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阳时节熏风畅畅，原来已至褪下厚重锦衣的时候了。同小婢一往紫竹院，自与人起了琴社，愈加欢喜往府外走。不知社友来否，只见东苑冷清。两两三三小仆清扫小阁，眼见浮尘飞扬，不忍抿唇蹙眉，扬臂将目前尘埃挥去。】
【 步入小阁左右四观，不肯落座。幸而小婢灵透，见状急急将圈椅擦拭干净。两指青葱拂过椅背，未见飞尘才乐意坐定。抬臂支颐透过菱格玻璃窗，望着中庭小景。不知名的雀儿唧唧喳喳，悄然停留于绿卿上。那枝节细嫩，不知是那雀儿轻巧，还是绿卿坚韧，竞业教它停留下来。】
【 今日阳婆温煦衣衫着得轻//薄，失神观景时渐渐传来凉意。回神清醒时再观，已见阴云密布，霎时淅淅沥沥玉珠落了下来。圆珠敲落在青瓦上——啪嗒啪嗒，似有序有拍。不多时传来低沉琴声，掌耳细听——应是从西苑传来。】
【 那琴音——节而有序，伴着雨落声时缓时急。雨声琴声一同在屋檐下躲雨的鹊鸣，一时勾得心痒，生怕错过此刻此景，急切切起身，行至条案前掌琴，一齐合音叙雨景。两音合入，聆得那厢错拍——大抵他也未知有人会来合琴，不过瞬时再次音起和声。】
【 春雨酣畅，琴音亦然。雨势渐小，琴音渐弱，待天复明时，雨声琴音皆不在。初学奏琴却能遇上知音者，便已不已，而况这样合拍之人。只可惜我不愿起身去探那西苑之人为何者，若问缘由——倦懒占泰半。】

（渐入春暖，绿柳吐翠，春衫新换，已是卧了一个寒冬的，这番好天儿自是不容错过。新迎琴社，识得好友数人，如今多是往小社而来。）
（今日不巧，西苑无人，独灵知作友，且当我一听客便是。新学琴时，费了不少功夫，难寻技巧，堪堪落得个可入耳已。燃香铺香，指尖上下略过，弦音起落。葱指又抚，半晌未曾落音，骤然，雨声渐起，春雨来的突然，淅淅沥沥，敲打屋瓦，有如奏乐，忽而起意，与那落雨同伴。）
（琴声起，雨落成曲，怡然自乐，倏尔，不知打何处来的乐声，竟与我同和，渐得默契，竟生成拍。待是一曲作罢，赤乌探首，一枕黄粱，恍然而醒。）
去瞧瞧隔壁是何人。
（东西二苑极少同行，今日乐声自东苑传来，如何不知。偏首与灵知笑语了句，裙摆微动，步往东苑。）

【 阴云散去阳婆再现，方才在屋檐下躲雨的雀儿展翅飞去。中庭诸景归位——鸟雀啼鸣，惠风徐徐，绿卿叶儿随风摆动传来簌簌声。仿佛那场春雨从未来过一般，依旧是万物复苏一片祥和。】
【 就如适才那场合奏，宛若虚镜幻梦般不切实际——哪有从未相见之人奏曲如此和谐共鸣。若非指尖隐隐作痛，恐怕真将此事做美梦待之。小婢在旁抚掌称赞，而我未视她作知音人。倘若她懂我，早该去西苑请人相见，哪里要她这样奉承。】
【 撇了撇嘴，教人取来线香燃上。正欲出来走动，瞧见有人走来，袅袅身姿实在熟悉，一见便知是谁。不过我未料到她也会在此。曼声。】咦？怎么是你？
【 表姊晏晏同我姨表姊妹，不过我在家年纪最小，在外又是做妹妹，故而甚少唤她做姊姊。在我记忆里他鲜少出府，谁教她是那病娇娇，忌讳这个又忌讳那个，如何安心出来顽。又见她方向是从西苑而来，心下顿有设想。定睛试探。】
适才西苑奏琴的是你？

