被酒灌醉。
“你的名字，怎么说？”伊万睫毛扑闪着，嘴巴一张一合，“wang……yao……wang，yao……王耀的yao，是耀眼的yao吗？很合适你。”
“谢谢你的称赞啦。”王耀咧开嘴笑，他的面颊微红，像是一副染上火光的油画，“我也这么觉得！”
“耀，我想去外面看看。”
这个夜晚格外的静。娜塔莎和大家都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爬上了屋顶，明明那么冷，雪和冰滑得王耀差点翻过去。但是王耀很少拒绝伊万什么，这次也一样，他们俩乖乖地缩在一件大衣里，看着天空。
地球自诞生起那么多亿年，只有这一天的晚上；世上那么多人数都数不过来，只有他们两个，在俄罗斯的寒风中，分享同一侧热度、同一片星空。
他们这时都不计后果。

后果就是王耀发烧了，或许他真的很累，身体上和心理上。
娜塔莎已经找不到伊万吐出的洋甘菊花瓣了，他的哥哥像是要把那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可是那真的算秘密吗？
最近最大的好消息，敌军撤军了，在波及到这个小镇之前。即使这里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青壮力，失去亲人的悲伤无力地蔓延，但是没有人绝望。
毫无疑问，冬天快要过去了。很快，很快。
“老板在吗？”
“在，请问要买什么？”
越来越多的车运回了伤员，这里被当作临时的医疗所，几处民居腾出房间来让他们入住疗伤，等到冬天结束，他们就会再次乘车回到故乡。在此之前，许多镇民都加入医护队帮忙。
这无疑是好事，但是也拖延了王耀去看伊万的步伐，药料店忙得不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在逃避，只是当他发现娜塔莎不再来店里的时候，他没有说一句话。
等他再想起，是不是好久没去看伊万，是那一批货物到的时候。抽着旱烟的老头驱车将其他玩意堆在店后面，拿着东西问他要这个干什么。
王耀汗颜地看着手里的一个小盒子，“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哼，这也是爷爷我费多大劲整来的――你小子知不知道！”在老头更加暴跳如雷之前，王耀即使止住抚毛。
“我说，你在这里也呆太久了吧？”
“王老板好像是因为什么事绊住了脚呢。”
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笑着说道，然后招呼几个小子把东西搬进去。
面对老头审视的目光，王耀一推手，笑意勉强，“没有没有，只是，遇见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伊万靠在墙上，沉默地咀嚼这几个字，像是咽下了难吃的药。……不，他现在已经不排斥吃药了，心脏钝痛，好像他将花带着上面的刺一起吃下去了。
而事实却相反，喉咙滚烫，一片刺痛下他吐出几朵带血的小花。伊万熟练地将他们碾碎。看着它们在指尖流出汁，伊万的手指也灼痛。
这些是他爱意的具象化。从他见他的第一眼，便迫不及待地从他的血肉里长出。
他终于体会到，快乐不是快乐，痛苦不是痛苦。
小维西塔的风筝终于在春日湛蓝色的天空中放飞了，只是这时无论是伊万还是王耀都无法陪他一起。
伊万以无法阻止的颓势再次病倒在床上，他连安抚母亲的力气都没有。万物复苏，他却像是被春天遗弃了。
王耀终于来看他，在那次屋顶观星之后。其实他们那次真的看到了星星吗？在彼此眼中熠熠生辉的究竟是什么。
“万尼亚……伊万。”
这次的房间比上次空旷了些许，是有人离开了吗，还是上次就是这么多，只不过那次他更慌张、更无暇顾及其他。
这次他看着阖上眼睛的露西亚，不敢出声，既怕打扰他的安眠，又怕他真的喊了，他却无法给他回答。
“哥哥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娜塔莎冷静地说，即使有多少个夜晚她把眼泪揉进被子里，她也是娜塔莎，倔强的女孩，和她的哥哥一样，有着俄罗斯人的骨气。
这样的女孩是无法被打倒的。
王耀沉默着，任由内心的海将自己淹没。

“万尼亚……万尼亚……”
“你醒了吗？”
耀，耀的声音。为什么离我这么远。为什么……！
“万尼亚！”
伊万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不是心心念念的人。
正当他觉得这是一场梦准备再次睡去的时候，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发顶。
“万尼亚，睡可以……能不能先放开我，放开我再睡，好不好？”
伊万嗅了嗅，确实是熟悉的味道。但是他现在是在哪里，王耀又在哪里？
这么想着，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阵天旋地转后，伊万看见了天花板。
“万尼亚，你还醒着，对吗？”
伊万看着王耀，他怎么会枕在他的膝上，这么亲密的姿势，怎么可以。
可是王耀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屋内好暗啊，又是晚上，为什么他总是和王耀在晚上相见。为什么不能是清晨、下午，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去打猎，可以去采购，可以帮娜塔莎晾衣服。
可是现在也很好，他在王耀的怀里，一切都是那么柔软可亲。
“万尼亚，我很喜欢你的故乡，你知道吗，这里虽然寒冷，但却又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温暖。”
“万尼亚，我们胜利了，那些家伙们被冬将军吓得屁滚尿流，回到他们的窝里去了，我们胜利了。”
“万尼亚，春天要来了，维西塔特别喜欢你做的风筝，他还问我学了一首关于燕子的诗歌。”
“万尼亚，万尼亚，万尼亚，你可不可以，不留在这里。”
“万尼亚――”
听着王耀呢喃似的话语，伊万·布拉金斯基在一个梦境似美好的晚上，离开了这片寒冷的土地。
他没有飞向永远温暖的天堂，而是化作一朵花、一缕风、一一片叶。
伊万·布拉金斯基死于春天，却如春天般永存。
“
在你的荒漠之中，有一样东西
它曾使我的心灵为之震惊。
那是一处峭岩，一座光荣的坟墓……
在那儿，沉浸在寒冷的睡梦中的，
是一些威严的回忆；
拿破仑就在那儿消亡。
在那儿，他长眠在苦难之中。”
王耀在春天离开了俄罗斯的小镇，正如他游商的身份，前往下一个有利可图的地方。他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差一点就是一辈子。
娜塔莎在他离开的那一天没有去店里，她在心情烦乱的时候总喜欢去哥哥的身边待一会儿，就像小时候一样。
春天已经完全到来了，冰雪融化，绿色渐渐地出现在各个角落。
这次，娜塔莎在迈进墓园的那一刻，迟疑了。
哥哥的墓前，洋甘菊在春光中摇摆。
娜塔莎深知，这是一个永恒的吻。
“
哦，再见吧，大海！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庄严的容光，
我将长久地，长久地
倾听你在黄昏时分的轰响。
我整个心灵充满了你，
我要把你的峭岩，你的海湾，
你的闪光，你的阴影，还有絮语的波浪，
带进森林，带到那静寂的荒漠之乡。”
――《致大海》普希金
Fin.

楼主么么哒(づ￣ 3￣)づ写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