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识得这双眼睛
【这是我同嘉婕妤的首次会晤，但她的脩眉俏目太过熟稔。那对眉眼分明孕出了娇艳，同宝卷上翰林妙笔所绘的柳腰媚骨的仙娥如出一辙，那是于重闱少罕的一双眉眼。我同她在朱甍佛楼相遇，我罕见的先折楚腰，轻声祝安。】
虽同您头次相遇，却像熟稔了千年万载
【冬日宝花皆休，约是昏暮绮霞折风翩引她而来，才得窥来一抹艳色。】娘娘也来祈福吗？

（有风掠过墙角下的红梅，携来缕缕清香，千红万蕊间，又吐露出一个全新的季节。我听见琼楼玉宇的一角，檐下铁马叮咚作响，与楼中和尚的吟诵相交映。经文是悲天悯人的诗歌，即使是祝祷的念词，也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漠然味道。）
（她已旋过身来，我方看清她的面容，六宫粉黛，百种颜色，却没有她这样的韵味，是雪山峭壁上的莲，是大漠孤烟下的花。诚然我并不识得她，却极爱这份风骨，紫禁城里多的是芙蓉牡丹之流，我早已看倦，幸而她是截然不同的绝色。)
（阖宫的妃嫔我尚未识全，并不知她的名，锦官儿附耳道是慈宁的德仪女官，鹤门二字在心头印下痕迹，颔首间已到她跟前，闻言不由笑弯眉眼。）靳女官难道梦里见过我？可巧，我也瞧你觉得亲近。
（万岁下旨北征，中宫身先士卒于梵慧宝楼斋戒祈福，阖宫上下自然争先效仿，以表衷心，焚香祝祷间，又有几多真心，早已不足为道，大家只需做出虔诚的作态，便好似也与前线将士们同仇敌忾，心心相连。人们拜的是佛，亦是欲，不过我佛素以慈悲为怀，佛下三千受众，想来并不介意这些零碎的私心。）
是来祈福的，靳女官来的如此早，想来也很是诚心，不如一道进去。
【405】

靳鶴门
【先祖敬佛、道。宫中殿里及至恢弘楼宇金身多，好似若前行问道便当真有漫天神佛庇护，然隆墨暗夜降临时，暗潮波涛，汹涌澎落的杀机，谁又能抚平？秋锦多薄，迎着飒飒利风，叶影也挪，骄阳褪去春夏的锋芒，于秋日养晦。】想来不过是美人相吸。
为奴为婢何见的一寸诚心？上位要做的，下臣不敢怠慢罢了。【步下跫音一顿，眼波去时，道殿外的镂隔断下一丝丝微弱的光影，透过阴影裁于棂纱中】其实若是祈福求神庇护，不过是分散卑怯，心有所托吧，道经亦是，这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道理浅显，然诸事若能平宣便可达，一切皆成世间易事。秋眸灵黠，以回她一笑。】不过，明心见性在这宫中，可比这殿神少之又少，三步一句话，话中千回音，这宫中人，自以堪权握生的宰主，却又筑道参佛，想来，可笑

（她话说的如此明晰，不由颔首。红粉女儿的金戈铁马，想来藏在柔弱泪水和红袖中，小菩也不过如是，她没饮过北部苍凉的黄沙，没见过堆积埋没的白骨，不知道血的温度，也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悲楚，辗转于闺阁间的女子，所见不过方寸间的天地，从一隅四方的院，换成一座四方的城，除却漂洋过海而来的朝鲜女子，大多闺秀们，一生中走过最远的路途，便是自故乡至京畿。眼里只见的到春华秋实、锦绣河山的人，又怎么会晓得战场杀伐的肃杀呢。那是宫宇间佛口蛇心的勾心斗角不同，是远无法比拟的以命搏命的惨烈。）
（可世事本就如是，岁月的车轮滚滚倾轧而来，因果轮回，无人幸免。大明的盛世要以鲜血来换，帝王的沟壑要用白骨来填，百年之后，或许也不过是史书之上寥寥几句带过的简短序言。）
女官所言在理，原来这后宫中，还有你这般的女子。（诚然我算作虔诚的佛教徒，也无法反驳，想来看惯虚与委蛇和逢场作戏，她的锐利恰合我心。）
（ 有心事一番，想对苍天大地一诉衷肠，可宫墙太厚，寻不到千山飞鸟，于是，只能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清晨，诉与佛祖听罢。焚香祈福毕，抬眼所看的佛祖慈祥，眼角也披挂了一层镀金颜色。唇蘸慧法，妙心如他，也不过是端坐九重天之上，高处不胜寒。）
走吧，随我回长乐。（与她同行，相携往殿外而去——）
【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