巧了。
（盈盈而行，临近东苑，便听得娇音伴风而来，那般熟悉，不需得见了人模样，业已明白。步下一顿，聆声如此，略一颔首，应了话来。）
（屋瓦之上，未曾落尽的水珠子顺势滴落，宁静之中听的格外仔细。眼下——屋内除却她外，小丫鬟几人，再闻其声，如何不明。妃唇微勾，又语。）
原是妹妹与我隔墙相合——见笑了。

真是你？！【 应答之话分明，可我不敢信。要晓得我同她心性向背，一个沈静稳重，一个灵动稚气。她与我竟是能奏下这么一曲，如何教我相信。】
你几时来的，【 恐她诓我，再试探。】不对不对，你是西苑社友？你何时对奏琴有了兴趣，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
【 在我印象里病娇娇镇日以汤药为伴，兴趣喜好我一概不知。病弱弱的模样仿佛是只饮仙露的仙子，哪里还会有甚么心神去学琴。一想自己同她竞有合奏之缘，心底莫名之气涌了上来。】
你可不要骗我！【 我同她不算投缘，哪里想到还有合拍的时候。】

不是我，莫不是白日见了魑魅魍魉去。
（柔声应下，话却说的不客气。许是雨后带着几分寒意袭来，今日穿的单薄了些，风自屋外袭来，不禁掩唇咳了几声。末了，眸光一扫，落于她的身上，笑道。）妹妹的这番雅好，我也不知呢。
（她这话听来颇为不快，我自然不见得退让了去。亦不客气，落座一旁，弯眉。）骗你作甚，还能得了好处不成。
（这小姑娘惯是个嘴巴厉害的，聆她言语，不禁对了话头上。螓首微偏，笑道。）方才妹妹骤然起音，能合上了我的琴声，我也觉得稀奇。

【 依她性子确实是能学琴之人，反观我——心性时而浮躁，哪里像是能安静坐下奏琴的。虽不愿承认，事实却是如此。自然我心里这番话是不能教人晓得。】
【 随她入内，特特意意择了远离她的座儿。她分明身子不好，可偏又生来牙尖嘴利，哪里像个病弱人的模样。皱鼻吐舌，没好气道。】
要你管呢！【 再聆后话一时语滞，素指纤纤对着她。】你！【 不愿同她置气，保不齐她恼了，引了她病痛发作连累了我。红酥微偏指向一旁小婢撒气。】杵在那儿作甚么？不晓得要去斟茶吗！
【 吐息间缓和了心气儿，懒得与她计较。】咱们东苑里琴技最好的就是我，你能与我合奏才叫稀奇~

（我作甚管你——这番话自然未曾说出口。虽说是表姊妹，但自小起她便是伶牙俐齿的，自然也不示弱了去。）
（小丫鬟平白受了气儿，见着她吃瘪的模样，忍不住低颌轻笑，待是茶烟袅袅，吹散浮叶，方才泯了口，闻后话，咦了声儿。）我才学琴，技艺造化不比旁的姊妹，弹的不好。
（言下之意无需多言。瞧着她快恼了的模样，忍俊不禁，方才收敛了些。）不如妹妹指点一二？

【 听她道请教，一时洋洋得意起来，我自然愿意做小先生，来指点一二。可是不知为何那话反复品味，开始觉得不妥——“才学”“技艺不好”与适才我所说“能合奏”联想，有种说不上来得奇怪。】
【 她向来心思多，谁知她是不是埋了坑叫我踩。扯了扯嘴角，顺应她的话。】难怪了，我说呢方才有好几音听着奇怪，原来是初学者。
【 起身至琴案前吟猱绰注，一壁又道。】方才这一段有些奇怪，若是改成这样岂不更好一些？

（这一番话说的添堵，也不知她回过味与否。不过后头的那句请教不假，我初学琴来，多有不明之处，虚心求教总归无错。虽说二人呛声不少，多是小姑娘间的你来我往，不值一提罢了。）还请妹妹赐教。
（妃唇轻勾，示意一二。待她又至琴案前，抬手抚琴，琴音渐渐，已是将方才的琴曲重弹而生，乌珠微动，瞧着她来。）若是改成如此，确实顺畅不少，前后呼应，未觉怪异。不过——其中一节，我倒觉得还是原先的好。不若试试？
（这壁偏首，吩咐灵知将自己的琴取来，二人就此曲同论，余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