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满的亲事书向鸿笺、载明鸳谱,商定在今岁橘春月半的前日。)
(这是母亲长眠冢茔的第三年。适逢淑气催莺的节气,正忌日迤迤着愈发近了,一如既往地,我怀抱一捧母亲生前最爱的白樱,于午漏时分驶出燕京的阇台,再途经几个时辰的辗转与颠簸,昌陵便也到了。)
(下人们历来是殷勤惯了的,甫在兰與始才停稳的当下,便尽早着手替母亲除去墓前长势芃芃的几株野草,又悉心拭净碑上蒙积了数月的风尘。我沈默伫立一侧,迨坟丘前被腾出一方利落的空地,旋从锦盒中取出预先备齐的食馐与酒水,鳞次铺陈开来。再取出纸钱洋洋洒洒,众人叩首磕过四个头罢,供祭的一套缛节可算终了。)
(只我踟蹰了半晌,归去的步履迟迟作顿,遂在下人探寻的目光中温吞开口)你们先去车那边候着,我想同母亲说会子话。
(众人依言散去,仅馀落日下几道颀长的影转瞬消逝在眼底。四下登时阒寂了下来,飔风卷起未烧尽的几张纸钱,漫出沙沙的微响。而我未语泪先流,啜泣声哽在喉头,半晌凝噎难以启唇)
母亲,最近家中一切都挺好的——父亲依旧守着他大理寺的差事,只是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些;兄长与冲诲也是老样子,想来再过几年,家中便要替他们张罗婚事;妙妙长高了不少,再过几年也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又添)前几日,郭罗玛嬷召我入宫问安了,她老人家的身子看起来好多了,您且安心便是。
(于是四下再度赴入一片无边的静默之中,半晌,我款款道出藏在膺底的忡忡心事)母亲,我与阿满的亲事定下了,便在后月的十四日。
(再顿了顿)他今儿,本是要同我一道来的,可我不答应。我是想着,从前您那般不待见他,总需要些时间的磨合。哪怕您现下心里答应了,可倘若他在,总也要顾忌面子,佯装生气一场的。
(毕竟,生就龙血凤髓的庆昌公主历来养尊处优。阿满的坎坷身世于她眼中,纵然有簪缨陶白的尊姓供以矫饰,可终归难逃蓬门出身的低微与轻贱。)
阿满纵然性情怪了些,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亦是真心待我,想来这些母亲在生前应也看在眼中。
母亲,以后我会幸福、美满,会同他做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白首与共、休戚相关,一如您同父亲那般。
所以母亲,您在九泉之下,应该会真心实意祝福雪芽的对吧?
(替母亲的茔前培上一抔新土,斜插上聊寄怀念的柳枝,此时薄暮冥冥,业已是该作别的时候了。)
时辰不早了,归京约莫该夜深了。母亲,我来年再来看您,或许那时候,您也该是做郭罗玛嬷的人了,我携他一同过来。
